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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高仲裁法庭提出上诉。
“不就是打洋官司么,不就是要去洛桑么,咱们不怕。”
冯小满没有作声,只喝了口白开水。赫主任不会为了这点儿小事跑一趟的,这种事情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
果不其然,赫主任叹了口气:“现在这情况,你也看到了。内忧外患,队伍建设都成问题。你别放松了对自己的锻炼,后面还指望着你能回来把旗子扛起来了。”
被寄以厚望的冯小满却面容平静,一语不发。
赫主任絮絮叨叨地告诉了她,他已经在全国范围内开始了新一轮的选拔,迅速将优秀运动员给补充进来。孙岩、丁凝还有李珊珊的出走,给国家队造成了巨大的打击。他们现在就面临着无人可用的窘状。就连庞清这样的老将,原本已经退役去学校上学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重新回来继续训练。她不披上国家队战袍的话,到了三月份的法国埃松杯,中国队连一支完整的参赛队伍都拿不出手。
冯小满讽刺地想,拿不出手就弃赛好咯。直接一个为亚锦赛或者亚运会养精蓄锐的理由就能搪塞过去,漫不经心地找借口不是有些人最擅长的么。她一口接着一口喝白开水,却始终并不接话茬。
赫主任叹了口气道:“小满啊,我知道你受了很大的委屈。我老实跟你说吧,他们叫我回去接管国家队的时候,我老婆跟孩子都不愿意。我心里头也不舒服。我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队伍,齐齐整整地交出去了,被别人折腾得奄奄一息了,收不了场了,总算又想起来要奥运会金牌啦,就把我给叫回来当救火队。他们把我当什么了?”
“可是没办法呀,我放不下。人家不当一回事儿,我当一回事啊。我都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对艺术体操这么个体育项目放不下了。”他喃喃自语道,“做点儿事情怎么这么难呢?可是,既然已经做了,我总要想尽办法好好做吧。”
见冯小满始终不给个反应,赫主任也不催促她,只将自己接管国家队以后所有的事情安排,都娓娓道来。
这一回他准备将钱苗苗再给送到俄罗斯队去训练。原本还想养着孩子,让她在少年组里头混一混。可是现在看是不行了,只要一满十六周岁,她就必须得出来参加比赛。不然实在没有什么好人选。陈美的综合素质差了些,后来又被退回省队,耽误得人差点废了。这次回来以后,小孩子练得辛苦,但是资质条件摆在那里,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希望。
冯小满喝完了杯中的开水,突然间开了口:“主任,我来例假了。”
赫主任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姑娘的话茬。她一个小姑娘家,跟他一个大老爷们,说这个实在是让他不晓得该怎么接话。
冯小满继续说下去:“身体发育期,对每一位艺术体操运动员而言,都是一个艰难的时期。能扛过去的都不容易。后面我会发胖,我的骨头会变硬,我的体重也会增加。这是必须的,因为没有足够的脂肪作为支撑的话,我的月经会紊乱。”
她闭着眼睛,酝酿了一下情绪,才能够将剩下的话一气儿说完:“我以前一直闷着头不停地练艺术体操,我不知道例假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讲,我是厌恶这个女性成熟的生理标志的。但是,这一次我想好好地做一个普通的女人。”
如果练艺术体操的话,很有可能,她后面会出现运动性闭经。她查过资料,当体重减轻百分之十到十五,体内脂肪含量丢失百分之三十的时候,就有可能会闭经。
赫主任看着冯小满,沉声道:“那你是个什么意思呢?”
冯小满摇摇头:“我不知道。老实说,如果是一个月前我的处罚决定撤销了,我大概有信心让我恢复一个月的训练,我就敢上埃松杯比赛去。可是现在,我觉得我已经没有这个信心了。我不知道,即使我抛下一切,重返赛场以后,究竟会怎么样?我想给自己放个假,我想让自己轻松点儿。艺术体操就像藤蔓一样,它拯救了我,但同时它将我缠绕着,深深地嵌入了我的骨血当中。我没有办法剥离出来,但是我真的想轻松一点儿。起码暂时,我更加喜欢现在的自己。”
赫主任觉得自己听不懂冯小满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他甚至有点儿后悔,不应该这么莽撞地跑过来。最起码的,他应该将王部长还有陆教练她们带过来。可惜的是那个姓李的手太黑,把薛教练给赶走了。不然的话,要是有她师傅还在国家队里头,冯小满应该能听劝。对,还有庞清,庞清跟她关系好,冯小满又听庞清的,应该把庞清叫过来,好好劝劝这丫头。
其实赫主任最担心的事情并不是冯小满的申诉被驳回。他觉得即使不让参加比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中国自己举办邀请赛,把高手叫过来跟冯小满同场竞技。或者就让她在莫斯科一直训练着。反正即使禁赛两年,奥运会的时候,她总归是能上场比赛的。
他怕就怕冯小满不愿意了,她不愿意过这种生活了。这个丫头片子能耐大,离开了比赛场到了其他地方,照样可以混的风生水起。
赫主任的女儿拿着时尚杂志给他看,说冯小满是亚洲时尚界的第一代领军人物,是纽约时装周上的新宠儿。
女儿说她又为国争光了,赫主任一点儿也没有觉得骄傲。他的心抽着疼。越是这样,冯小满越不会愿意回来。讲到底,比赛场上哪比得了那个圈子那么惹眼啊。虽然按照他老派人的想法,那些模特儿都是空有其表的花瓶,就是个空架子,完全不能跟艺术体操运动员相提并论。可是,起码在大众眼中,这些名模可比艺术与体操运动员吃香多了。
他跟人打听来的消息,就冯小满现在的身份,走一场秀起码都是大几万的起步价,关键是还请不到人。人家是给世界大牌走过秀的,不会轻易在国内接走秀活动。
赫主任没敢听冯小满继续说下去,他怕从冯小满口中听到她以后都不会重返赛场的话。他匆匆忙忙地强调,他明白冯小满的心情,上诉的事情她就别担心了,国家队一定会早日帮她洗刷掉冤屈的。
冯小满也没有跟赫主任再分辩什么。她的嗓子挺疼的,而且还没什么力气。
赫主任要告辞的时候,忍不住冒了句:“你看看你,生着病还得工作,我看这个也没有人家说的那么好。”
冯小满微微地笑:“庞清姐骨头断了还得上场比赛,我大腿拉伤一样得上去跳来跳去。比起那些来,我真不觉得现在有什么。”
她点点头,在咖啡厅门口与赫主任道别,转身朝电梯间走去。
赫主任看着这丫头细条条的身量,忍不住叹气,这孩子比起他去年最后一次看她时,又长高了。
冯小满一回到房间里头,趴在床上开始睡觉。她原本以为这一晚上她会思绪万千,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可实际上,她几乎一躺进被窝里头,就昏昏沉沉地睡熟了。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她得养足了精神,好好去经营自己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