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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名声比慧可还要响亮。这回来到少林,本有要事与僧璨商议,可是僧璨在叫来魏文成之后,却先问他:“此儿果入魔耶?”
昙林微微一笑:“吾不知也。”
他说我瞧着这孩子的情况有点儿象走火入魔,可是一般走火入魔之人都会面露惊骇、恐惧或者狰狞之色,他脸上却并没有表情。若说是真的坐禅达到一定境界了,所以神游物外吧,以他的年龄,以及我听说他修行的时间长短,貌似又不应该啊……为了保险起见,就用对付我那些不期入魔的弟子的手法,上扁担捶了……
僧璨再问魏文成:“汝何所见耶?”
魏文成说我恍恍惚惚的,以手触摸石壁上达摩祖师所留身影,不想一个趔趄就栽进石头里去了,转过身来,就见达摩祖师坐于石外……还把达摩的形貌大致描述了一番。僧璨是没有见过达摩本人的,昙林却有印象,不禁抚掌笑道:“确为祖师也!”
俩和尚就跟那儿研究这事儿,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此子大有佛缘,因此得到了达摩祖师留在石壁上的影像的指点……魏文成心里却说,你们要是跟我似的见到了那个“达摩”最后的笑容,估计不会这么想……他那笑容即便不说是邪恶的,那也绝非好意哪!
可是魏文成终究还是没把自己对那笑容的观感说出来——反正自己身上的秘密够多的啦,也不在乎多隐瞒一点两点。
就听僧璨又问,你面壁三日,有没有什么新的感悟哪?魏文成心说我一面壁就入魔,随即被昙林一扁担打醒,哪儿有时间去感悟啥啊?可是若说一无所获吧,瞧着僧璨期待的眼神,仿佛自己是一个向老师汇报功课的小学生似的,要直接说您的课我没听懂,回家也没时间复习,那多丢脸啊?于是想了一想,干脆——
“前日之偈,未尽善也,乃又得一偈。”
“可咏来吾听。”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魏文成有点儿小孩儿恶作剧的心思,很想瞧瞧真把惠能那首偈子唱出来,僧璨和昙林会有何等表情,会做何等评判?在他的想象中,二僧要么皱眉怒斥,说你这道儿走偏了——其实对于达摩所传而言,神秀的北渐才是正根儿,惠能的南顿是更进了一步,然而时机不到,更进一步就是铁铁的异端啦;要么二僧恍然大悟,欢喜赞叹,甚至于当即向魏文成顶礼膜拜……
可是出乎魏文成的意料之外,二僧却只是对视一眼,笑而不语,仿佛这首惠能的偈子也没啥了不起的。随即僧璨就问了:“此子可乎?”昙林笑一笑:“可也。如此,吾安心矣。”
魏文成听得是一头雾水,直到昙林告辞出去,僧璨才终于揭开谜底:“吾欲使汝往长安去来……”
原来是北周朝廷在不久前颁下了诏旨,召集天下沙门汇聚长安,去跟儒生、道士辩论,以定三教顺位。昙林得信后就跑来跟僧璨商量,说咱们这禅宗一派,也应该派一个人前去参与此事啊,可是派谁去才好呢?
僧璨、昙林都是北方名僧,德高经熟,境界也自不低,问题是你光有满肚子的学识,却未必能够在辩论大会上拔得头筹啊,大学者不见得能授课,大教授也不见得善辩论。在昙林等僧看来,所谓辩论三教高下根本就是一件扯淡的事儿,他们并不相信“真理越辩越明”,认为想要彻悟大道,就得靠个人的修行,靠德行的感化,纯辩论是毫无意义的。
而且儒、道二教就其基础都跟佛教教义迥然不同,大家三观彻底不合,又怎么可能辩论得出什么结果来?
可若是不参与吧,真要是被儒、道二教给比下去了,从此朝廷崇道抑佛,却又实在不利于释教的传播……
于是二僧就商量着,必须得找一个有一定学识,又擅长舌辩之人前往长安,以宣扬我禅宗的教法。要说和尚里面舌灿莲花,能说会道的自也不在少数——要是不能说,怎么唬骗信徒布施?问题僧璨、昙林这些真正的高僧是向来鄙夷那群打释门旗号的骗子的,平素不与彼等往来,而在自家弟子当中,却又遍寻不出合适的人选来。
正好昙林向僧璨说起自己刚才进来,碰见一个坐禅的和尚如此这般,我打了他一扁担,把他给打醒了,僧璨就此终于想起了魏文成。魏文成先前所作那个偈子,若说真得禅宗奥义,也不见得,但确实深入浅出,把问题说得很清楚明白,同时逼格也很高,足够唬人啦。两下一商量,僧璨说这个道信或许可派,昙林询问魏文成的来历,恍惚想起,我当初也曾想把他引入释门来着,此子素有佛缘,估计不大会往骗子的歪路上走,倘若真的能言善辩——起码会装逼——倒可以派他往长安去跑一趟。
于是召来魏文成,问他这几天里有什么新的感悟没有。没想到魏文成脱口而出一偈,比先前更加装逼,貌似很有道理,又很高深的样子。二僧于是决定——就你了,去长安帮本宗闯名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