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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饿了没有?”我其实气得很,我还当自己独行千里呢,居然还在别人的监视下。可心头又有点甜意。
“饿了。”锦绣眼巴巴的望着桌上,“我们啃了好久干粮了。”
“坐坐坐,来人,再拿两幅碗筷来。”王耀热情的招呼。
锦绣挨着锦瑟坐下,小声说:“你嘴可真快啊,早知道我刚才就不看你了,等着回去挨批吧。”
“我怎么了我?”锦瑟看看我们,总算反应过来闭上嘴不说话。
我就说这个姐姐一向不那么精细的,怎么到后来就敢肯定我就是林十一了,原来她是发现锦绣了。看来,我耳力再好,这些练武之人想瞒我还不是很容易。也幸亏她不是那么精细,一口喝破锦绣她们的行藏,不然我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王耀言谈间对我恭敬了许多,“十一小姐,您怎么会在这里?这,万一真如我们方才所说,给人知道您的真实身份,下官恐无力周全呀。”
我看着正吃得心满意足的锦绣和云兮,“不是有她们俩么,再说如果真是随王,人家早盯上我了,现在我在明,敌人在暗。咱们只有先按兵不动,以免打草惊蛇。旁人要知道我的身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王耀点头,“现在只好如此,下官来此,皇上嘱咐务必查清十方馆的后台,他也怀疑与随王有关。十一小姐的猜测下官觉得不无道理,下官这就密折上呈皇上。”
我抬眼看着王耀,“你干嘛一口一个下官的,我又不是你上司。”
“你是那个,影子皇后嘛。”王耀居然给了我这么个答复。
我差点咬到舌头,“谁,谁给我安个这个称号?这是能胡乱叫的么?皇后,那是必须有封后诏书,到太庙祭天地禀告列代先帝先后的。还影子皇后!”
锦绣小声说:“皇上的亲信私底下说起十一小姐都这么称呼的。”
“不许再这么叫了,不然,日后的皇后追究起来,与你们与我都是死罪。听到没有?”我厉声到。
“皇上对十一小姐那么好,你却这个样子对他!”锦瑟愤然道。
王耀忙拉住她不许她再说,“这是我们做臣下的该管的事么,不过十一小姐说的对,咱们还是别这么叫了,不伦不类的。皇后就是皇后,没有什么影子不影子的。”
锦瑟替六哥抱不平,其它两人虽然没有说出来,但从眼神看得出来,她们也是如是想的。
“哼,你们都是六哥的人,自然是站在他的角度看待事情,我说过,不用别人明白。”我站起身就走,外头用饭的翠侬知道了忙忙的赶上来。
上了马车我半是甜蜜,半是疑惑。六哥既然都不要我了,干嘛还管我死活。
“翠侬,锦绣和云兮一直跟着咱们在,进了石府私下无人时你就把她们的吃喝照管了。”
“啊?哦,小的知道了。”翠侬脸上露出点笑意。
“别胡思乱想,六哥不是反复的人,我事都做绝了,他不会再像从前的了。”
“可是,那个位置不是还留着在么?”
“那是朝中后宫势力制衡的结果。”我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怎么还能指望六哥不离不弃的等着我,后位为我虚悬。我知道那两人必定还是跟来了,有皇命在身,就算她们心底对我再怎么不满也还是会跟着我保护我的。
只是,茫茫人海,每一个人都说不明白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要推拒六哥的爱,推拒那个后位。我心头有些烦躁,有些话跟谁都说不着。
跟人说不着,那就跟佛菩萨说。
我找了一日秋高气爽天气宜人的日子,带着绣鸾、豆子还有翠侬上山去拜佛。
我没跪,就站在佛前看着,我跟他真能说得着么?我想我娘了。
菩萨的脸在我眼底渐渐变成了我娘的容颜,我两眼微湿,看绣鸾带着豆子在诚心祷告,我把脸转到一边转身出去。
满目空翠,鸟鸣山涧,这山上的风光真是好啊。
看到一个小和尚过来,我叫住他,“听说你们这里有个画师?”
小和尚合十,“石大少,画师进城给人画像去了。”
“他不是画佛像么,还画人像?”
“临摹佛像,最后要用金粉上色,画师没有银子,出去给贵人画像才有钱买金粉。”
“哦。”我点点头,他再合十离去。
没有银子寸步难行啊。
本想替绣鸾瞅瞅那画师如何,可惜扑了个空。我不忍看绣鸾失望,便让小和尚转告画师,得闲到石府替我画一张画像,我必有重谢。
小和尚一口应下,我们给了香油钱踏上归程。
绣鸾比我大两岁,快满十八了。厄,翠侬比我大一岁,锦绣十九了,云兮也十九了。这么一算,今日在我身边的人,很快都要花落别家去了。人生聚散无定,三年,只要三年她们就全不在我身边了。
三年后我在哪里,做什么呢?
四哥已经找到十姐姐同他去悬壶济世了,我呢,与谁为伴?如果六哥不是皇帝,只是老爷从路边捡回来的孤儿该有多好。如果他没有娶姐姐该有多好。
我想起醉酒那晚老爷还说了什么了,他说:“早知如此,我一早把你订给皇帝,把琳琅许嫁别家,真是错位。”
唉,那会儿我才多大,什么错不错位的。
自从说了请画师来画像的事,绣鸾便时常望着门外发呆,“你说,会不会因为他知道你是我夫婿,所以不肯来了。”
我心头想到别的事上去了,寺庙上香,有夫之妇,怎么这么巧呢。六哥的父母不就是这么一回事么。我从别人口里没听到过先帝与宁穆太后当年的事,看来,还真是为尊者讳。
“你说他怕一上门,我叫人把他装麻袋里棍棒伺候然后丢大江里去?”那小子既然敢和有夫之妇眉目传情,就该够胆子才是。
“绣鸾,我觉得这种人不一定靠得住,他要是对别的有夫之妇也这样呢?”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于情于理,我得提醒一下子。
绣鸾的脸白了。
“我是怕你遇到这种事就昏头,万一,我说万一哈,又不是个良人怎么办?”一个被养在深闺十多年的女孩儿,突然遇到献殷勤的男子,真的很容易被拐走啊。我算运气好的,那时候懵懵懂懂遇上的是小柳,是好人。不然,万一是个坏蛋占了我便宜去,我好像也没有别的法子。这个世道对女人太不公道了。
“我其实也只是好感而已,擦肩而过也就罢了。”
“看看吧,如果真的值得托付,还是不要错过了的好。”
又过了两日,门房终于来说我请的画师到了。
既然来了,那我就真要好好看看了。我去换了件新衣,然后到暂时布置的画室去。
画师已经等在那里了,见到我站起身,“石大少!”态度不卑不亢,完全没有沿门托钵似的难堪,也没有自视不凡的清高。我心里贺了声彩,我欣赏这种取之有道的态度。当然,他的相貌也是很容易赢得人好感的,清俊飘逸,但又有几分可亲,不是那么高高在上飞仙似的。
“请坐,还未请教台甫?”
“复姓端木,单名一个秋字。”他依言坐下,然后看我。
“原来是端木先生,我想画一幅现在的样貌,一幅十年后的,可以办到么?”我记得沈大师现在是在大漠雕一座我二十岁时的雕像,如果他真有水平,应该能画出石大少二十六岁的样子来。
“如果不遇上什么大悲大喜之类不可预测的事,那么小可应该可以画得出来。”
“好,我们现在开始么?嗯,画的时候说话会不会影响你,叫我一直闭着嘴太难受。”
“我再看一会儿就可以起笔了,但是为了达到比较好的效果,恐怕要多等些时候,特别是十年后那幅。”
“好。”我满口答应,我本来就是为了多留你几日。不然我怎么看得出来你人品。
等他示意可以了,我便优哉游哉的站起来,走到他背后去看。
哇,背挺得笔直,侧面也很好看。我光明正大的在旁边看着,他丝毫不受影响。也有可能因为我现在是个男的,还是个相貌普通的男的。
“来人,给画师上茶、上点心。端木先生,你慢慢画,我有事出去忙了。”
“石大少请自便。”
一上午,我家的漂亮丫鬟进去送茶水、点心进出两回,人家没受影响,小丫鬟扛不住了,我只好换人。当然不能去勤了,不然给人家搞得一头雾水,真以为我企图做什么就不好了。
我把云兮叫出来,因为她的武功比锦绣要高得多,锦绣说她这一路受益匪浅。
“云兮,去看看那个画师是不是深藏不露。”
“是。”
我可别引狼入室,弄个人家的暗探或者杀手回来。
半晌云兮回来说她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什么意思?”
“就是有可能他真的丁点不会武,也有可能他是真的深藏不露。”云兮有些不安。
我相信云兮身手应该真的很高,不然六哥不会特意把她放我身边。不过这两个可能指向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不得不慎重。绣鸾已经被伤害过一次,经不起第二次了。还有,如果这个人是故意找上我们的,那就更不妙了。所以,慎重!
我有点后悔贸然行事了,事到如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人家真的存心的,怎么也要找上我们的。
我坐上车到铺子去,进了书房叫锦绣到王知府那里走一趟,请他查一查端木秋的来历。她和云兮现在都是石府侍女的打扮,即便端木秋是歹人也不能知道她们不是石府的侍女吧。
锦绣嘻嘻一笑,“不用您吩咐,已经有人去查了。您身边出现个人,还是个年轻的,好看的男人,我们不查清楚皇上问起来怎么应对才好。”
“这…不会我事无巨细,你们都是上报了的吧?”我蹙眉。
“那当然,譬如莫丹那家伙胆敢觊觎,我们当然第一时间禀报皇上。当时我看着你拿着求救的焰火最后还是没点是为什么呀?”
我很不喜欢一举一动都在别人关注之下,可是也没法子,“怕浪费了好不容易才安插的细作。后来莫丹改变态度,是因为六哥施压了么?”
“我不知道皇上到底做了什么,不过肯定不会对莫丹客气就是了。十一小姐,你快点回去了好不好?”
我抖开账本不理会她,回去,我怎么回去,那这一切不成了个笑话。我回宫去,跟贤妃斗法么。
锦绣不再言语,倒是一贯沉默的云兮出声了,“十一小姐,如果画师真的是高手中的高手,我对付不了,所以我求援了。”
“知道了。”我看了一会儿看不进去,“皇帝怎么交代你们的?”六哥他什么意思,当面对我冷冰冰的,背地里又安排人保护我。他到底是放手还是不放手啊。
“皇上什么都没说,就让我们跟好,千万不能让您出什么差错。”锦绣回答得很简洁。
我方才竟顺着她的话想的是回宫,而不是进宫。我其实压根不算正式进宫了好不好。
“锦绣,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
“我?为什么?”
“因为你是凭着自己在这世上立足。不会因为别人把关爱收回去了,就无以立足。”我从小对老爷的怨恨有一点就来自于母亲对我叙说的她刚进门的时候的受宠,那时仆人的巴结,各房虽然不满却不敢轻视。但这一切都随着我是女孩子,以及八姨娘的入门改变了。她一夜之间从天下到了地下,还是月子里就开始受冷遇。除了孙妈对我们一直如一,旁人的脸变得都太快,她都无法和从前那些人对上号。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这是她时常念叨的话。
锦绣听得倒明白不明白的。
我也不想再说,让她们退下去。
多想无益,我还是过我自己的日子。六哥对我采取的手段,第一次是关起来,第二次还是关起来,我不想下半辈子就被关在高高的宫墙里。
即便身边的人都成双成对了又如何,真到了孤家寡人那天我就买船出海,去见识见识华禹以外的天地。高昌之行因为莫丹的心思我是来去匆匆,如果有机会真的要好好去见识一下异域风情。
锦绣锦瑟此刻怪我不肯陪在六哥身边,做他的解语花。可如果日后我在后宫失去皇帝的眷顾又会有谁来替我着想。
我说过,那条路,我看不到幸福。当我容颜老去,六哥依然可以凭他的权势拥有一批又一批最美丽的女人。我才不要像安穆太后那样日日抄经书呢。那种孤寂的日子我已经过了三年多,全凭了对未来的信念才撑过来。那时候我还可以想六哥一定会当皇帝,我总有能走出别苑的一天。
可如果进了宫,做了皇帝的女人,哪怕是皇后,我也就只有老死在深宫里了。到时候眼见他雨露均沾,我还不能嫉妒不能恨。还要贤惠的敦促宫人为他熬制补药。过这样的日子我宁可死了算了。
可是,我这样的想法跟谁都说不通,每个人都认为是我的错,是我无理取闹,是六哥在包容我。真想大喊大叫一番。不要这样来提醒我你的无所不在。一边临幸别的女人,和她们生儿育女,一边口口声声对我说爱,这样子分成几十分之一的爱我不要。哪怕你分给我最大的那一块,依然是残缺的。
我下午从铺子回到家,依然带着这样的郁闷与不平。
下人来告诉我,画师在画室里一整日都没有出来。
我已经把这个事情给忘了,“送饭给他没有?”
“送了,夫人吩咐送了三菜一汤。”
“那就好,随便他出不出来吧。”
晚上辗转反侧睡不着,我披衣起身,在院内四处走动。见到旁边院子石桌上有人坐着,黑暗中我看不清楚,这屋里谁有这个习惯呀。
“石大少”我走近准备看清楚些,一把清朗的男声响起。
哦,画师。
“端…”
“端木秋。”
“端木先生,这么好兴致啊。”我看到他面前放着个酒壶,一个酒杯。那酒闻着却不是石府的酒。
“哦,走了困,起来看着月色不色,赏赏月。石大少也是么?”
“对啊,同病相怜。”我索性坐下,“有酒无菜岂不无趣,端木先生既然在这里住下就不要见外才是。我让人弄点小菜来。”
我叫过一个巡夜的下人让他去厨房要几个下酒菜,然后说:“先生慢慢赏月吧。”端木秋这个样子分明是在望月思人嘛,我还是赶紧走开,不要打扰他比较好。可惜,绣鸾的心事怕是要付诸流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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