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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本托人找来几位西席先生相谈,可遗憾的是最终只是得到抱歉的消息,一提到去青楼教女娃娃,那些迂腐的老学究就都退却了。
“不如送她去上私塾吧,还少些花销,借个名头儿进去就好,谁又知道她是哪家的孩子。”舞依这样说,侧头看呵呵趴在地上拿笔乱涂乱画,脸上手上黑漆漆的都是墨迹。
偲偲却道:“去了私塾就不能在眼前看,我不放心,若是在南疆倒也罢了,京城里什么事都会发生,我不敢。”
“那就别惦记了,你自己教她识几个字就行了,会算账会看信就足够了,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干什么?不过话说回来,咳咳……”舞依突然住口,干咳几声神秘兮兮地转过头去。
不过好姐妹总能猜透彼此心思,思符撑着脸歪着脑袋说:“你是想说,人家好歹是那谁的孩子,我不能耽误人家是不是?”
舞依笑:“你明白就好。”
偲偲讪讪一笑:“但愿我从没明白过。”妈妈。”此时鹤鹤举着毛笔凑到桌上来,撅着嘴撒娇,“霍叔叔怎么不来,他答应教我写字念书的,妈妈鹤鹤想念书。”
偲偲拿绢子擦去女儿脸上的墨,笑着哄她:“等入了秋,娘就送你去学堂。”
鹤鹤缠着问:“在京城上学堂吗?我们不回南疆了吗?妈妈我想小黑,我想姥姥。”
小孩子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前头还说要念书,这会儿就想人想狗了,甚至不知怎么呜呜咽咽地哭起来,舞依便哄鹤鹤说去给她买糖糕吃。但出去没多久,偲偲这里就已经哄得女儿睡着了,她正静静地看着孩子的睡颜,回想她这些年成长的点滴,想起那些点点心酸正难受,舞依飘然进来,哼声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我还想他难道这辈子不打算来了。”
见偲偲不太明白,舞依又道:“梁允泽在那间屋子等你,我一出门就遇上了,那家伙在楼前徘徊不敢进来似的,真没出息。”
偲偲没好气:“那姐姐就不该让他进来。”
“凭什么呀,坐下喝杯酒吃块糕,我好讹他银子不是?这样的冤大头不狠狠宰一刀,我回头上哪儿找去?”舞依口是心非,故意说些夸张的话,一面却忍不住催促偲偲,“孩子我看着呢,人家特特来见你的,怎么也得你打发才好。”
偲偲睨她一眼,知道自己是推脱不过了,心想为了大婚那日他跑来帮忙找孩子的事,道一声谢也是应该的,终是半推半就地去了。
出门下楼,正遇见澄离没头没脑地走上来,瞧见自己唬了一跳似的,把手里的包袱紧紧抓了抓,偲偲顺口问她是不是出门才回来,她连连点头。偲偲本不在意,随口嘱咐几句要走,却被澄离叫住。
她紧张兮兮地说:“总不能让姐姐们白养我,今日起我想和姐妹们一起接客,不管是什么客人,只要能做生意能赚钱就好。”
偲偲略感惊讶,但问:“你想通了?我不逼你,楼里多一双筷子还是养得起的。你初夜赚来的那些钱,也足够你在这里吃一辈子白饭。即便将来我不在楼里,我也会嘱咐其他人别亏待你。”
澄离甚是感激,竟跪下道:“姐姐疼我我知道,可我也不想一辈子就这么糊涂去了,接客总是好的,能赚银子自己手上宽松些,再者若遇见好的人,将来把我赎出去也未可知,怎么都比窝在屋子里什么都不做来得强。”
偲偲见她如是像是做过周全考虑,也不愿再为难她,只问道:“所以你出去买了些行头首饰?”
澄离有些尴尬,摸了摸身边的包袱笑答:“总要打扮打扮才好,胭脂水粉都缺了。”
“你能有多少钱,往后挣了钱再自己出去买吧,这些日子若要用,问管事的姐姐要就是了。”偲偲倒还好心,摇头叹道,“你好好的,也不至于舞依姐姐总拿你作伐子,今晚先在楼下坐坐,适应了再计算着接客吧。”
“多谢姐姐,多谢姐姐。”澄离高兴得不行,就差给偲偲磕头。
别过澄离来见梁允泽,偲偲的心情说不上好坏,进门见那男人呆呆站在窗前,她随意扯过一句话做开场白:“楼下左不过这几家店铺这一些行人,有什么可看的?”
梁允泽闻声转过来,见偲偲一袭水湖绿裙衫翩然而至,竟有些呆,回过神又忙问:“你脚上的伤可好些了?”
偲偲则被提醒了什么似的,反问他:“你手上的伤呢?”
两人彼此沉默了须臾,才坐定下来,偲偲斟茶给他,缓缓道:“那一天的事,是虚惊一场,若非有人刻意把鹤鹤藏起来,在我身边她丢不了,所以我希望你母亲不要多想,更不要以此作为理由,把孩子从我身边带走。”
“你多虑了,我娘没想过抢走鹤鹤,她是喜欢孩子想要孙女,可她……”梁允泽顿住,笑了笑说,“我之前说过的话,不会更改,只要你不愿意,没人会带走鹤鹤。”
偲偲淡淡看他一眼,别过头道:“你和韩小姐的婚事呢?”
“搁置了,三年内我不能娶亲,这是圣旨。”
“听说你要退婚?”
“你怎么知道?”梁允泽愣了愣,但很快就自问自答,“云霄告诉你的?”
“韩云音她很痛苦吧。”偲偲冷笑,握了茶杯却也不喝,好似在掩饰自己的情感,“不管我是否承认,在她看来,就是我的存在毁了她的幸福,和当年的端柔郡主一样。”
“不是你的错。”
“当然不是我的错,可她不会这么想。”偲偲瞪了梁允泽,可却在他脸上看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平静和淡薄,虽然好奇,还是强硬地把自己的话说完,“你这样对她,只会给我增加麻烦,也许某一天她就找上金梅楼,也许某一天当年的事又要重蹈覆辙。她是国公府的千金,我斗不过她。”
“不会的,她不是韩端柔。”梁允泽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我不会让她来伤害你,至少、至少韩云霄也不会让她妹妹来……”
“说到底,你还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那你自己呢?”偲偲莫名心痛,感觉到鼻尖一阵阵发酸,幸而努力勾起一股子恨意,把这份酸楚压下去了,她正视着梁允泽,“你的担当在哪里呢?当初的事的确没有谁对谁错,可如今呢?”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偲偲,我……”
“我也不明白,我好糊涂。”偲偲悲然道,“所以不要再见面,好不好?每一次遇见你,我都很伤心很难过,发脾气也好哭也好,事后若不是病一场,也需好些日子才能缓过来。我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梁允泽本有满腹的话可以来解释这一切,此刻,却什么话也不想说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偲偲,哪怕再多待一刻也好。
“每次相见,必然争吵甚至打闹,每一次都弄得身心疲惫。”偲偲苦笑,望着他,“那么多年了,咱们看似变了成熟了,骨子里还是当年那样的人吧。”
梁允泽依旧静默,他心疼偲偲含在眼里的泪水。你毕竟是鹤鹤的生父,也许将来我得了疾病将死,会告诉她身世的真相,纵然我口口声声不愿她与你相认,但这一切都没有定数,所以咱们别再相见了,让我保存一些你的好,我不想将来真有一天提起你,我心里只有恨只有痛,让我不知道怎么对女儿开口。”偲偲已然哽咽,顿了顿努力压下情绪,最后问,“好不好?”
“我答应你。”梁允泽默然起身,没有任何犹豫,“你提任何要求,我都答应你。可我也想问你一句话。”
偲偲无声默许。
“韩云霄,或是太子,你会嫁给他们其中一个?”
偲偲霍然而怒,起身紧紧盯着梁允泽,恨恨地吐出“不会,我谁也不会嫁!”继而伸手指向门前,“你走吧。”
梁允泽却似放下什么包袱,嘴角竟又几分淡淡的笑,一边朝外走,一边道,“你保重,若有什么事,尽管去找我,若找不到我找我娘也行,虽然……”
“你可以走了。”偲偲不愿听下去,本以为梁允泽会发脾气,可男人只是含笑望了自己一眼,很顺从地从门前消失了。
“呵……保重?”偲偲心里瞬间变得空落落,沉甸甸地坐回原处,怎么今次好好说话,她的心竟更痛?倒不如像从前那样大吵大闹,甚至大打出手来得痛快些。
“才坐这么会儿?”不久后舞依进来,见偲偲呆呆的,心里也没底,试探着问,“你们怎么了?这么安静?他怎么走了?有急事吗?”
一连串的发问,在偲偲脑内幻作了嗡嗡长鸣,她软软地趴在桌上把脑袋埋在臂弯里,唔唔着说:“没事了,这样不是挺好吗?连吵都吵不起来的话,就真的什么都断了冷了没有了,对不对?”
“那个混蛋,笨死算了!”舞依见偲偲如此,心里直把梁允泽骂了千百遍,这个男人怎么就扶不起来呢?
这一边,太子妃早早就从贵妃宫里回来,因昨晚的事让她浑身酸痛,贵妃见儿媳气色不好便让她回府休息,她到家时太子尚未归来,到夜里如常回家,霍西琳本担心丈夫会提起昨晚的事,不管事问候还是歉意,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可意外的,太子对此只字不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这反而让霍西琳有些许不安,昨夜的缠绵虽然不乏刺激和新鲜,但她的身体的确有些承受不住,甚至担心今晚丈夫还会要。
幸而皇帝的急召让太子妃高悬的心落下来,不知出了什么大事,皇帝连夜召见文武大臣,太子这一去,到翌日天明都没回来。
霍西琳晨起用膳预备入宫请安时,从嬷嬷丫头口中方得知,是边疆要打仗了。她盘算着朝廷会发生什么事,惴惴不安地来到内宫,但见众妃嫔侍立在外头,她与众人颔首示意后尴尬地往里走,也不由得叹气,这样的日子她委实也厌倦了。
而霍贵妃见到儿媳第一句话便是:“你知道么?皇上已许了慎郡王去边关打仗了。”
“是吗?晨起听说这件事,尚不知朝廷如何安排。”霍西琳心里怪怪的,远不是婆婆那样松口气似的轻松。
霍贵妃冷笑道:“我担心一整夜,就怕皇上糊涂说什么历练历练的,把亲生儿子派去。如今这样才好,梁允泽不是战功赫赫么,就让他去显耀吧。顶好这一去……再也别回来了。”正得意,见儿媳脸色古怪,忙问,“怎么回事?总觉得你气色很差,是不舒服还是有心事?”
太子妃好不尴尬,忙搪塞敷衍道:“这几日天气热,儿臣胃口不好,夜里也睡不安稳,所以精神不佳,让母妃担心了,真真不孝。”
“若嫌热,让内务府多给你送些冰,反正外头那些人喜欢站在长街里吹风,也用不着什么冰,宫里的贮冰都用不完。”霍贵妃冷幽幽笑着,向内侍递过眼色,那宫女忙道,“都来齐了,就差朱昭仪。”
“怎么了?她嫌烦了?”
“说是朱昭仪病了。”
“病了,好啊……琳儿。”霍贵妃唤儿媳,霍西琳不知要做什么,显得有些茫然,她却起身来挽了儿媳的手说,“你年轻血气热,大热天的自然受不了,朱昭仪的宫殿最凉爽,母妃带你去消消暑。”
“母、母妃……”
茫然的霍西琳被婆婆带着往那座陌生的宫殿去,原本侍立在宫外的妃嫔们也被勒令同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过来,朱昭仪那里早就得到了消息,待到了面前,便见一袭睡袍病怏怏的朱氏跪等在殿门外了。
这一闹,委实叫霍西琳心惊胆战,回到太子府后便要冰水喝,一口气灌下两大碗,直觉得胃寒抽着痛,才消停下来。
“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死了。”她略显呆滞地重复着这句话,被侍女们搀扶到床上躺下,便蜷缩起了身子,大热的天把自己塞在棉被里。
“主子……”
“她就这么死了?”
忘不掉朱昭仪死后那张狰狞的脸,为了不受屈辱而一头撞死,这也非常人能够做到的,谁不怕死谁不想活着?这是到了怎样的境地,才宁愿一死了之?
昏昏噩噩的一觉,梦里看到那些妃嫔们在哭喊和挣扎,醒来时浑身已被冷汗湿透,可是霍西琳却不再茫然而彷徨,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眸中露出坚毅而决绝的神情。
“来人,我要沐浴。”她唤过侍女,起身时虽微微踉跄,还是稳稳地走出来了。当虚软的身体泡在浴桶里,四肢百骸才真正得到放松,侍女为她梳洗着青丝,一面将朝廷传出的消息传达。
“后天就走?”听闻梁允泽后日就要赶赴边疆,霍西琳微微蹙眉,“他若能把那个人一起带走,该多好。”
近侍却道:“主子,奴婢一切都安排好了,就等您下令的那天。”
“不着急,兴许一辈子也用不上。”霍西琳用热热的毛巾捂着脸,她明白,有些事有些人,不去触碰梗在心里,即便隐隐痛一辈子,也总能活下去,可若贸然去动,兴许这一刀就直直戳进自己的心窝子,别人活不了,她也活不下去。
“韩云音这几日怎样?”“听说癔症有些厉害,家里人日夜看着,也不敢请名医大夫,就怕张扬出去。”
“无辜又可怜。”霍西琳突然从水中站起来,纤柔的身材在水珠的包裹下平添丰腴之味,披上薄纱立在窗下吹风,口中默默呢喃,“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礼亲王府中,听说儿子又要去打仗,霍王妃一下愁老了十岁,梁允泽知道双亲担心自己的安危,自然不敢顶嘴辩驳,只是一个劲地保证说他一定安全归来。
这边正笑呵呵道:“那蛮夷弹丸之国,不过是没饭吃了想来讨些粮食,偏偏不走正道,儿子去不过教训教训他们,哪里会有什么危险。”
礼亲王安抚几句便有其他的事要去做,走时叮嘱儿子:“可怜天下父母心,你好好哄一哄你娘,她可只有你这一个儿子。”
梁允泽素来孝顺,送走父亲后折回来,便见母亲偷偷抹泪,他坐到母亲身边去,笑嘻嘻说:“我一定好好地回来。”
“你是为了躲开谁才走的是不是?”霍王妃却收了眼泪很直接地问儿子,“既然像你说的,是什么弹丸之国,还需要你这员大将出马么?你是想避开鹤鹤她娘,才向皇上主动请缨的,是不是?”
“没有的事……”
“你是我生的,我还不懂你?”霍王妃骂了一句,越发难过起来,“你们到底是闹到怎样的地步了?她的心气究竟有多高?你为了她去和韩云音闹退婚,还不够吗?”
“不是偲偲的错,是我。”梁允泽握了母亲的手道,“是我对不起他们母女,娘不是劝我想想她们的将来,不要抓着过去不放么?”
“我自然这样劝你,可这个偲偲,是不是也太过分了。”霍王妃竟又落泪,“你们大人这样呕着气,孩子多可怜?人家小孩都有爹有娘,她就少一个。鹤鹤她不闹不哭,你们真以为她心里不想?”
“算了,我不想勉强她……”
“什么算了?”霍王妃见儿子一副淡薄之态,更是来气,突然一个激灵,起身指着儿子道,“你不是后天才走吗?好啊,明天你去把鹤鹤接来,让我和她呆一天,让她认认王府的门,夜里就把孩子送回去,你去边关的日子里,我也绝对不会再去***扰她们母女。”
“娘你何苦为难我,不是说好不去要孩子的吗?”梁允泽无奈又生气。
霍王妃却道:“我跟你说,是给你面子,梁允泽你别跟我敷衍,我懒得跟你蘑菇了,就自己去要人,你以为你能拦得住?你要再把我逼急了,等你离京我就去把孩子抱走藏起来,我看你们哪一个找得到,又能把我怎样!”
“娘你别这样!”梁允泽急了,可见母亲坚定决然,知道已无转圜之地,“我去试试看,总之你别做伤害她们的事,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