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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演出前曾有三位女戏迷向冯献花,也是经戏院员工转送。截至记者发稿时,冯滔依然下落不明。冯君失踪前在舞台上演出之剧目乃话剧《最后一课》,孰料一语成谶,莫非《最后一课》竟成一代明星冯滔君之最后绝唱乎?”

    在国民党特务机关的一间办公室里,一个长着鹰钩鼻、穿灰色派力司中山装的家伙正拍着桌子训斥站在眼前的几个便衣特务。“混蛋,混蛋!你们居然让有严重通共嫌疑的冯滔从我们眼皮底下溜了,真是一群笨蛋!”

    骂完之后,他悻悻地坐到转椅上,抬起右手轻轻地拍拍额头,尽量想让自己纷乱的脑子清醒下来。冯滔逃跑,必定是有人报信,那会是谁呢?他记得,在发现姓冯的通共嫌疑后,他立即去戴老板(戴笠)别墅请示。前天下午,他走进别墅客厅时,陈墨山将军和高参林溪、老头子(******)侍从室高参成桂章、73军军长鲁文才和74军副军长唐金山正在别墅做客。但是他和戴笠在隔壁房间谈话时,他们并不在场。那又会是谁呢?是负责监视的伙计吗?是前天晚上打电话的女部下吗?或者是执行逮捕任务的某个伙计?鹰钩鼻这会儿越想越害怕,如果真的在他部下里抓出共党,那他将承担严重渎职的罪名。现在,只有抓到冯滔,他才有出路。

    想到这里,鹰钩鼻瞪了部下们一眼,随后说:“冯滔逃跑,必定北去延安。我已经用戴老板的名义通知重庆到陕北的所有关卡,一旦发现冯滔,务必逮捕。你们也要在重庆周围仔细搜索,决不能叫他跑掉。噢,警察局也介入了此案,他们是当刑事案来调查的。我已经给他们打过招呼,说我们怀疑冯滔失踪是汉奸干的,如果发现冯滔下落请通知我们。”

    重庆东郊的一条山间公路上,一辆带绿色帆布车蓬的美式吉普车穿过淡淡的白雾正在疾驶,在行进到前面的一个路口时,穿绿色咔叽布外套的司机刹闸停车,这个路口是从山上蜿蜒伸展下来的一条约一米宽的阶梯小道与山下大路交汇的地方。

    过了一会,有一男一女从石板铺成的山间小道上慢慢地走下来,男的穿灰色派力司西装和黑色牛皮鞋,戴着灰色呢礼帽,右手拎着黑色皮箱,他就是冯滔。他的上唇和下巴颏还特意贴了小胡子。女的扎两根小辫,身材细长窈窕,穿着白色夏布旗袍和黑色高跟皮鞋,挽着冯滔的左手。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低头走着。

    原来,国民党特务机关过去先后抓过几个共产党嫌疑犯,因为证据不足,就全都放了。这些人随后就秘密转移了,其中一个叫卫仪的被转到延安的一所八路军军校。按说抗战时期,兵荒马乱的,失踪个把人也不会引起怀疑。可是前些日子,延安搞审查干部。卫仪因为有过被特务捉住又释放的经历,审查人员就怀疑他是叛徒特务,把他关起来。后来******得知此事,给军校方面写证明信,说他获释是重庆地下党营救的,他这才解脱。膺钩鼻得知此事后,查了一下有关档案,发现保释卫仪等人的担保人都是参谋总部一个少将。随后就秘密找这个少将谈话,得知都是冯滔请他这个戏迷作保。膺钩鼻怀疑冯滔后面还有共党。由于冯滔不是公职人员,一旦正面接触,就可能惊动他后面的共党。为了稳妥,鹰钩鼻请示戴笠。戴笠分析,就算冯滔不是共党,那么找他帮忙的也一定是共党。顺藤摸瓜,可以知道共产党是如何把禁运物资乃至大活人居然从重庆送到延安。为了不惊动冯滔后面的共党,戴笠要鹰钩鼻秘密逮捕他。尽管特务们布置周密,可是冯滔还是在那天晚上在内线接应下平安脱险。现在,他在白区已经暴露,只好转移。

    这会儿,冯滔和那姑娘挽着手往山下走去。小道旁边长满了青翠茂盛的稗子、蒿草、苍耳、狗尾草、牛筋草、猪殃殃、地丁草等杂草和灌木丛,杂草丛中还有一片片野花在开放着,这些野花除了野菊花、野月季、牵牛花等花型较大,其余的大都很小,有的只有蚕豆大,有的只有豌豆大,甚至是绿豆大的。这些白色、黄色、紫色的野花零星点点地开放在杂草丛中,被四周的绿色包围着,显得格外瞩目。时值秋天,草叶、花瓣上都挂满了惊讶的露珠。离小道远一些的地方栽种着挺拔的榕树、杉树、柏树、松树、毛竹,这些树木竹子都已枝繁叶茂,密集成林,覆盖了整个山体。

    “看,南天竹。”冯滔抬手一指,姑娘举目望去,在小道稍远的一片灌木丛中生长着一株大约一米高的绿色小灌木,叶子呈椭圆针形的,部分叶子呈现淡红色,暗红色枝头上挂满了一个个淡红色球形小果子。与周围的绿色灌木丛相比,这株果实发红、枝条发红,而且部分叶子也发红的灌木十分独特。

    姑娘看见南天竹之后,没有说话,只是对冯滔笑笑,继续挽着他的胳膊往山下走,宁静的小道上继续回荡着两人皮鞋踩在石板台阶上发出的清脆的响声,吧嗒、吧嗒。在走到离路口三四米远的地方时,姑娘停下来。冯滔拎着皮箱走到汽车跟前,抬起左手看着司机,“先生,你能送我去万县吗?”

    司机抬起右手,微微一笑,“不,我的车只到江津。”

    暗号对上了,冯滔把皮箱递给司机,然后转身走到姑娘跟前,“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好啦,你别送了,我们就此告别吧。噢,谢谢你那天给我送花,向我报警。”

    姑娘含情脉脉地望着冯滔,一下子扑到他怀里,两手搂住他,轻声抽泣起来。冯滔笑了,“你呀,别这么伤感。我们现在是暂时分别,又不是散伙。放心吧,少则一年,多则三年五载,我们还会相聚的。”

    姑娘慢慢地抬起头,从手提包里掏出一条黄手帕塞进冯滔口袋,然后又抱住了他。此刻,山谷里十分宁静,只有林中鸟雀的唧唧叫声和山间溪流的哗哗水声回荡着。

    汽车开走了,姑娘一直目送着汽车消失在白雾里,才转过身子,惆怅地往山上走去。走着走着,忽然听到后面两声枪响,她浑身一颤,手提包滑出手腕,掉到潮湿的阶梯上……

    半个多月后,鹰钩鼻坐在办公室瞅着写字台上一张头版头条是《冯滔或许死于情杀》的报纸正愁眉不展。该报说冯滔很招漂亮女人迷恋,引起吃醋男人的仇杀。报纸还配发五张照片,都是冯滔和一位或几位女人的合影,站在冯滔旁边的女人都是两手挽着冯滔胳膊。

    作为职业特务的他虽然对这些三流小报的绯闻炒作历来是不屑一顾,但是此刻,他却强烈希望,有通共嫌疑的冯滔真如小报所说的,死于情杀。

    这时候,那个穿藏青西装的特务走进来,递给鹰钩鼻一份文件,说,“据警察局通报,他们在东郊发现了冯滔的尸体,这是验尸报告。他们认为,这个凶杀案没有政治背景,是某个有来头的帮会头子或者地方军阀不能容忍自己姨太太迷恋冯滔就下了毒手。这家伙的蜂蜜太多了,差不多全是漂亮娘们。噢,冯滔的影迷戏迷,简称冯迷,谐音就成蜂蜜了。警察局方面担心继续追查会引火烧身,准备不了了之。对外也不宣布冯滔死亡,要是遇到记者或者冯滔戏迷追问,就含糊地说正在破案。”

    鹰钩鼻看完报告沉默一会,缓缓地说,“冯滔死了其实是件好事。如果他真是共党分子并且被我们抓住了,那么共产党必然要追查泄密渠道,那样的话我们潜伏在延安的人也就危险了。”这会儿他舒了一口气,笑了,“现在他死于情杀,大家也都相安无事了。”

    延安的夜空繁星密布,宝塔山附近的一间窑洞里灯火闪亮,一个穿灰布军装的年轻报务员头戴耳机,坐在放军用无线电台的小方桌前,德国造电台上闪烁的信号灯映衬着他那消瘦的脸庞。随着他手指按动按键,一组由许多不同阿拉伯数字电码构成的无线电波飞到夜空——“江南军区:国民党警察最近在重庆东郊发现一具无头男尸,警察局根据尸体体貌特征和随身物品确定死者是冯滔。冯是否已到你处,请告知。”

    几天后的黄昏,在江南水乡的一间茅屋里,身穿灰布军装,头戴青天白日帽徽军帽的新四军江南军区政委罗正平趴着粗糙的杂木方桌,就着油灯,握着小狼毫毛笔正在起草电报稿,“冯滔已于今天中午抵达我处,我刚与他见面,他一切都好,请放心。”

    写到这里,他抬头看看窗外火红的霞光和火红的枫树林,忍不住啐了一口,哎,那几个只会死背硬记马列教科书的家伙能干啥子?没查出真正的潜伏特务金枪鱼,却把一个优秀的地下工作者给暴露了!他随后写道,“据悉,特务机关已因证据不足,本人已死予以销案。虽如此,冯也不能再回白区。鉴于军校领导是在全校师生大会上宣读周副主席证明信,请再次转告军校方面,清查新发现的金枪鱼务必谨慎稳妥。切忌再搞人人过关。”

    又过了一些日子,罗正平见到了一张报道冯滔失踪事件的国民党报纸——

    负责侦办案件的曹警官今日在接受部分记者采访时表示,根据警方掌握的线索,初步认定,冯滔已经被害。虽然尚未发现冯滔尸体,但是可以确信系情杀。冯氏由于颇受青年女性之痴迷与青睐,更有部分女性声称非冯不爱、非冯不嫁,这就必然引发许多男士对冯的强烈嫉妒与仇恨。据冯几位好友说,曾目睹冯收到匿名信,声称冯再勾引良家妇女,就会倒霉云云。当时冯未予理会,随手将信丢弃,幸好被一位好友拾起。根据此人提供的恐吓信,警方判定冯已遇害。至于写信人,警方鉴定是男性,文化偏低,此外别无其他线索。鉴于嫉妒冯的情敌甚多,目前清查确切作案者极为困难,但警方仍将尽力查处。

    针对所谓警方已经发现冯滔尸体的传闻,曹警官表示,警方确实找到一具疑似冯的无头男尸,但因男尸在发现时已经腐烂,且未发现头颅,目前尚不能最终确认是冯滔……

    报纸还登载一张照片,上面是一封充满错别字的短信,“冯滔,老子井告你,你在杆勾引凉加负女,你就会到每早央的。”……

    1945年,金枪鱼在延安落网。1946年3月,国民党一架军用飞机失事,机上的戴笠、鹰钩鼻等一命呜呼。抗战胜利后,国共两党的矛盾上升为国内主要矛盾。1946年6月,国民党军队进攻解放区,内战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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