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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车驾,缓缓行驶于渭南平原的驰道上。

    刘据的眼睛,看着车外广袤的原野上,已然将要成熟的粟米,五颜六色的粟穗,在阳光下,犹如珍宝一般好看。

    “又是一个丰年啊……”刘据感叹着。

    自延和元年旱灾之后,算上今年,关中已经连续三年丰收了。

    府库里堆积的粮食,陈陈相因。

    错非治河之事,消耗了大量粮食,恐怕就要重演元鼎年间,国家官仓粮食腐败不可食的事情了。

    “是啊……”一个坐在刘据对面的文官轻声道:“又是一年丰收可期……”

    “臣听说,大司农预期,今岁关中亩产平均至少五石……国家可盈余粟米将达到四百万石,足可支撑明岁治河之需!”

    而在三年前,关中每年需要从关东转输粟米三四百万石!

    然而,三年后的今天,关中却有余力支持关东治河。

    这一加一减,国家财政收入虽然增加不过一成,但产生的效应却相当于国家财政收入倍增。

    所以,刘据忍不住叹道:“治世之良臣,莫有贤如英候者!”

    那文官听着,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心里面却不是很服气。

    于是道:“家上,臣观英候治政,不过依仗奇技淫巧,以百工之术而行之罢了……”

    “这终究,只是小道,下术……不过裨益一时而已……”

    “于教化、道德之大道,却建树不多……这不免有失君子之教!”

    刘据闻言,摇了摇头,笑道:“子建莫要为一叶障目……岂不闻子曰:仓禀足而知礼仪,衣食足而知荣辱?”

    “英候之策,孤观之,大善也!教民先富民,民富而后礼仪生,礼仪生自教化兴!”

    叫子建的文官听着,虽是不服,却也只能拜道:“家上圣明,是臣愚钝!”

    刘据看着,在心里面摇摇头。

    对这文官难掩失望之色。

    可惜,他目前却只能依靠这些人。

    没办法,不管他愿不愿意,承不承认,现实都是他这个太子已经与这些出身齐鲁青徐的士绅贵族,捆绑在一起了。

    士绅贵族们需要他这个太子,他这个太子更需要这些士绅贵族的合作与配合。

    不然的话,他这个太子,就真的要被自己的儿子给彻底压制和盖过了。

    想到这里,刘据就不免在心中深深的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车外传来刘据的亲信张贺的声音:“家上,昌邑王遣使来报,言王在渭河之畔候家上!”

    “昌邑王啊……”刘据闻言,放下其他事情,柔声道:“孤知道了……”

    昌邑王刘髆,是他诸兄弟里最让他担心了!

    自去年起,刘髆的身体就一直反反复复的发烧,请了许多医生,看了许多大夫,却也难以查知病因,只能靠着汤药吊命。

    想到这里,刘据就不免感慨世事难料。

    要知道,数年前,刘髆还是他这个太子最具威胁的对手。

    可如今,刘髆却连性命都难以保证了。

    …………………………

    一个时辰后,刘据的车驾,终于抵达了渭河之畔。

    而在河边,从蓝田而来的昌邑王刘髆,带着他的群臣,早已经在等候了。

    “臣弟髆,恭问皇兄安!”刘髆在两个大臣的搀扶下,走到刘据面前,拱手而拜。

    “臣等恭问家上安……”他身后,昌邑国的大臣们纷纷拜谒。

    “孤安……”刘据连忙上前扶起刘髆,对其他人道:“卿等不必多礼!”

    然后他就搀扶着刘髆,走到河畔,问道:“昌邑王身体可好些了?”

    “劳皇兄挂记,臣弟这身体,也就这样了……”刘髆轻声咳嗦着:“大夫们说,臣弟之病,已如蔡恒候之疾,病入骨髓,无可救药矣!”

    “昌邑王不必如此沮丧!”刘据道:“天下之大,奇人异士不计其数,待到父皇御前,孤必然恳请父皇颁诏招天下名医异士,为王诊治,必有能治王病者!”

    刘髆听着,摇摇头,道:“皇兄不必安慰臣弟了……”

    “生死有命……臣弟也看开了……”刘髆轻声呢喃着,然后看着刘据,道:“比起臣弟自己,臣弟更忧心皇兄……”

    “嗯?”

    “有些话,旁人不敢说……但臣弟将死之人,却不怕说……”刘髆看着刘据,自己的兄长,深情的道:“臣弟近来观史,见献公与文公之事,唏嘘不已,常常暗想:若使献公不受妇人蛊惑,奸佞蒙蔽而知重耳之贤,则晋霸业早成矣!”

    刘据听着,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自知刘髆话里的意思。

    郦姬之乱,延祸三十三年,晋国内乱不休,朝政混乱不止,而根子就出在献公的私心与私欲上。

    刘据沉默良久,才终于道:“孤非献公,身边也无骊姬,太孙更非重耳、申生可比……”

    “臣弟自知!”刘髆脱帽拜道:“只是,皇兄当知,人言可畏,今天下有歌谣曰:天有二日,地有三主,人分千万……”

    “而皇兄重用古文之士,远今文之子,轻寒门之人,而重世家子弟……”

    “而太孙却亲今文而重寒门,用武臣而远勋贵……”

    “臣弟愚钝,亦知此取祸之道也……”说到这里,这位昌邑王就咳嗦起来,而且越咳越厉害,身体更是弓了起来。

    刘据见着,吓的手足无措,连忙扶着刘髆,用力的拍着他的背,哭着道:“孤知矣!孤知矣!昌邑王不必再说了!”

    但刘髆却不肯如此,他抓住刘据的手,咬着牙齿,勉力道:“皇兄,听臣弟一句话:天下事,宜和不宜乱,父子之间,宜亲不宜远,国家宜静不宜动,动则乱,乱则祸,祸则亡矣!”

    刘髆岂能不知自己兄长的性子和心思呢?

    毕竟,他们曾为对手二十多年,彼此知根知底。

    刘髆知道,他的这个太子长兄,看似宽厚仁爱,实则好胜心极强,自尊心极高,性格极倔。

    只是,他性子软,为人宽厚,以至于别人都不知道。

    但,这些年来,刘据的行为却已经明确无误的表明了这些特点!

    君不见,天子每次训诫太子,事后太子都只是认错,但坚决不改错。

    天子欲要太子如何,太子就欲不如何。

    都不用看别的,只看去年天子将太子召回长安,然后诛杀太子近臣石德等人,又强令太子在京读书两月之久,才让太子回返雒阳。

    但太子回去后在雒阳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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