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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疾苦。”

    许正不明白她为何将这句单独拎出来说,问她道:“这句话可是有什么问题么?”

    “我来这里之前,曾在清州知州刘守臣那里读过景县历年来账目的明细,既然景县去年遭了蝗灾,并非大熟之年,甚至还动用了常平仓,为何许明府在呈与刘守臣的账簿中对此未有任何记载?”她抿了抿唇,笑容妩媚中透着丝丝锋利,“那次赈灾中放出来的常平仓粮,是从哪里来的,为何你们粮仓之中有如此多盈余的粮食,却从来都没有记录在册?”

    许正被乔辞一连串的质问弄昏了头,一时半会想不出该如何回答,只能支支吾吾地看向师爷。

    这本状子是方才他吩咐师爷下去现写的,写完之后便交由府中的杂役,让他扮作民户将状子投了上来,这上面的内容写得匆忙,真假掺半经不得考据,许正本以为将它呈给乔辞,可以凭此在乔辞那边留个好印象,却未想到她竟然有这样的能耐,能单凭对几册账簿的记忆,将上面的错处给挑出来。

    许正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绞尽脑汁思考着对策道:“去年的事情了,时间过去得太久,许是写这状子的人记错了也未可知。”

    乔辞哂笑:“你们方才不还斩钉截铁地说这状子上的话句句属实么?”

    师爷被乔辞冰冷的口吻吓得不敢出声了,唯有许正还唯唯诺诺道:“下官方才也只是大致扫了一眼,见上面所言大部分都对得上号,便……便没有细看。”

    “既然大部分都对得上号,想必也不怕深究。”乔辞冷冷道,“我也不是爱冤枉人的性子,既然是在常平仓上出了岔子,我们便从这里开始细查,没准查出来的结果是你们都没错,而我记错了呢,许明府说是不是?”

    听到“常平仓”三个字,许正急出了一身汗,却还是强颜欢笑道:“都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乔特使在打算这个时候翻旧账,只怕不容易罢……”

    “这个简单。”乔辞将手中的状子丢在一旁,从官帽椅中起身道,“我们可以去县粮仓看一看,若是仓中粟米的数量与你上缴给刘守臣账册上的数目大致相等,我便不再追究此事,若是不相等,我便要问问许明府这其中的原因了。”

    许正前一阵子以每斗钱三十强征上来的梁谷还在县粮仓里面堆着,那可是一笔大油水,数目又怎么可能与账簿上的一致!许正直觉要出事,却还是挣扎着与乔辞理论道:“那若是我最近新征了梁谷,尚未将新籴米的账册交与刘守臣,该怎么算呢?”

    “我在来之前特意问过刘守臣,刘守臣说整个清州的夏征都未开始征缴。”乔辞缓缓道,“据我所知,最近征粮的名义除却夏征,便没有其他了,不知道许明府是用什么由头征缴粮草的?”

    反正横竖都是个死,许正硬着头皮道:“我此次征的便是夏税,只不过还未来得及上报给刘守臣,是以他还不知晓。”

    “既然还未上报,那就是还没有分到朝廷派下来的降粜本了。”乔辞挑眉道,“这样更好,我们可以少查一项降粜本,余下的银钱和梁谷两项,我们将新收和见在两项合在一起查,定然能查出那些多出来的常平仓粮,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听说这位乔特使原本就是三司出身,勘覆账本的本事在三司中是数一数二的,这要真让她将两个账本合在一起查,自己每笔账中揩出多少银子的油水都会被她查个底朝天。

    眼瞅着乔辞指挥着杂役将景县今年来的账簿一摞一摞地往出搬,许正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正当他打算借着这股子劲头晕过去的时候,忽然听到大堂外面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就着外面斜阳照进来的微弱光芒,许正看到自己派出去寻找叶斐然踪迹的吏卒匆匆忙赶了回来,停在大堂正中央对着堂上的自己与乔辞揖手行了一礼,开口道:“禀大人,方才我们的人抓到了夏税案中人犯陈桓的女儿陈秋宜,此刻正在将她押解回来。”

    方才枯坐了那么久,什么事儿都没有,如今出了一个岔子,所有的乱子便都冒出来了!许正脑中一片混乱,首先想到的便是早上收到的刘清辉的手书,与手书中的那句“陈氏遗孤或与特使同行,当防”的话来。他偷偷觑向乔辞,后者在听到陈秋宜的名字后,面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竟像完全不认识一般。

    许正拿不住乔辞对于陈秋宜的态度是否真的如面上表现的一般云淡风轻,只想着在事态更加严重之前,迅速将她的事情压下去,遂对着吏卒呵斥道:“没看到我这里尚有案子没有审完么,将她先押入大牢,待我将这里的事情处理完毕,再去审她。”

    吏卒领命,正要退下,却见乔辞抬起手来,懒洋洋地道了一声“慢着”。

    许正小心翼翼问她:“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既然大人与我这边尚有事情没有处理完,就先处理这个便是,大人还想在加进来一个早就定下的旧案,是不是太杂乱了些?”

    乔辞显然并未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只开口道:“我倒觉得这两个案子里面的关联千丝万缕,没准可以趁此机会并成一个。”

    听她的意思,那便是知道陈秋宜了。许正心里头咯噔一声,只觉得手止不住得在发抖。

    当陈秋宜与几位佃农打扮的人在叶斐然的陪同下跨过门槛迈入公堂时,许正就是再天真,也不会认为陈秋宜这个时间出现是巧合了。

    他今日着了太多的道儿,每件看起来都像是巧合,但是串到了一起,才发现这是有人为他专门挖下的坑,就等着他一步一步地跳下去。许正到了现在才明白过来,他犯了太多的错,但最大的错就错在他罔顾了刘清辉的劝诫,低估了那两位特使的能耐。

    先头高高在上的主审之人如今跪在了堂下,乔辞坐在主审官的位置上,听着陈秋宜等人对许正私吞朝廷拨下的降粜本、低收高卖、草菅人命的指控。叶斐然将景县的账目与景县交给清州知州的账目对比勘覆完毕,常平仓这一项的数目果然出入极大,证据确凿,许正抵赖不得,只好悉数招认。

    昔日跋扈专横的县衙父母官,如今沦为了阶下囚,有不少人拍手叫好,也有不少人生出对世事难料的慨叹。

    四月的天就如孩儿面,白日里还是毒辣的艳阳天,夜晚便开始狂风大作,轰隆隆下起雨来,乔辞与叶斐然在衙门内提审完许正出来,正赶上了雨下得最大的时辰。

    乔辞从乔府带出来的家丁个个孔武有力,打架护卫是一等一的好手,心眼子却一个赛一个的粗,自家主子这么晚了还未归家,竟然没有一个想到去为她送把油纸伞的。

    叶斐然负手站在牢狱门口的屋檐下,轻叹了一口气道:“那日许正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我当他的嘴好撬,却没想到一旦牵扯到别人,他也是个硬骨头。”

    乔辞神色困顿地依着门框道:“他那是还没有放弃希望,以为还会有人来救他。”

    “你觉得会有么?”叶斐然看向她道。

    “说不准,即便是弃子,没准哪天也会重新变得有价值。”乔辞唇角勾起一抹凉薄弧度,慨叹道,“世事无常哪,就像这雨,你我今日出门的时候,也没想到会被雨困在牢狱门口回不去家。”她伸出手来接了几滴豆大的雨珠子,凑过去给叶斐然看,“你瞧这雨的劲头这么足,今晚怕是停不了了。”

    雨势太大,被狂风卷着四处乱窜,一不留神便向着屋檐下方飘去。叶斐然担心乔辞淋雨着凉,挪了挪脚下的步子,帮她挡住了风口,建议道:“横竖是回不去了,我们还是回牢里面呆着罢,起码能避避风。”

    看守牢狱的吏卒见乔叶二人去而复返,便猜到了他们定然是被大雨困在了这里。自家的县太爷都被这两位特使送到牢里来了,狱卒当然不敢惹这两位煞星,遂讨好道:“两位大人若是今晚没有落脚的地方,可以往牢狱的东头儿走,那里有床榻,是我们守牢狱的几个兄弟一起搭的,平时换值的时候我们都会去那里躺一躺,虽然比不上驿所舒适,但好歹干净。”

    乔辞原本已经做好坐着睡觉的打算了,一听有床,立时来了精神,与叶斐然并肩按照狱卒说的地方走,然而一看到他口中的床榻,两人一齐傻眼了。

    幽幽烛火摇曳之处,是一张由几块木板搭建而成的大通铺,虽然大小足够两人在上面自由翻滚了,但到底还是在一张榻上,孤男寡女的睡在一起,若有谁睡觉的姿势不老实,便会变得很尴尬了。

    叶斐然是个识趣的,见状半转过身去,对着乔辞道:“你上去睡罢,我靠着榻脚坐着便是。”

    乔辞原本已经打算就这么凑合一晚上了,听了他的话,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么大一张榻,容不下你这个观音坐下的善财童子?”

    自那日在茶山乔辞听到茶掌柜将叶斐然唤作善财童子之后,便记住了这个称呼,喜欢时不时地在人后调侃他几句。

    叶斐然被她这个称呼生生地气笑了,也不管避嫌不避嫌了,提袍便坐在了床榻一角。他听到身后有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应是乔辞也上了床榻,待声响被均匀的呼吸声替代了,他这才转过身来,入目处便对上了乔辞一双惺忪的睡眼。

    她规规矩矩地侧躺着,将手压在脸颊下方,见他终于舍得转过身了,声音含糊地对他道:“你还不睡觉,是准备打坐修仙么?”

    叶斐然“嗯”了一声,把心一横翻身上榻,却在最后关头犹豫了一下,最终小心翼翼地移了移身子,从床榻的最中间,移到了床榻上离乔辞最远的一个角落,阖了眼眸开始小憩。

    此刻已经将近丑正,本该是人最困倦的时候,身旁乔辞的呼吸声已经匀称了,叶斐然却感受不到丝毫睡意。

    牢狱之外阵阵雨声,牢狱之内也是静悄悄的一片,叶斐然告诉自己该睡了,脑中却仿佛有根弦在紧紧绷着,随着身旁乔辞的每一次微小的动静越绷越紧,越紧越绷,隐隐有目眩神迷的趋势。

    横竖是睡不着了,叶斐然索性睁开眼,侧头看向在床榻另一头睡得香甜的乔辞,心中有些后悔自己方才为了面子,睡得离她太远。

    面皮子不能当饭吃,这种时候要面子的都饿死了,唯有舍得下脸皮的才能吃饱。

    叶斐然沉思了片刻,动了动身体,向着乔辞的方向移了移。看到她一直闭着眼睛沉沉睡着没有反应,便再移了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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