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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沉香走上前,把一只手放在胸口下方,弯腰行礼。她甚么也不想说,只是有些好奇地抬头看陆飞。
陆飞似乎很少被人这么直视,他也诧异惊讶地看过来,两人默默对视了一番。
陆飞的皮肤有点粗,不过发髻梳得很整齐,身上的衣裳也干净平整,坐姿非常端正。他的眼睛也很明亮,渐渐露出笑意,转头对侍立在一旁的文官卢广孝道:“拓跋家的女人还真是挺漂亮的,就算放到汴京,也算美女。”咋一比和黑云也不相上下。
拓跋沉香的脸顿时一红,气又气不起来……毕竟是在夸她,可又觉得这么说她很不习惯。
这时陆飞收住笑容,问道:“你听得懂汉话?”
拓跋沉香开口用流畅的汉话说道:“夏州也有不少汉儿,我当然听得懂。”
陆飞的脸上顿时一阵尴尬,拓跋沉香看在眼里,脸上憋得绯红。
陆飞正色道:“从今往后,大唐皇室和拓跋氏便是亲戚了,朕愿边境太平,百姓和睦。”他又对野利俊秀说道,“你回去后转告西平王,西平王方心为国守土,朕十分欣慰。”
野利俊秀忙道:“皇上万寿无疆。节帅不敢忘皇上之隆恩。”
陆飞点点头。
野利俊秀又拜道:“臣等今日方到灵州,诸事未妥,请旨让谨妃稍作歇息,沐浴更衣再来拜见皇上。”
两边的礼节迥异,对方又是皇帝,照党项人的习俗是不行了;比如要考验夫婿,给他找很多麻烦,还要从娘家步行背着妻子回去表明很强壮之类的事儿……不过按照党项人的习惯,娘家人不能让夫家随便就把新娘子接进门,至少要做出很舍不得、新娘子很有地位的样子,免得她嫁出去后被人轻视。
野利俊秀的意思,便是这样。他不能直接把拓跋沉香送到这里交给唐国人就了事,起码要唐国人做一些排场,表现出诚意,最好皇帝亲自来把拓跋沉香接回去。
陆飞听罢说道:“也好,朕让潘使君准备了大宴,改日便派车仗去迎接谨妃。”
野利俊秀欲言又止,终于鞠躬道:“皇上贵为天子,不过照党项人的礼节,丈夫最少要亲自去接新娘……”
就在这时一个大臣说道:“你也知道今上贵为天子,甚么党项人的礼节,能大过君臣大义?”
...
本来拓跋沉香的心情已有点好转。或是期盼太少的缘故,虽是异族陌生人,但见到陆飞后发现唐国皇帝很年轻、长得也不错,这让拓跋沉香心里稍微好受了点。
可是唐国人的态度,又让拓跋沉香十分不满。这个男人完全没把她当回事,他是怎样的人有甚么用?
连野利俊秀氏也很生气:“我们放弃边州土地,军械也不要,便是因为唐国皇帝将郡主封为四妃之一,身份很尊崇。而今朝廷这般轻视郡主,就算得个名分又有何用?”
他的儿子野利黑鹰更是怒不可遏:“拓跋沉香在我们心里如天仙一般的人,却被唐国人如此作践,党项人的脸都丢尽了!他们还没娶拓跋沉香,就这样装腔作势,往后郡主在唐国能有好日子过?这联姻不成了也罢,我们党项儿郎拿起兵器,分个输赢贵贱出来!”
野利俊秀皱眉道:“也不能算没有迎娶。聘礼、嫁妆都已妥当,皇帝的圣旨金册也接了,忽然反悔事关重大。”
“欺人太甚,早就听说这个大唐皇帝早年间就抢走过咱们野利家的女人,如今故伎重演,难道我们野利家就这么好欺负?”黑鹰气得手臂发抖。
野利俊秀皱眉道:“混账,邦交大事岂能私论,一码归一码,过去的事总得过去,你稍安勿躁。此事照唐国人的看法,也不算太过分,毕竟咱们党项人是臣,他们是君……唐国人从未把党项人平等看待的。我看这样,郡主可以装病。等皇帝派人来接,就称身体不适,先拖延着,定要让皇帝亲自来迎接郡主。”
拓跋沉香听他们说了一番,也开口道:“便听野利俊秀叔叔的话。咱们党项人嫁人,哪有眼巴巴倒贴送上门的事?太让人笑话了。以后在夫家还直得起腰么,我自己倒没甚么,怕丢了党项族人的脸面。”
几个人议论了一通,大伙儿便在灵州礼馆先住了下来。
次日傍晚,黑鹰忽然求见拓跋沉香。拓跋沉香与他一块儿长大,还是很信任他的,便请到屋里问甚么事。
黑鹰沉声道:“我昨日在灵州城找到了一个防备疏漏的地方,那段城墙又矮,梯子和马匹都准备好了。郡主今晚与我逃走罢!”
拓跋沉香吓了一跳。
黑鹰看了她一眼,说道:“翻墙的地方在东城,我们出了灵州,一路向东走,只要翻过破败的长城,回夏州的路便畅通无阻!”
拓跋沉香在房里走来走去。黑鹰不住地劝说。
她心里的气愤也激了起来:“我们诚心诚意与之联姻,王兄和党项贵族没有对不起唐国;现在我已经到唐国人的军营里了,是他们待我不好,我就算私自跑了也怪罪不到父王头上……”
黑鹰听罢大喜:“郡主说得对!”
拓跋沉香不是那普通女子,敢说便敢做,当下便收拾了一些路上用的东西和干粮。
到了半夜,她便跟着黑鹰悄悄摸出了礼馆。黑鹰还细心地把两匹马的蹄子用麻布罩了起来,在马|嘴上拢了竹篾。
不料刚出礼馆一会儿,对面的一道房门就打开了,月色之下一个身材比较瘦小的人走出来,不是卢广孝是谁?卢广孝用汉话问道:“这么晚了,你们去哪里?”
黑鹰急忙扶了拓跋沉香一把,二人都翻身上马,黑鹰道:“走!”
卢广孝的声音大喊起来,一会儿那房门里的火把也点亮了。那汉官似乎在怀疑追随来的黑鹰,但确实没想到二人会私自逃奔,一时间并没有甚么人马追来。
后面人生嘈杂,大喊大叫的声音传来。拓跋沉香心里“砰砰”直跳,紧张之余,在这月色下与黑鹰逃奔竟是十分激动。
……
陆飞在床上被宦官王方叫醒。王方颤声道:“皇上,奴婢不敢轻易叨扰您,可是……党项女子拓跋沉香和她的情郎私自跑了!”
陆飞起初还意识朦胧,没回过神来,过得一会儿才明白了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拓跋沉香私奔了?
那只是个长得漂亮的女子而已,陆飞与她也没甚么感情,而且她自己要跑的……照陆飞一向的习惯,他一开始没甚么感觉。
但渐渐地,他回过神来。这女人不仅是党项女子,还是大唐皇帝的妃子,他自己的女人!
先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大唐皇室的嫔妃居然和别的男人私奔,皇室脸面何存?然后他心里一股莫名的羞恼涌上来……
陆飞觉得自己一向还是很尊重女性的,基本没有暴|力强迫的想法……但显然是因为没有遇到一些事、把男人的占有欲激发出来。
“他吗|的!”陆飞顿时骂了出来。
王方的声音急忙道:“那党项人乃蛮夷,没有教化不通礼仪,寡廉鲜耻,竟做出这等无耻之事……”
陆飞深吸一口气,忍住满心的恼怒,猛地坐了起来:“往哪儿跑了?有人追么?”
王方道:“回皇上,往东跑了,朔方军当值的人马先追出去了。禁军岗哨注重的是护卫行宫,党项人送亲人马并未带兵前来,谁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等事;灵州城无战事,只是来了很多部落首领,朔方军也注重的是城内治安。他们忽然逃跑被卢使君发现了,但来不及调动人马堵截,放跑了他们……”
陆飞自己动手快速地穿衣,王方上来服侍,陆飞道:“你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今夜行宫谁当值?”
王方道:“回皇上,主帅张江。”
陆飞道:“立刻传旨,第一,叫张江派先锋去追赶朔方军人马,第二,聚集骑兵待发。朕要亲自去把那娘们抓回来,第三,别走露消息。”
王方忙劝道:“皇上万乘之躯,只要叫大将去办便是了。”
陆飞道:“奇耻大辱!朕还能呆得住?快去!”
王方只得躬身道:“遵旨。”
陆飞虽然猝不及防,心里气愤,但好歹是见过风浪的人,他此时已经镇定下来,手指稳定有灵活快速,很快就穿戴好了衣裳。墙上有一把宝剑,他随手想取下来佩戴,但手又停止,另外拿了一把弓,将箭壶装备在腰上。
...
“皇上,护卫诸军准备妥当!”张江在门外抱拳执礼。
陆飞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地图,他时刻都清楚自己要的是甚么。
得到幽州这块地盘,将来的前途就有无限的可能。在那一刻到来之前,一切阻挠他的、拖延时间的因素都应该尽力排除。
陆飞一身戎装,提着一把弓大步走了出来。张江见他的样子腰不禁弯下。
拖累行军的仪仗已经不需要了,陆飞本身就是武将出身。迅速集结的千骑精锐,跟着他沿着灵州十字大道径直奔出东城;上了马蹄铁的战马踏在砖石硬地面上动静非常大,大半夜的整个灵州响起雷鸣般的马蹄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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