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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父亲还没有承包那个工程的时候,他几乎每一天从学校回家他都会经过那个工地,但自从父亲当了包工头后他就在没敢经过了,他害怕自己的父亲会大声叫住他就为了让别人知道自己就是他的儿子,那样让他觉得很丢脸。
那天,所有的人都围在那个工地上,他还记得,他上一次到工地还是因为母亲说放心不下要去看一看的时候,看到的也是一大群人围在下边,他就远远站在一边看着自己的父亲和一大堆人坐在还搭着架子的大厦上边,大楼上挂着一条大布条,脏兮兮的布条上写着很潦草的几个字,他端详了许久也看不懂上边写得是什么,父亲他们就拿着喇叭一直喊,大抵是控告商人无良,拖欠辛苦钱之类的话。也许是那样的控诉未触及心灵,毕竟家里很多事情都是习惯性瞒着他的,所以他就只是看着自己的父亲,坐在楼檐上,看着一副心酸的模样,父亲也苍老了许多,就像是个被凉风搜刮到就剩一副骸的人,跟挂在树上的枯叶没什么两样。那是个秋天,天还未凉透,可他的心早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间变得空冷。
而那天,他们围着的依旧是工地上的那栋高楼,围着的,依旧是父亲,不过,父亲已从高楼坠下……
几乎,所有围在父亲尸首旁边的人都在指着父亲的尸体在说话,甚至有些唾沫星子喷到了父亲早已凝固到就剩威严的脸上。他们的目光,甚至都不愿意施舍稍微半点儿慈悲,畏惧、愤怒、嫌弃、蔑视,都有,就是没有怜惜。
而父亲就躺在血泊里,脑袋都已经裂开了,头发被沾湿到粘腻,任由那些血浆散开漫开,直到染红躺着的那一小块镶嵌着泥沙的地面,血液都被染到污浊,水泥灰扑在血泊中又浮在上边的情状搅乱了关于混沌和浑浊的界限叫人实在不能想出一个兼具灰暗和悲怜的词汇去代入。早已回归安宁的父亲神情狰狞,他的脸上还沾了不少的水泥灰,血液从耳朵,眼睛、还有鼻孔流淌出来,可父亲的眼睛还睁着,就冰冷地望着那些围着他数落他的人,冰冷地,凝视整个冷冰冰的世界……谁也不知道父亲在前一天晚上究竟经历了什么,就只能够看到他的手上还粘着不少的水泥和斑斑血迹,有几个指甲甚至已经裂开了。他知道,从父亲身体里流淌出来的血定是带着温度,只是,不管谁去触碰都是冰冷,冷到彻骨。他看着地上的尸体,看着觉得陌生,就是在平时,叫他闭上眼睛完全描述出父亲的模样他都未必能够完全说出来,可那一刻,他对着那具尸体,就跟看着一个不认识的人的尸体一样,他完全不敢认,不敢认躺着的那个人就是自己的父亲,就只是冰冷地看着,直到,看到泪水从酸痛的眼睛里完全没有顾忌地掉落下来。他以为的伤心应当是带着懊悔或是悲痛的,可他并没有觉得有丝毫的伤心,他完全不能够明白那样一种感觉算不算伤心,就是,像是彻底失去了什么东西了,空的。
他记得,那些人就是闯进他家里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的人,可他们全然没有畏惧之心,也丝毫不会想到逝者已矣。
那些人在自己的家闹过之后就像是完全忘记了一样,完全忘记了那个在前一天恳求他们能够手下留情已成孀妇的女人,完全忘记了在前一天被他们撞倒在地上的少年,忘记了在申诉无门时是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倾其所有也要凑到八九给他们的!他就看着那些人对着父亲的尸体指指点点的,从嘈杂声里找不出来半个带着怜悯情调的声音……
他听说过许多的传闻,听说过许多关于鬼魂的故事,如果真的有,他恳求鬼魂能够稍微发些慈悲心去纠缠那些人,日夜不弃,直至那些比魔鬼还要凶狠的人也变成恶魂!他很透了那些人,他记住了他们每一个的嘴脸,就是多年后午夜梦回也总被纠缠到哭醒,醒时泪眼已干,枕巾仍湿……
如果可以的话,他一定会记下前一天晚上父亲对他说的所有的话,他也一定会在每一次放学的时候都走到那个地方看一看,或许,自己的父亲根本就不是瞧不起自己也没有像在喝醉时说的那样对自己那么失望,要不,他也不会对着所有的人恨不能告诉每一个人自己就是他的儿子,尽管没有几个人愿意去记住这样一个对他们的生计没有半点作用更不能够在他们闲暇之余拿来当谈资的少年。那一刻,真的对着父亲冰冷的眼神,他只想到,活着,如果能一直活着,就是再去骂他他都甘愿……
回首当年,他忘了很多事情,很多细节都忘了,只记得父亲躺在血泊里,不能瞑目,而他,甚至都不敢去碰一下自己的父亲,就只记得冰冷到寒进骨髓里的痛;他还记得,母亲冲进人群间哭道昏厥,也不见有人上前问一句好否……
而那一天,在他身边第一个出现的,问了他一句带了稍微一点暖意的话的,是一个20几岁的男人,那个男人拿着一支笔和一个笔记本,一直在记着什么东西,后边还跟着个拿着摄像机的人,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见到摄影机,只是,他已不能够想起那人对他说的那第一句话是什么了。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人叫做“纪燃”,那是那天唯一一个跟他说节哀的人,也是在所有赶赴到工地搜集素材的记者中唯一一个没有逼问自己父亲在临死前有没有透露什么细节的人。
他从心里感激那个叫做纪燃的人,那是他在那一天遇到的唯一一个可以带给他希望的人。那个人在走的时候,他卯足了所有的力气追上了那人的车,拍打着采访车的车门,苦苦哀求
“我爸是被冤枉的,他没有贪钱!我们家能翻的被被翻遍了,所有能被他们拿走的东西也都被拿走了!不是我爸贪的钱!”
他记得纪燃有下车扶住自己却忘了纪燃是怎么回答他的,就依稀记得,在他乞求纪燃能够帮自己帮自己父亲的时候,纪燃答应了。
为了那一声应允,他暗下决心,要跟着这个叫做纪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