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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一眼,似是在暗示对方胆子就够大。

    约翰并不着急,反而极为难得的笑了笑,从刚才被惊着以后,他还是第一次露出笑容。我就知道,你这白痴会这么说,摄政王得意的想,然后把信封打开将里面的羊皮信纸同样展示在大家面前,“瞧,还有国王的亲笔书信。”

    国王的笔迹想要造假,难度系数就比印鉴大得多了,实因咱们这位理查德并不常住奥丁王国内,即便是大贵族,见他亲笔信的机会也还不如见他弟弟那副狗爬字的机会大。以此来作为证明确实有一定说服力,可是,难造假,并不代表真的不能造假,以大主教手下修士之能事,以摄政王的身份跟他与兄长通信的频繁,模仿封假的国王亲笔有何难?

    “那也不能就此证明,他是真的国王使者,”亚瑟毫不松口。

    人群中就出现了骚动。奥丁人虽然尚武,有些习俗在莉亚甚至泰坦人看来十分野蛮,但也有个优点,就是一根筋。他们把荣誉看得比生命什么的更重要,造假的事儿几乎没人肯做。这也是骑士团的“存单”业务为何能在亚美推行并且蒸蒸日上的原因,要是有人造出假存单提款,骑士团早就宣布破产了。修士们的印鉴代表教会,而国王的印鉴就代表王权,通常情况下,没人敢造假的,也没听说过。所以在场群众心中,虽然对伯爵是否叛国一事尚存疑虑,但对使者的真实性却确信不疑,莱顿公爵的行为在他们看来,就有点儿无理取闹了。

    约翰一见众人表现,当即得意一笑,“可你也没法证明,他就是假的啊?!”不是假的,那当然就是真的,他说的话就是真的,诺丁汉的叛国罪也将是真的,必死无疑。

    但沉默多时的伯爵此刻却开了口:“我能证明。”

    约翰:吔?O_o

    三百人的骑兵队伍整齐划一的朝两侧迈半步,从中央分出一条恰好一人出入的空间,里面也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看起来年纪也不大,约二十左右。他举止尚算得体,头发却蓬乱如麻,身上穿的也只是件破旧的粗麻布衫,肩上连条斗篷都没有。他走过众人眼前,走到摄政王面前,左手扶右胸,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

    约翰眉头一皱,“你是谁?”

    “回禀摄政王,”那年轻人依旧弓着身,恭敬地道:“蓝道·瓦利,瓦利男爵的幼子,瓦利领内的骑士,同时也是,国王的使者。”

    这位叫蓝道的小伙子跟随他父亲出征时还只是个侍从,但在行军途中得了国王青眼,未及二十一便破格提拔其为骑士,并将代表国王的神圣使命赋予他。理查德急于向弟弟交代要事,便派蓝道率三十人的队伍快马加鞭,择最短的路程从洛萨出发,途径兰帕德、萨德玛,再从斯卡提王国的西部海岸登船,返回奥丁境内。

    可惜刚登船后便遭人暗算,同行三十人要么被害要么落水失散,仅有蓝道一人被过往的行船救了下来。年轻骑士本还以为自己要糟糕,因为这船人怎么看怎么像是海盗,他还在纠结是表明身份赌一把海盗的贪婪做笔先交货后付款的赎金交易、还是等被当做奴隶卖掉后再想方设法逃回王城完成任务的时候,海盗船靠了岸,他竟然被送到了诺丁郡人的手里。蓝道也听说过诺丁汉伯爵跟海盗们之间有默契、有交易,他原还想着见到伯爵表明身份顺便寻求庇护,但对方却连问也不问,直接扮作商队护送他进了王城。

    等见到诺丁汉,蓝道才知晓,原来伯爵已经被指控谋害国王了。是真是假他不敢妄下结论,但国王可不是这么交代的,他在遇袭当天的现场也不是这么见到的,况且作为使者,他只需要传达国王的旨意,其他的一概不需要他来评价。

    但蓝道也有私心,略去了海盗那段,只说被诺丁渔船所救。然后他也从斗篷下的掏出一个包裹,打开一层层的油布,举起一沓尚未被海水浸透的羊皮信封来。

    你有国王的印鉴?我也有。

    你有国王的亲笔书函?我也有。

    我还有诺森威尔伯爵、斯托克伯爵、瓦利男爵、霍克男爵、罗贝尔男爵等等托他捎回来的亲笔家书,王城中不乏几位伯爵、男爵的府邸、仆从甚至家眷,这一大堆笔迹可做不了假。况且除了这几位能书会写的贵族,蓝道把包裹抖开,里面还有一堆诸如胸针、袖子、腰带甚至酒壶一类的东西,那些不认字儿的老爷们,就靠这些信物给家里报平安了。

    真假使者,一目了然。

    “国王陛下是在洛萨境内遇袭的,当时正值夜宴,一支羽箭当空袭来,多亏诺丁汉伯爵封臣、布鲁克男爵纵身勾手一拨,羽箭才只擦着国王颈边而过,陛下只受了轻伤。”蓝道口齿清晰,阐述的明明白白,也难怪理查德派他来当使者。

    “说不定这只是贼喊捉贼,”主教一看现场诸人听完叙述,都有要站到对方一边的趋势,急忙道:“诺丁汉自编自导了这出戏,不然为何现场那么多封臣,偏只他的封臣发现及时,救了陛下?”

    “国王设宴款待,很多大人都喝醉了,”诺丁汉还没开口,蓝道便先解释起来:“况且未至洛萨境内,咱们的军队就跟斯卡提的起了冲突。伯爵领内骑士大多伤于此役,陛下关爱,准其提前折返。监察官每日都做统计,在受袭之前两日,诺丁郡在东征部队中就只剩了布鲁克男爵一人。”言下之意除了救驾的布鲁克男爵自己,还有谁能扮作刺客偷袭国王?!

    “那就更可疑了,”主教大人拍案而起,怒瞪这个几次三番跟自己唱反调的年轻人,“为什么别人的人还在,偏只诺丁汉的人不见了?这说不定就是他提前布的局,把自己的人撤出部队,又埋伏到前方去偷袭了。”

    “事后偷袭者就被捉拿了,虽然他已畏罪自杀无从审讯,但观其体貌,可一点儿都不像北方人。”诺丁郡地处东北,在其他奥丁人眼中,诺丁人就是北方人。

    “那说不定是杀人灭口,说不定他是雇佣了杀手,可以是南方人,可以是洛萨人,说不定还是泰坦人呢,说不定……”

    “您的说不定也太多了,”诺丁汉一开口,就打断了主教的喋喋不休。他身形本就高大,即便同时站着,依旧给人以俯视的压迫感,静静地盯着穿圣袍的老年人。“说不定,是有人阴谋篡位,意图栽赃嫁祸呢!”眼角的余光,瞄到了正坐上首的摄政王。

    约翰心头一紧,似被只无形的手一把攥住。

    而人群中却像忽然劈过一个炸雷,嗡嗡嗡,由寂寞无声、交头接耳变成大声喧哗起来。这场审判,演变到现在俨然成了一出闹剧,真假使者,真假内情,真假猜测,以及真假阴谋……人人心里都有一杆衡量的秤,但天平上摆放着信任的一端,显然不是向摄政王跟大主教倾倒的。

    约翰擦了擦汗,主教咬了咬牙,这场闹剧就此收场。诺丁汉?当然是无罪,无罪,呃,请便,反正也没能抓起来过。至于那个假使者,自然成了背黑锅的不二人选。

    “我还有陛下的旨意呢,”蓝道见众人悻悻然便要撤场,急忙开口。开什么玩笑,他万里奔波可不是为了作证来的,他可是国王的使者,带着国王的命令而来。“陛下说,因东征途中屡起冲突,又于洛萨受袭,军中难免士气低落。为完成教宗赋予的神圣使命,为鼓舞将士士气,请王储莱顿公爵召集封臣,赴东亲征。”

    前面都是虚的,最后这句才是重点,国王都能遇袭,王储说不定就更不安全了。理查德对这个侄子继承人还是非常满意的,急忙把他召到身边置于自己的羽翼之下,当然,这也是诺森威尔伯爵的反复劝谏起了作用。

    现场大部分人都不傻,也大多明白了国王的用意,但是看看莱顿公爵……

    亚瑟满面沮丧跟绝望,要是您能早明白,要是您的使者能来早点儿,要是……他拍拍自己的腿,坐在高轿上低头对蓝道说:“你看,我这样,还能出征吗?!”

    蓝道愕然。他刚才站在骑兵中间,听见了公爵说话,实没瞧见公爵的脸,而他伪装进城后,就被护送来参加公开审判,也没人告诉他公爵残废的实情。实在是,实在是……

    年轻使者低头默了片刻,接着又想起国王的第二道旨意。“陛下又言,为防邻国斯卡提借机生事,命诺丁汉伯爵务必守好东部边境,严阵以待。”

    奥丁跟斯卡提是老冤家对手,东征一路上也是摩擦不断。理查德遇袭,首先想到的并非内部争斗,而是怀疑斯卡提国王对他别有用心。他要防的也并非继承人们,而是他的这位老对手。即使诺森威尔伯爵百般分析千般劝诫,国王也不肯相信自家人会害自己。

    可是……

    “咳咳,”诺丁汉故意轻咳两声,在上千双眼睛注视下,一脸正色道:“某奉摄政王之召,率此三百骑而来,领内未留一兵半卒。”睁着眼睛说瞎话。

    众人纵然知道他所言不实,可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人家确实是受命而来,人家大部分骑士还在东征途中受伤未归,人家封臣还刚救了国王的命,人家……嘿,人家不管怎么说,都有理。

    蓝道,连带一众贵族及围观者,扭头望着摄政王的眼神儿,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我们该怎么办?!”约翰这辈子跟主教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们该怎么办,当然在他心里默念最多的,其实是“老不死的”这词儿。可他这回儿确实有些害怕了,“怎么办呢,理查德一定是起疑心了,不然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召亚瑟出征呢?他一定是觉得咱们会对他不利,他一定是不敢再将王储置于咱们眼皮底下,他一定……完蛋了,那个叫蓝道的混小子还会回去复命的,万一让理查德知道亚瑟已经残废,诺丁汉也被调离封地,他,他他……”约翰对他哥哥实在是又怵又怕,理查德比他大二十多岁,大凡儿子对老子八成都有这种感觉,即便老子什么都还没做,一个眼神儿过来,儿子就先自乱了阵脚。

    “怕什么?!”主教大人将心一横,面露阴狠道:“事到如今,干脆手脚利落。”

    约翰眼睛一亮,“把诺丁汉跟亚瑟杀了?”

    主教冷哼,“你杀得了?!”

    “呃……”摄政王沉默。自打残废后,亚瑟出入也是前呼后拥,难以下手。诺丁汉就更不用说了,就他一个人都……

    “还是送国王陛下去见亚美神吧,”主教两手交握,阴恻恻道:“他怕斯卡提生事?哼,我们还唯恐他们不生事呢!”

    夜半时分,两匹快马从王城侧门出发。半个小时后,又是两匹……如此反复,总共是五拨人十匹马。

    主教坐在书桌前,将羽毛笔往桌上羊皮卷上一搁,大滴的墨汁很快便浸透了层层纸卷。五批人,总有一波会到达目的地,而只要对方接受了他的提议,那么整个奥丁,整个奥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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