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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澄推开病房大门的时候,晏殊青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半靠在床上,头上和肩膀上裹着纱布,一瞬不瞬的盯着窗外,似乎已经这样坐了很久。
陈澄快步走进去,听到声音晏殊青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一抹笑,“你来了?”
这个笑容让陈澄身形一顿,盯着他青白的脸色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经过这么大一件事,晏殊青很可能会承受不了,可他此刻却非常平静的坐在这里,平静的好像之前那个满身是血抱着卷卷推门而入的不是他。
他一个外人一想到当时的画面都心有余悸,更何况是一向把卷卷放在心尖子上的晏殊青……
陈澄心里有些不安,敛起脸上的神色,上前扶住了他,“你现在身上还有伤,不能坐起来,赶紧躺下歇着。”
晏殊青扯了扯嘴角,摆摆手说,“放心,我自己的伤自己心里有数,不碍事,死不了。”
这话让陈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是啊,你命多硬啊,左手贯穿伤缝了五针,右臂直接被子弹伤到了动脉,再晚点来找我就失血过多咽气了。”
“这不是还没咽气么。”晏殊青笑了笑,似乎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等你咽气的时候就来不及了,你自己掰着手指头算算,这段时间到底受过多少次伤了,三天两头往我这里跑,你干脆住医院里算了。”
说着陈澄拽了拽晏殊青身上的被子,“你给我好好躺着,再胡来下次断气了也别来找我。”
晏殊青脸上闪过无奈的神色,“我真没事,都是小伤罢了,不信我起来给你走几步瞧瞧。”
说着他挣开陈澄的手腕,作势就要下床。
这时陈澄才意识到不对,因为从进门到现在,晏殊青竟然从始至终都没跟他提到卷卷的伤情,在他心里卷卷占了多大分量,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怎么可能对此避而不谈?
“你是不是要去看卷卷?”
这话让晏殊青身形一顿,接着失笑一声,“我就是觉得屋里有点闷,想出去转转罢了,你干嘛疑神疑鬼的。”
说着他撑起身子站起来,扯到裹着纱布的肩膀顿时疼的嘴角不易察觉的抽了一下,面色坦然的站起来绕过陈澄就要往外走。
陈澄一下子堵住他的去路,眉头死死的拧在一起,“晏殊青你刚下手术台两个小时,这个时候想往哪儿去!?你伤的这么重,能不能有点理智,卷卷他只是脑袋摔破了皮,根本没有大碍,这会儿已经在医疗舱里睡着了,你去了也见不到他!”
听到卷卷的伤情,晏殊青长舒一口气,心里锥痛的感觉缓和了几分,压下喉咙里的酸涩,他故作无事的扯了扯嘴角,“有你照顾我自然放心,你别瞎操心,我不会这时候打扰小家伙休息,真的只是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撂下这话,他甚至不等陈澄开口,开门就要出去。
他越是这样平静,陈澄越觉得事情不妙,在后面猛地拉住他,“既然你不是去看卷卷,还有什么事比小家伙更重要?殊青,你不对劲,你他妈到底怎么了!?”
说着他整个身子堵在门口,死死盯着晏殊青,“从你满身是血进门到现在,一句解释都没有,我救了半天人甚至连和卷卷怎么受的伤都不知道,今天你必须把事情说清楚,否则别想出这个门!”
晏殊青紧抿住嘴唇,脸上强装的笑容彻底消失,变成了一片惨白,他什么话都没说,径直推开陈澄就往外走,陈澄死死地扯住他,两人登时撕扯在一起。
陈澄顾忌晏殊青身上有伤,根本不敢使劲,却还是把门口堵的死死的,刚做完手术麻药还没退的晏殊青,此时虚弱的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几经挣扎又撕裂了掌心的伤口。
自从靳恒死后,陈澄再也没见过他这么执拗疯狂的样子,一时间更不敢放开箍住他的手,“晏殊青你他妈疯了么!到底什么值得你这么不管不顾的跑出去!”
晏殊青挣不开他的束缚,脸上的冷静彻底化为碎片,脸色一片灰白,哑声道,“来不及了……我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谁?”陈澄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晏殊青闭上眼睛,胸口上下起伏,“……靳恒。”
话音刚落,陈澄露出愕然的神色,甚至有些惊恐的看着晏殊青,“……你在说什么胡话,殊青你别吓唬我,靳恒不是早就死了,你要去哪儿找他?”
说着他生怕晏殊青烧坏了脑袋,抬手抚上他的额头,却被晏殊青抬手挡住了。
“陈澄我很清醒,不是在说胡话,靳恒还活着,刚才受伤的时候我还跟他在一起。”
“……殊青,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我看你真是被卷卷给刺激到了才会在这里胡言乱语。”说着陈澄抓住他的手腕,强硬的要把他拖上=床。
“刚才我和卷卷被亚希国的人伏击了,当时我身上没有枪,怀里还有一个卷卷,你觉得如果不是有人帮了我,我们父子俩还有命来见你么。”
一句话让陈澄的脚步顿在当场,扬眉回过头来。
晏殊青吐了口气,知道今天如果不把事情说清楚,陈澄是不会放他走了,于是沉默了片刻,把之前跟靳恒在宾馆重逢到现在,所发生的事情全部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为了查这件事,我故意接近他,结果却发现他和敌军有来往,我怕他发现我在熏香里动过手脚,所以急忙带着卷卷走了,没想到在路上就遇到了敌军的伏击,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我现在已经咽气了。”
“当初在沧澜山上就是我拖了他的后腿,才害他消失了这么久,这次我说什么都不能再丢下他了,我现在必须去找他。”
对上晏殊青执拗晃动的瞳孔,陈澄使劲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像是听了一场天方夜谭。
“……殊青,你觉得这可能么?随便冒出来一个人就是靳恒,而且还跟敌国扯上了关系,我看你是一叶障目,乱了方寸了。”
晏殊青苦笑一声,耸了耸肩,“我知道你不信,我也不指望有人能信我,可是跟靳恒结婚的人是我,哪怕他化成灰我都认得,别人或许可以伪装成他,但我不可能被一个冒牌货随随便便的骗了。”
“好,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是靳恒,而且已经投靠了敌国,那还能有什么生命危险?敌军的目标是你又不是他,你带着一身伤跑去找他有用吗?”
晏殊青沉吸一口气,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沙哑,“……陈澄,或许是我自欺欺人,可我至今没法相信他投靠了亚希,当初在宾馆相遇,他明明可以杀了我,可他没有,之后他更是又大把的机会对我下手,可他也没有,如果他真的跟那些敌军是一路人,今天就不会救我一命,他几次三番的违抗命令,敌军肯定不会饶了他,换做是你……能扔下他吗?”
陈澄吸了口气,抬手搓了把脸,他知道晏殊青一旦下定决心去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可有些话他不得不说。
“殊青,就算你说的这些通通成立,可你别忘了他现在已经变成了我们的敌人,你不能再用以前靳恒对你的态度去衡量现在的他,你要是坚持走,我也拦不住你,但你想没想过这一切都是个陷阱怎么办?”
“万一这是那个伏击你的敌军和靳恒联手设的局,就等着引你上钩,你去了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一句话让晏殊青脚下一顿,瞬间僵在当场。
陈澄犹如一把利剑狠狠地刺进了他的心坎里,狠狠地揭开了他极力逃避的东西。
他打心眼里就抗拒怀疑靳恒,更不愿把最卑鄙恶劣的想法套在自己爱人的身上,可他又不得不承认陈澄说的一切正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如果靳恒的接近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圈套,他该怎么办?
如果他就这样不管不顾的跑出去,万一送命,刚刚受伤的卷卷又该怎么办?
心里陡然涌上来一阵寒意,他紧紧抿住了嘴唇,艰难的闭上眼睛,攥着把手的掌心颓然地滑了下来,他到底没有走出这扇大门……
***
一念之差,往往能改变很多东西。
就像晏殊青那天没能跨出病房的大门,便彻底失去了靳恒的消息。
他本以为靳恒早晚都会来找他,就像以前很多次那样,这个强悍的男人总能化险为夷平安的回到他的身边,哪怕是为了继续完成任务也好,可这一次就像那夜在沧澜山一样,他就这样凭空的再次消失了,没有留下一丁点踪迹。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这个男人像一场镜花水月一般,陡然出现在他身边,将他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留下无数谜团之后又再次悄无声息的消失不见了。
晏殊青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好几次深夜醒来,他都怀疑这个叫端泽的男人,只是他太过想念靳恒的时候发的一场黄粱美梦,等夜散了梦醒了,他又变成了那份埋葬在沧澜山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想念”。
但生活中却深深地留下了端泽的痕迹,提醒着他这个男人的确回来过。
晏殊青再次陷入了漫无目的的寻找,那间端泽住过的公寓早就人去楼空,看不到半点痕迹,半个月后,卷卷康复出院,时不时地抓着他的衣角咿咿呀呀的叫着“泽泽”,似乎在问爸爸泽泽叔叔去了哪里。
晏殊青回答不出来,但心里隐约有一个答案。
靳恒既然跟敌军有来往,会不会已经回了亚希国?如果自己动身去亚希国的话,找到他的几率会不会大一点?
这个想法一跳出脑海就把晏殊青给吓了一跳。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出现在亚希国会有多危险,也知道单凭自己一个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星球里找人不啻于大海捞针,可压下这荒唐的冲动之后,心里的渴望却随着日子的推移无法抑制的愈演愈烈。
但他尚有几分理智,只能将这份冲动狠狠地埋在心里的最深处。
这天,把小家伙哄睡着之后已经是深夜,他洗漱一番,刚回到卧室,放在桌子上的终端就突然响了起来。
听到熟悉的铃声,他神色一凛,接着手指一点,屏幕泛出荧光,陈上将的脸瞬间出现在眼前。
站直身子抬手行了个军礼,“长官,猎鹰7712舒宴向您报道。”
陈上将许久不见他,一向冷峻的脸上露出笑容,“几日不见,起色比上次见你恢复了不少,上次迎接外史的安保任务非常成功,几位军部要员都很满意,舒宴你辛苦了。”
提到上次的任务晏殊青不由又想起跟靳恒的那次重逢,勾了勾嘴角说,“长官过奖了,这都是属下分内的事情,再说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陈上将笑了一下,“你小子倒是跟韩铭说的一样,那天完成任务之后,他来给我做任务汇报的时候也这么说过,看来你俩在行动上还挺有默契。”
许久没听到“韩铭”两个字,晏殊青都快忘了有这个人,一想到之前他说的那些胡话,还有两人之间的不愉快,他的脸上露闪过一抹尴尬和无奈,笑了笑转移了话题,“长官三更半夜联络我,不会只是跟我闲话家常的吧?这次是不是又有了什么新任务?”
陈上将点了点头,敛起笑容,脸上露出一派正色,“的确如此,不过这次的任务比上次可棘手得多。”
这话一出,晏殊青也正色起来,蹙眉道,“什么任务,怎么个棘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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