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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正室,又是刘桢的母亲,要接管宫权那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连阿津都不敢明目张胆说这样不对,只能含糊其次,为刘桢打抱不平。

    “我的功劳谁也拿不走。”刘桢放下碗,摸了摸有点撑的胃,决定起来走走。“阿父看在眼里,所有人也看在眼里,不是想夺走就能夺走的。再者你知道我本来就不耐烦打理这些事情,从前宫中只有寥寥数人,还算容易管理,以后阿父那些姬妾子女也要在这里住下,这些事情有阿母在,当然要交给阿母去管,难道让我一个当女儿的去过问吗?”

    走出宫室之外,格局顿时豁然开朗,巍巍的宫城矗立在秦岭之中,站在高处眺望远方,居高临下,仿佛能将整座咸阳城乃至天下都收入眼底。

    咸阳宫是以宫为城,宫城合一,宫墙外围甚至涵括了整座咸阳城,正确来说,他们现在所居住的咸阳宫,应该称为内宫才对。

    后世可能无法想象这样一座宫殿建筑群的面积有多大,那相当于故宫的十多倍,即使是内宫,也有故宫的六七倍之大。朝代越往后,宫殿就越小,也只有威加四海,并吞八荒的秦始皇才有这种雄伟气魄——当然,后果是用力过度,秦朝挂了。

    日日置身在这样一座宫城里面,自然不会有狭迫的情绪,事实上刘桢在这里三年,也就堪堪把咸阳宫逛了个遍,像甘泉宫,未完工的阿房宫等等,她顶多是去看过一眼,那里现在没有人常住打扫,早就处于半荒废的状态,偶尔过去一次,也要花费一天的时间来回,更不要说住在那里了。

    不过现在既然都城定在这里,想必那些昔日瑰丽的宫阙就不会再蒙尘了。

    “你们都要开始学会习惯。”刘桢顺着悬空在十数丈上的阁道慢慢走着,低头望着底下缩成手指一般粗细的环宫河曲。“从前咸阳宫里只有我一个人作主,自然怎么做都无人置喙,但是现在不同了,往后你们言行都要注意一些,宫中人多嘴杂,不要落人把柄才好。”

    这番话不仅是对阿津说的,也是对她身旁的其他婢女说的。

    阿津与桂香等人都是跟着刘桢从郡守府一路过来的,自然有所体会,闻言都敛容应是,也不敢再抱怨了。

    过了几日,宋谐与安正等人也从定陶那边过来了,他们比刘远提前来到咸阳,为即将到来的登基大典作准备。

    新朝建立,一切百废待兴,不单是登基大典,就连新朝的官职,爵位,甚至是律法等等,这些都要重新制定,就算有周代和秦代可以作为参考,但毕竟时移世易,情况不同,也不能全部照搬,就算可以全部照搬,宋谐他们也不可能全部照搬,否则这样会显得他们无能。

    周礼可以用来参考,但是周天子都多少年有名无实了,幸好还有秦始皇这位旷古烁今的先例在。

    为了凸显自己地位的独一无二,秦始皇想了许多别出心裁的点子,譬如开创皇与帝合一的称号,把原来用来自称的“朕”改成只有他一个人可以自称,还弄了个“受命于天”的玉玺等等,这些可以刷成就感的,宋谐他们通通都要保留下来,不仅要保留,还得创新,比如说在把帝王的座次拔高一个台阶,让皇帝就连坐着都有俯瞰众人的快感。

    秦始皇是没有皇后的,在他之后,胡亥也没有皇后,秦王子婴登基的时候太年轻,又被赵高挟制,同样没来得及立后,结果皇后的册立和规制,又让宋谐等人伤透了脑筋,还有诸侯王,公主,后宫妃嫔,乃至文武百官……

    由于工程量浩大,又还没有正式的职位分工,在宋谐的主持之下,从定陶跟来的官吏,还有跟着张氏他们一并从宛县过来的,甚至咸阳城现有的官员,通通被临时抓了过去参与典章制定。

    大家拿着《周礼》和《尚书》从中找典故凭据,成天吵得脸红脖子粗,会议场面异常火爆激烈,听说十来天就病倒好几个人,还有不少人带病在加班,精神可嘉。

    刘远的大军已经在来咸阳的路上了,为了能够及时赶上登基大典的吉日,宋谐等人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又过了十来日,刘桢就听说许多典章已经定下来了,初稿被送到张氏那边过目。

    张氏向来对这些佶屈聱牙,弯弯绕绕的文字没什么兴趣,就派了韩氏代她出面,又委托刘桢去瞧瞧,当然也不需要刘桢和韩氏去发现什么漏洞毛病,只要大面上过得去,工程顺利竣工,她就对刘远有交代了。

    自从宋谐等人到达咸阳,刘桢这边忙着交接宫务给张氏,也没空出宫,到了郡守府,才发现门口的士兵也换了人。

    她平日里进出郡守府惯了,有时候兴致一来乘着牛车就过来找房羽玩,现在刘远还没登基,车上也不可能有什么徽纹标识,结果下了车,守卫不认识她,就把人给拦住了。

    出宫之后刘桢当然不会穿曳地的华丽o衣,一身浅蓝色绢面的窄袖襦裙,看上去就像富户人家的女儿,顶多气质不凡,可郡守府现在基本聚集了刘远手下最得用的谋士,未来的治国精英,守卫自然非常森严,轻易也不可能放人进去。

    这种情形下无须刘桢说话,她身旁的桂香便道:“这位是豫王女,奉小君之命前来查看新朝大典一干事宜,还请让行。”

    听了这番话,那两名兵士也不肯松口,言道须得容他们入内禀报再说。

    桂香很不高兴,放在几天前,这咸阳城里还没有一处地方是刘桢去不得的,虽说咸阳郡守是房羽,可咸阳上下的官员都知道,刘桢手里同样也有决策权,这使得她在咸阳城的地位十分超然,从前她跟着刘桢每隔几日就要来一回郡守府,进进出出也是习惯了,从未遭遇这种情况。

    她不由看了刘桢一眼,后者抄着手,神色平静,似乎并无不悦之意。

    少顷,禀报的那名兵士出来了,身后还跟着房羽。

    “王女恕罪,还请随我入内!”他显然跑得有点急,脸上还微微冒汗。

    刘桢颔首,那名兵士脸色有点惶恐,生怕她怪罪,刘桢道:“你忠于职守,值得称许,并无不妥失礼之处。”

    对方连连拱手,唯唯应是,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房羽将刘桢领了进去,韩氏与桂香等人则跟在后面。

    “那些人不是郡守府的守卫,否则不会不认得你。宋先生奉陛下之命接掌咸阳,陛下又还没到,他们也不能跑到咸阳宫里去做事,只能先将郡守府借调,门口那些人都是宋先生带来的,还请王女莫要怪罪!”房羽连连苦笑,告罪的同时也撇清责任,而且从他的话里行间,刘桢也听得出一点微妙的不满。

    这也难怪,待了三年的地方被人反客为主,任谁都不会高兴。

    不单是桂香她们难以适应这种变化,就连房羽也并不见得如何适应良好,只是他更加聪明,所以没有表露得太过明显。

    刘桢安慰他:“等陛下来就好了!”

    “是啊!”房羽也只能这么希望了。

    二人进了正堂,那里已经熙熙攘攘坐了不少人,因为争论激烈,工作时间持久,许多人的头冠或头巾都歪掉了,撸袖子争吵的有之,伏案埋头写作的也不在少数。

    刘桢一进去,迎来了片刻的安静。

    宋谐揉揉额头,起身行礼:“见过王女。”

    他这一带头,其他人自然也都陆陆续续跟着起身行礼。

    刘桢扫了一眼,安正不在。

    然后房羽的位置被挤到最后面去了,泯然众人矣。

    在场的熟人不少,有孟行,还有当初刘远在颍川郡起家时跟随的人,以及一些咸阳城的官吏;陌生的面孔也不少,许多都是后来刘远在宛县和定陶的时候过去投奔他的,刘桢不认识。

    刘桢也回了一礼:“诸位不必多礼。”

    出于礼节,宋谐将上首的位置让出来,他本以为刘桢会推辞,但刘桢并没有,她只说了一声“有劳宋先生”便坐了下来。

    宋谐有些哑然,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为刘桢介绍一一介绍在场的人。

    完了之后,宋谐就命人送上这些天草拟的内容,一一请她过目,为免刘桢不知重点看得太久,又让人直接把目录念出来给她听。

    不得不说,这些名士能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几乎把一个新建王朝的典章制度都构筑出一个雏形了。

    刘桢粗粗听了一下,旁的不说,与她有关的,公主封号封邑,府邸服色规格,基本都齐全了,所差的不过是再精益求精的修改罢了。

    西周离得太远,秦朝国祚短,又是继承东周的传统,官方对后宫女子的各种待遇也不会有太过详细的规定,基本都是凭借当权者的心意来定,所以关于皇帝妻妾儿女们的这一部分典章,宋谐他们等于是在平地起楼阁,全部原创,也正是如此,才更加耗费心力。

    按照宋谐他们的设想,再结合从前的范例,公主与皇子一样,都是有封邑的,不过封邑要比皇子少。在封号上,皇子可封王,位比诸侯王,皇女则称公主,不过地位充其量只能比同列侯。封号跟封邑是挂钩的,食邑封在哪里,封号就用那里的名字,至于封邑好不好,那就取决于皇帝的心意了。

    宋谐道:“若是王女觉得有何不妥之处,还可命人修改补缺。”

    他问得很谦虚,刘桢自然也要给面子,何况她确实挑不出错,为了让刘远满意,这些人都是绞尽脑汁豁出老命来干这个活的。

    刘桢就笑道:“先生安排得很好,我没有什么可补充的。”

    宋谐见状,笑了笑,就让人将竹简先搬下去。

    这堆东西占了不少空间,被搬走之后大家顿时觉得空阔舒服了很多。

    刘桢道:“如今阿父不在,多赖诸位先生辛劳,日后新朝建立,这些典章上自然少不了署上诸位的大名,流传于世,如此说来,诸位可也说得上是名垂青史,千古流芳了!”

    虽然众人已经心中有数,但听她这么说出来,也都是难抑兴奋。

    刘桢转头问宋谐:“宋先生,不知律法制定得如何了?”

    宋谐道:“还差少许,想必再过几日可以完成。”

    刘桢道:“秦律严苛,却不无可取之处,又事关天下人教化,新朝万世基业,重要性比之典章礼乐亦不遑多让,还望先生与诸君去芜存精,赏罚分明,以此律法为我大乾立不世功德!”

    宋谐恭恭敬敬地拱手道:“王女放心,我等自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望!”

    刘桢微微颔首,巧笑倩兮:“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在这里打扰碍眼了,我这就回宫向阿母禀报,还请诸位先生不要太辛苦才好!”

    她出门上车,宋谐等人则恭送到门口,看着车行渐远,才转身入内。

    诸人重新落座,一个叫熊康的谋士不满道:“此女虽是帝女,可毕竟是女子,又还未经过正式册封,先生何等人也,何必对她如此小心?”

    他原是英布手下,后来投靠了刘远,过目不忘,记性极强,也颇为重用。

    宋谐拈须笑而不语,打了个哈哈,随即转移话题。

    其他人见状,也都知机地跟着说起别的事情。

    熊康似乎还想再说,被旁边的人扯了扯袖子,勉强住嘴。

    坐在角落备受冷落的房羽神色自若,似乎并不以自己的境遇为窘,只在心中默默冷笑,心想你们这些人难不成以为新朝公主会如前朝帝女一般柔弱好欺么,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方才那位只怕很快就能让你们大惊失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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