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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姨娘估摸着私底下打探过我的身份,只是胤禛一项行事谨慎,怎可能让区区一个姨娘打探出来?至多,郭姨娘得到的信儿不过是我已嫁人,但孤身一人在西安城,怕是被夫家休弃,又耐不住寂寞勾搭岳钟琪。再算上范文龙上回的事儿,她打定着看笑话的心思,亟不可待的来找大自在的不痛快。既然别人想让我不痛快,我还能让她过得熨帖?
“你!你…!!!”郭姨娘被我呛得气急,站起身来指着我,一时又想不出反驳的话来。一旁的小丫头忙扶着她的手臂,小小的脸儿瞧着楚楚可怜。
“姨娘还是悠着些来,”我笑的愈发甜美,端起茶碗浅浅一抿,“我虽较你年轻,可我也晓得些事理,安语再不得范大人宠爱,始终是嫡女,范大人为着父女之情也好,仕途坦荡也好,安语的夫家终归不会差。上头还有个年轻有为的嫡亲兄长范文轩,不过二十出头已是安阳知府,这未来范府由谁打理如今可说不好呢!”
“范府如何与你何干?”既已撕破脸皮,郭姨娘也懒得再装出亲热的模样,笼着袖子仰首道,“你能在西安城立足少了岳钟琪?若不是你勾引他,他能说服四小姐刻意将我家铺子租你,你能…”
“郭姨娘又错了,”我冷笑着打断她,“许是姨娘没有与他人交心过,压根不知道友谊二字!”我略一顿,一脸嘲讽道,“也是。姨娘满脑子皆是勾引这等腌臜事,看到的人事自然而然也这么觉着了。”说罢,随手将茶碗盖上,“再者,这间铺子连着城中其他几处铺子庄子都是范夫人陪嫁之物,至始至终不在布政使府公中,怎得变成‘你家’的了?”我懒懒的打个哈欠,微眯着眼道,“时候不早了,我也懒得和你打什么机锋,姨娘还请自便吧。哦——今日姨娘在大自在茶点钱算我请你,原本包间送的茶具就免了吧,免得姨娘看见心里头堵得慌!对了,外头风大雪大,姨娘年岁也不小了,万一不小心磕着碰着那可不美。”说完压根不给郭姨娘接话的机会转脸对着那小丫头吩咐道,“好生扶着你家姨娘,大自在里头东西样样价值不菲。”
郭姨娘闻言差点厥过去,我根本不会给她在大自在装病的机会,直接招呼上来两个婆子,一左一右将郭姨娘‘请’了出去。
看着郭姨娘浑浑噩噩的模样,云卷笑的直不起腰来。“早就看不惯她那轻狂劲儿,不过是个姨娘,整日不让四小姐好过!还是主子好,这下真解气!”安语一直喜欢云卷天真烂漫,年纪又相仿,两人颇为投契。
云舒看了眼云卷,微微蹙眉担心道,“郭姨娘可气的不轻呢!若是回去再添油加醋几句,只怕会得罪布政使大人。”忽又说道,“郭姨娘前几日托人给京里八爷府上的远方堂姐送了不少东西。”
云卷再单纯也能明白了前面那句的利害关系,收了笑意,有些惊恐的看着我。
我深深看了眼云舒,她依旧恬淡沉静。
云舒云卷虽知我和胤禛的关系,但不知八阿哥那层。在西安城中两年时光,多少也对城中局势有所了解——除非范大人彻底老糊涂了才会由着郭姨娘任性妄为,安语作为他和太古曹家的嫡女,这样的关系本就含金无数;岳钟琪也说过,岳范两家乃世交,他与安语走的也近,想来两边长辈有着结亲的意思,怕是等着安语明年选秀再说。岳钟琪年少有为,家世好,又得年羹尧青眼,出人头地是迟早的事儿;岳家虽说也是世家,可这一脉拿得出手的也仅一个岳钟琪,自然想与太谷曹家走的近些。毕竟,锦上添花这事儿,谁都不嫌多。能从一介布衣做到二品大员,靠的自然不完全是马齐和曹家,范大人原本就是个八面玲珑的剔透人儿,八月十五范文龙在我这儿闹了一出之后再也没见人,只怕是范大人已明白那晚威胁范文龙的人是谁,年羹尧明里暗里照顾大自在不少,像范大人这种在官场浸淫数十年,七窍玲珑心的人,必然明白也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所以,郭姨娘回去爱怎么闹都随她,反正对我对大自在不会有丝毫影响。嗯…范大人师从马齐,郭姨娘又有个在八爷府上做通房的堂姐,这样说来该是向着八阿哥的。
八阿哥…没来由的脑海里闪现出那俊逸的身影,月白色的衣衫,飘逸如仙…可他的双眸,温和而满含痛意。
心脏像被烧红的铁钳狠狠抓住,五脏六腑似被滚油浇上,一阵难抑的恶心汹涌而来。
“主子!主子!你还好么?”我这毫无征兆的剧烈呕吐令云卷慌乱起来,一手给我拍背一手抹着眼泪。“都是那个什么姨娘!好好的没事找事!”
我摆摆手,接过云卷递上的清水漱口,心下默默一算,顿时一阵凉气从头灌到脚。
“云舒,让顾之言去请颐安堂莫大夫来,若有人问起只说早起吹了风受了凉。”
胤禛回京不久,阿玛额娘的信便到了,紧接着又收到落落和姐姐的信,信中思念难以言表。我每一封信都捧在手心里认认真真的读,逐字逐句的去想念他们。一封信看完,立刻取笔研磨,只盼着我的回信能早日到他们手中,告诉他们我一切安好。而胤禛,不出七日便会寄给我一封信,而我早已没了当日在探倚翠中的那份激动与期待,反而连拆也不拆,原封收了起来。看了又如何?不过是增加摧心的想念罢了。
再见岳钟琪,已近年关。
“主子。”云卷笑嘻嘻的进来,兴冲冲的说道,“主子,你猜谁来了?”见我一脸茫然,云卷俏皮的眨眨眼,“是岳大人!”
我一时愕然,自八月十六后再没见过他,胤禛在时我根本不敢提起岳钟琪三字,后来还是云舒探到是年羹尧将岳钟琪派到西北,美其名曰‘前方战事吃紧,望同知督办押运粮草,万望亲力亲为’。只是,岳钟琪早在三日前返回,怕是府内事务繁多,我几次派顾之言前去探望,都被刘明挡了出来。
“请他进来吧。”
不多时,就听着橐橐的脚步声,我回头一看,正是岳钟琪。西北的寒风使他的肤色愈发的黑,可又泛着健康的光泽;金戈铁马中令他更加沉稳,眼神依然清透却又透着不怒自威。
我望着他微微一笑,“岳大哥。”
岳钟琪一时发怔,嘴唇嗫喏几下,“玉…”
“玉娘。”我微微站起为他斟茶,桌沿恰好挡住我的腹部,“岳大哥尝尝,这还是那年去梅园收的雪水,我封在坛子里一直没舍得喝,今日若不是你来了,我才舍不得启出来呢!”
岳钟琪似松了口气,自我对面坐下,他端起茶碗细细的抿着,“嗯…梅香清冽配上冻顶乌龙,回味悠长。”不过几口,岳钟琪搁下茶碗,失笑道,“我还真是有些怕称你一声‘玉福晋’呢。”
“岳大哥。是我不是…不该瞒着你…”一时间,我心头涌入浓浓的愧疚。
岳钟琪摆手笑道,“这有什么可道歉的?若是我,那种地方,一刻也是断断不能忍的。”倏地,他问道,“我听人说起,那个郭氏来过了?”
我点头,“是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若在大自在刚开业时我可能还会惧他三分,如今,在我这她讨不了好的。”郭姨娘回府自然在范大人面前哭哭啼啼将她如何在大自在受辱如何被我羞辱又再次加工一遍讲给范大人听,原指着有人为他当家作主,不曾想,范大人只好言安抚几句,半分出头的意思都没有。郭姨娘愈发的恼怒,扬言受不得此番委屈不想活了。范大人听了之后,嫌恶的说了句,‘随她去。是想自裁?鸩酒?还是白绫?告诉管家,随她选!’更绝的是,直接让家丁抬了口薄皮棺材来,往郭姨娘房里一放,大有你赶紧死了我清闲的意头。郭姨娘心里本就鞠着口气,一见棺材差点这口气没倒腾上来,两眼一翻昏死过去!这么一折腾,自是大病一场。然而,让郭姨娘更闹心的还在后头,那个瞧着楚楚可怜的小丫头家雀趁着主子养病的机会,也学着她的主子,爬上了范大人的床!家雀也是个有本事的,哄得老头子高兴还把郭姨娘瞒了个死死,等郭姨娘知道的时候,家雀肚子里已经有了范大人的种,家雀也不再是家雀,而是吴姨娘了。听着这个消息,好容易能依着床坐的郭姨娘一口鲜血直接喷到锦背上,人直挺挺的晕死过去。
安语拿着这事儿当笑话讲,丝毫没有家丑不可外扬的样子,不过此番着实大快人心,郭姨娘怕是要有很长一段时日不能出来耀武扬威了。
“这坏人啊就得坏人磨。”云卷一副大仇得报的样子,眉眼里都是痛快,“真真儿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我与安语对视一眼,郭姨娘得了教训固然是好,可范大人凉薄至此,更令人心寒。
“玉娘!玉娘!”岳钟琪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我慌忙整理情绪,笑道,“不过是想起前几日安语过来时讲的一个笑话儿,让岳大哥见笑了。”
岳钟琪闻言瞬间了然,露出个温和的笑来,“我还寻思着,走了小半年,你该是进益的,没想着除了嘴皮子,其他的倒也…”岳钟琪边说边打量着我,当他的目光移到我腹部时,脸上的笑意僵住,许久,他舔舔嘴唇,想拿茶碗喝水慌乱间,茶水洒了出来。他一手拉过块布子擦,一手端起茶碗喝下一口,这才问道,“你…是…四爷的…”
我坦然的迎上他的目光,点头道,“是…我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