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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夏清和,芳草未歇。
元曜在安福堂抓了几副安胎药,走在回缥缈阁的路上。他穿着宽大的衣袍,还戴了一个幕离(1)遮住脸和全身,以免被路人发现他有孕在身,引来耻笑。
这几日思前想后,元曜怎么想也觉得不正常,他认为白姬、他、离奴有喜肯定是妖怪作祟。可是,白姬、离奴本来就是妖怪,怎么也会被妖怪作祟呢?现在,他心乱如麻,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听天由命。
路过西市,元曜又买了六斤酸葡萄,因为有三个有喜的人,缥缈阁里的酸果消耗得特别快。
元曜一边走,一边在心中苦恼。以后到了临盆时,免不了要请稳婆,他生的是人,离奴生的是猫,都还好说,白姬生一个蛋,这可怎么糊弄过去,不被人闲话呢?!
元曜走到巷口时,看见韦彦的马车停在大槐树下,车夫正在悠闲地纳凉。因为元曜戴着幂离,车夫一时间也没认出他来。
丹阳来缥缈阁淘宝了?元曜垂低了头,不好意思跟车夫打招呼,走进了巷子。
走到缥缈阁门口,元曜踌蹴了半晌,不敢进去。如果被韦彦知道他身怀六甲,韦彦肯定笑掉大牙,又会拿他取笑,他就没脸做人了。
元曜在缥缈阁门口站了半天,最后决定不进去,转身要走。谁知,他还没迈步,离奴发现了他,大声骂道:“死书呆子!回来了又不进来,又想去哪儿偷懒?”
“嘘!”元曜赶紧进去,拉住离奴,道:“离奴老弟,你小声一点儿!”
离奴扯着嗓子喊道:“为什么要小声?”
元曜捂着离奴的嘴,道:“丹阳应该在吧?小生现在这副有孕在身的样子,不想见他,怕被他讥笑。”
离奴道:“有什么关系?!韦公子也有喜了呀!大家都有喜了,有什么不好相见的?”
元曜张大了嘴巴。
放下了东西,取下了幂离之后,元曜奔向了里间。
里间中,蜻蜓点荷屏风旁,白姬和韦彦相对坐着,白姬一边吃着酸石榴,一边听韦彦说话。韦彦一边哭泣,一边抹泪,南风跪坐在旁边劝慰。
韦彦哭道:“自从被光德坊的张大夫诊断出有喜,我就住在客栈,不敢回家。现在肚子越来越大,恐怕瞒不住客栈里的人,实在是苦恼万分。白姬,你快替我想个办法,这样下去实在没脸见人。”
白姬道:“韦公子,不是我不帮你,我也没有办法。你看,我自己也莫名其妙地有喜了。”
韦彦道:“你是女子,有喜也正常,跟轩之成个亲就能掩人耳目了。我是男子,有喜会被大家说闲话和嘲笑。”
白姬指着闷头走进来的小书生,道:“唉,别提轩之了,他也有喜啦。”
韦彦回头一看,见元曜拉长了苦瓜脸走进来,小腹隐隐凸起,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元曜在青玉案边坐下,望着同样小腹隐隐凸起的韦彦,心中有苦说不出。
白姬道:“不止轩之,离奴也有喜了。”
韦彦停止了哭泣,奇道:“居然不是我一个人!难道如今流行男人生子?!”
元曜心中发苦,答不上话。
白姬低头在沉思什么,没有说话。
韦彦道:“如今我这副模样,实在不敢继续待在客栈,惹人闲话,更不敢回家,惹父亲大人发怒。白姬,你收留我一段时间吧,等生下孩子,我就离开。反正你们都要生孩子,也不多我一个人,就捎上我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白姬懒洋洋地道:“本来缥缈阁只卖宝物,不提供食宿,但看在韦公子是熟客,我就破例一次。一天十两银子,是最低的价钱了。”
韦彦嚎道:“一天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
白姬笑道:“我这不是正在趁火打劫吗?咳咳,韦公子说笑了,我是良民,不是劫匪。一天十两银子,已经很便宜了,还得包您的伙食呢,有喜的人吃得多,伙食费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韦彦恨得牙痒,但这种情况也没有办法,只能挨白姬宰。
韦彦道:“好吧,十两银子就十两银子!南风,你去客栈把我的衣物拿来。”
白姬笑道:“南风公子不能住下来,只能韦公子您一个人。”
南风忧心地道:“我家公子有孕在身,行动不便,我不在他身边,谁伺候他?”
白姬笑道:“按规矩,缥缈阁不能留生人,留下韦公子,已经是破例了。
南风还要再言,韦彦已经不耐烦地摆手道:“南风,你把我的衣物拿来之后就回府去,父亲问起我,你就说我在缥缈阁跟轩之研习四书五经,长进学问,暂时不回家住了。”
“是,公子。”南风领命去了。
南风走了,白姬、元曜、韦彦围坐在青玉案边,默默无言地狂吃酸葡萄,以发泄心中的惊忧与郁闷。
时光静好,转眼又过了三天,白姬、元曜、离奴、韦彦四个人的肚子已经像怀孕八个月那么大了,生活上有诸多不便,也只能应付着过。
这一天早上,吃过早饭之后,四个人照例并排站在后院,干了一碗难喝到死的安胎药。离奴换上一身女装,梳了一个堕马髻,挺着大肚子去集市买菜。——最近,离奴外出干脆作女人打扮,避免路人围观讥笑。
韦彦挺着大肚子坐在后院生炉子,准备熬四个人中午喝的安胎药,他反正也没事可做,以此打发时间。
白姬挺着大肚子坐在青玉案边拨算盘,清算最近的账目。
元曜挺着大肚子坐在大厅的柜台后面,一边看店,一边读《论语》。
元曜心中惊疑烦恼,根本读不进去《论语》,他觉得他将要产子的事情十分怪诞,有违圣人的教诲。
元曜正在苦闷,突然有一道红影踏进了缥缈阁。元曜低头一看,是一只怯生生的小红狐狸。小红狐狸的脸上挂了一道面纱,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眼神有些羞涩。
小红狐狸走到元曜面前,并爪坐好,道:“元公子好。”
元曜有孕在身,不方便起来招呼,坐着笑道:“十三郎来缥缈阁玩吗?”
小红狐狸伸爪摘掉面纱,苦恼地道:“某不是来玩的。某有苦恼,希望白姬能够帮忙。”
“怎么回事?”元曜关切地问道。
小红狐狸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元公子没有看出某与平日有什么不同么?”
元曜定睛望去,但见小红狐狸毛色似火,油光水亮,与平日没有什么不同。不过,仔细观望,却发现它的腹部高高隆起,似身怀六甲。
元曜张大了嘴巴,惊道:“十三郎,你不会也有喜了吧?!”
小红狐狸疯狂揉脸,道:“大夫是这么说的。这件事情太荒诞,某不敢惊动父亲,已经躲出翠华山好几天了。怕遇见熟人,被说三道四,某出行时也只好以面纱遮脸,苦不堪言。”
元曜安慰小狐狸,道:“十三郎不用担心,大家同命相连,都这么过日子,苦不堪言。”
“元公子什么意思?”小狐狸不明白元曜的话。
元曜道:“白姬、小生、离奴、丹阳都有喜了,大家都在缥缈阁待产呢。”
小狐狸惊得跳了起来,道:“原来不是某不正常么?原来男子是可以生孩子的么?!”
元曜苦恼且迷惑,道:“小生也不知道,反正自从进了缥缈阁,就没有正常的事情发生。”
于是,缥缈阁又添了一只怀孕待产的小狐狸。因为十三郎实在没有地方可去,白姬收留了它,反正也只是添一个碗一双筷子的事情。
元曜倒是有些担心,离奴一向与胡十三郎水火不容,待会儿它回来,得知胡十三郎留下来住,一定会很生气。两人说不定还要打起来,大家都是有孕之身,只怕会动了胎气。
然而,离奴回来,带着一脸惊惧,看见胡十三郎,也来不及和它生气。它径自跑到白姬面前,报告道:“主人!不好了!”
“发生了什么事?”白姬心平气和地问道。
离奴大声道:“离奴听说鬼王回来了!它还活着呢!”
白姬笑道:“鬼王没那么容易死。”
离奴忧心忡忡地道:“之前,主人您把鬼王打下悬崖,他肯定怀恨在心,会来缥缈阁报仇雪恨。现在主人您身怀六甲,离奴也大着肚子,恐怕打不过他和恶鬼们,这可如何是好?”
白姬闻言,也开始忧心:“鬼王狡诈,如果得知我们现在的情况,必定会挑我们生子之时动手,到时候我们毫无抵抗之力,必定全都被他打死。”
离奴着急地道:“这可怎么办呢?以鬼王的性格,到时候缥缈阁肯定被他灭门!啊啊!主人,离奴完全不想死啊!”
白姬问元曜,道:“轩之,依你之见,该怎么办?”
元曜苦着脸道:“这是你们非人之间的恩怨,小生怎么知道怎么办?”
离奴眼睛一转,有了主意,道:“主人,依离奴之见,先下手为强,趁着现在我们还能动,还能打,先去饿鬼道把鬼王收拾了,以绝后患。”
元曜苦着脸道:“离奴老弟,你确定你们现在这副模样还能跟鬼王斗法吗?万一动了胎气,可是一尸两命,不是闹着玩儿的。”
白姬道:“轩之言之有理,不能贸然行事,我现在也没有把握能干掉鬼王。”
离奴失望,道:“那我们只能坐以待毙了。”
白姬叹了一口气,道:“先不要轻举妄动,以不变应万变。”
夕阳西下,灯火阑珊。
缥缈阁中,白姬、元曜、离奴、韦彦、胡十三郎挺着大肚子坐在后院吃晚饭。
离奴因为忧心鬼王来灭门,也没有心情跟胡十三郎打架,破天荒地包容了它住在缥缈阁。胡十三郎吃不惯离奴的鱼食,也许是因为有孕之人惺惺相惜,离奴竟也允许胡十三郎使用厨房做了几道它自己喜欢吃的菜肴。
木案上的菜肴十分丰盛,有离奴做的鲈鱼脍、鲤鱼臆、乳酿鱼,有胡十三郎做的葱醋鸡、八仙盘、汤洛绣丸,主食是御黄王母饭,饭后的甜点是奶酪浇鲜樱桃。
白姬没有什么胃口,跳过了主食菜肴,直接吃奶酪浇鲜樱桃。
元曜见了,劝道:“白姬,你不能挑食,多少要吃点主食,才有力气生孩子。”
白姬道:“轩之自己多吃一些吧。你也有孕在身,不吃饱没力气生孩子。”
离奴也没什么胃口,它始终提心吊胆,怕鬼王趁虚而入,跑来灭门。
胡十三郎和韦彦吃得很欢快,尤其是韦彦,自从住进缥缈阁,他明显长胖了。
五个人正在吃晚饭,突然有客来访,来客是一只玳瑁色的猫,正是离奴的妹妹玳瑁。玳瑁见缥缈阁的大厅、里间都没人,径自来到了后院。
玳瑁心事重重地来到后院,它看见缥缈阁一众人围着木案吃晚饭,一个一个都挺着大肚子,明显是身怀六甲的样子,顿时吓得毛都竖起来了。
“白姬,笨蛋哥哥,你们在搞什么鬼?!”玳瑁惊恐地道。
玳瑁是鬼王最得力下属,它的身份在恶鬼道的百鬼之上,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大家都惧怕它。而此刻,玳瑁看见缥缈阁里一众妖人挺着大肚子的诡异情形,真的吓到了。
白姬看见玳瑁,笑道:“真是稀客,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我们正在吃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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