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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所有美人的结局都很不好。苏佑玲是个美人,苏佑玲的故事没有惊世骇俗,却也百转千回,如台上青衣的唱腔,跌宕起伏,幽咽婉转,时而夹杂一段韵白,听者只觉行云流水,一眼万年,不觉唱的人已是九死一生。
苏佑玲一直都说她命如草芥,别人把她当草,她也把自己当草。
苏佑玲到上海的时候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父母相继过世,过不了寄人篱下的日子,便只身到了上海。十五六岁的苏州姑娘,穿的还是在泥地里踩过的绣花鞋,拎着行李走在早春二月的上海车站,那时候的苏佑玲眼睛里满是年轻的无所顾忌。
三二年虹口那一带有许多纱厂,过完年又是大肆招工的时候。对于那时候的人来讲,女人进工厂做工是蛮俏的,代表了自食其力,至少也是受尊敬的,苏佑玲就去应招当了一名纺纱工,跟着一位师傅学纺纱,吃住全在厂里。新工头两个月薪水很低,苏佑玲也就图有个落脚地方能先安顿下来。她们食堂是饭蒸得一格格,一人一餐两格饭,即二两饭,再凭菜券买菜吃。苏佑玲和她师傅一般是打在饭盒里回厂舍吃,厂舍是八人一间,分上下铺的,师徒两人都是底层靠窗位置,住了个对过。
她的这位师傅姓顾,叫顾晓春,比她大三四岁,她称其顾姐。顾晓春话不多,人好。苏佑玲进厂后最让她自己感到扎眼的是她脚上穿的绣花鞋,那仿佛就是一个不堪的记号,和工厂的环境一点都不协调;她又不敢动用那点盘缠买一双鞋,在领薪水之前只能可省则省。那天顾晓春倒是从箱子里翻出来了一双黑布搭绊鞋,还是新的,让苏佑玲试试,合适就先穿着了。“本事还没学会,倒先穿起师傅的鞋来了。”苏佑玲打趣着,把脚一伸一伸地看,厂里很多女工都是穿的这号黑布鞋。顾晓春一笑,“有什么呀,姐妹间应该的。”自洗饭盒去了。
纱厂都是三班倒,苏佑玲刚开始很不习惯,尤其是夜班,半夜好几次都是顾晓春拖她起来的。早春的天气让人特别嗜睡,她受不了苦了便一个人的时候躲起来哭,哭着也就睡着了。那段时间她根本无暇出厂门,脑子里整天就有那几部机器在转作,继而一想到什么时间该上班了便心上一乍,有股惶恐,仿佛厂监“拿摩温”已经就要骂上来了。单调忙碌的日子一天天继续下去,她忽然很感到一种茫然……
后来,慢慢的倒也适应了。领到第一笔薪水之后,少归少,苏佑玲还是拉了顾晓春去了趟集市,鞋子买还给顾晓春了,两人又买了些毛巾肥皂什么的日用品。苏佑玲在蜜饯铺子里称了些话梅橄榄的请顾晓春吃,顾晓春笑笑,也就吃了三两粒,说她原本也不喜爱这些零嘴。其实苏佑玲也并没那么喜欢嗑零嘴,她主要是想请请顾晓春,顺便请请自己。这是她挣到的第一笔钞票,这之前她是体会过向人伸手的难处的,所以钞票拿到手后她也格外想请自己吃点什么。工厂的女工们似乎都有同一个爱好,闲暇时候常三三两两地外出买零嘴,女人天性喜欢嗑点零嘴,纵然她不是太爱,今天她还是像她们一样买了一些,心里分外高兴,回去却也是给同住的一帮姐妹分了,自己并未吃上几粒。
反复的三班倒之后,苏佑玲也从一派浑乱中沉淀了下来,那时已快四月了。午后洗过头坐在窗口篦头,她这一头头发着实令人羡慕,乌黑油亮,稍微刷点生发油,一绺一绺在她手里滑来弹去——她的头发特别鲜活,平时都是藏在帽子里的,终不见天日,好不容易洗过头披散着晒晒太阳吹吹风,便都调皮异常。
她们这个厂舍的后面是郊区的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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