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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在被立为太子之后,刘楠开始试着去思考自己以后的道路。
当太子和当许王是不一样的,刘楠之前曾经监国一段时间,也慢慢地能够接触到一些政务,开始试着用一个上位者而非普通人的角度去看问题。
刘远是他和刘桢等人的父亲,但同时他也是一个皇帝,在刘远有限的教导刘楠的时间里,刘楠很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所以就算刘远再疼爱刘桢,他也会从大局的角度上来考虑问题,而不是作为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
试想一下,如果匈奴坚持不肯去掉娶公主的条件,而且公主和亲能够为中原换来哪怕是三五年休养生息的时间,刘远会做这个交易吗?
刘楠几乎冷酷地将自己放在刘远的位置上,然后悲哀地发现,答案是肯定的。
当然最后不一定是刘桢出嫁,也有可能是刘婉,又或者刘妆,她们同样是嫡出的公主,冒顿单于应该也不会太过坚持,但是不管刘楠与刘婉刘妆的感情如何生疏,他都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远嫁匈奴,在异国他乡无助凄凉地死去。
如果等到咸阳那边有回音,不管刘远如何回复,刘楠觉得那个回复应该都不是自己乐意看见的。
那一夜,他对着摇曳的烛光思索了良久,直到天快蒙蒙亮的时候,才传来侍从。
“你去冒顿单于那里,代我传话,就说我想单独与他会见一面。”
——————
等到刘远收到消息,说刘楠那边单方面答应了匈奴提出的赔款献物的条件时,已经是五日后的事情了。
原先的三十万金降低到二十万金,十万匹丝绸,三十万石粮食不变,刘楠用这两个条件,来换取己方不必将公主和亲。
据说冒顿单于并不太乐意。
不管对方乐不乐意,刘远反正是快要气死了,他将刘楠派出去,本是为了他的身份能够让匈奴人认可,也可锻炼他的能力,却万万没想到他回如此大胆,竟然擅自瞒着咸阳这边跟对方谈判。
单是刘楠答应的这些条件,刘远就已经想吐血了,别说二十万金,现在国库全部的库存加起来也不到十万金,就算去把当年那些诸侯王的家给抄没了,估计能搜刮的全部加起来也不到两万金,国家现状之窘迫可想而知,二十万金,这是刘远绝对不可能答应的条件。
刘远跟匈奴谈判,只是为了能争取个几年的时间,好充分筹备战争,否则这二十万金送出去,几年后国家还有没有可战之力且不说,只怕以后的史书上,他必要背上一个奴颜媚骨乞和于匈奴的名声,这是刘远万万不能忍受的!
一怒之下,刘远将安正重新派了出去,又连着下了三道命令,将刘楠召了回来。
至于匈奴那边,刘远让安正提出,希望以五万金,十万匹丝绸,二十万石粮食,公主下嫁的条件,与匈奴签订十年互不犯边的和约,并言道,这八万金已是国家所能拿出来的上限,再多也没有了,如果你们匈奴那边还不接受,那么大乾这边也只好继续奉陪到底,直到两败俱伤为止。
也不知道匈奴那边是如何商量的,三日之后,匈奴人便有了回复:五万金太少,当在打发叫花子吗?起码八万金!也不会有什么十年和约了,至多三年,三年之后,约定是否有效,还要看冒顿单于的心情。
堂堂公主下嫁,却只能换来三年的和平,此话传回咸阳,人人义愤填膺,更不必说刘远在听到蔡松回来汇报时的脸色了。
与匈奴人的答复一道回来的,还有冒顿单于的调笑般的话:似你们太子殿下这般爱护姊妹,宁肯用珍贵的粮食和财物来换,也不肯让她们嫁过来,要是换了在匈奴,此等心慈手软之辈,早就被人杀了,哪里还能当什么太子?我劝你们陛下,还是趁早换个太子为妙,免得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到头还还要被败没了。
刘楠比蔡松早回来了两天,蔡松在作汇报的时候,刘楠便站在旁边听着。
这等大逆不道的话,蔡松当然不敢转达,但跟着蔡松一道回来的,还有一位匈奴的使者,说这段话的时候,他的神情嚣张,时不时瞥向刘楠,不屑之意昭然若揭。
刘远听罢也没有什么反应,面色如常地让人将使者带下去休息,又遣退了蔡松等人,这才对着刘楠冷笑道:“你都听清了?”
这点侮辱在刘远看来或许很难忍,但他不是没有忍过,当年项羽再三逼迫,他也同样忍了下来,现在的冒顿单于,也不过是又一个项羽。
只不过他比项羽更难对付,刘远知道,这也许是他毕生所碰见的,最强大的对手了。
听见刘远的话,刘楠垂首:“孩儿都听清了。”
刘远一拍书案:“那为何还自作主张,惹人笑柄!”
刘楠:“钱财粮食没了,还可以再赚,但人要是没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匈奴人意在折辱我们,并非真心想要求娶公主,请阿父三思!”
刘远冷冷道:“如果用一个人就可以换得国家三年太平,百姓三年无恙,我宁可这么做。”
刘楠重重叩首:“可这个人不是别人,是阿父的亲生女儿,我的亲妹妹!”
刘远再一次觉得儿子在政治观点上的幼稚,一个上过战场,杀过人,见过血的人,何以会如此心慈手软?正如匈奴人所说,一个这样的太子,将来能够成为国家的君王,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道生存吗?
他觉得很失望。
“你大可放心,我不会让阿桢去和亲。”
刘楠道:“阿父误会了,阿婉她们同样是我的妹妹,男儿征战沙场,马革裹尸亦是死得其所,女子何辜,一旦嫁到匈奴,以匈奴人对中原人的仇视,她们只会被匈奴人□而死!”
刘远:“伯勇,你可知道当初宋文君为何给你起这个字号?”
刘楠静默片刻:“丞相希望我人如其字,勇猛善战。”
刘远摇摇头:“知耻近乎勇,勇乃智,而非鲁莽,忍耐,识时务,同样也是勇的表现。这么多年了,我本来以为你现在已经有所感悟,但是我发现你并没有。”
刘楠抿着唇,不发一言。
他很明白,父子二人的分歧,在于两人在看待问题上的根本性差异,除非一方妥协,否则不可调和。
但刘楠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刘楠希望能够努力一下,说服刘远:“阿父……”
刘远:“下去罢。”
这是拒绝沟通的表现。
刘楠无可奈何,只得深深一揖,这才起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刘远叹了口气,面露疲惫之色。
——————
“我没能劝说阿父改变主意,只怕他真要以公主来和亲了。”
太子东宫之内,刘楠对刘桢苦笑着说道。
“我不知道阿父会让谁去和亲,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亲口说,不会让你去。”
刘桢默然良久。
在这件事上,她没有一丁点的发言权。
无论她说什么,都是不合适的。
“阿兄,阿父既然不喜欢你说这些话,以后你就不要说了。”
刘楠:“那你让我说什么,如果连这些都不能说,我还是我吗?你知道,我与阿父不同,我做不到像他那样,像他那样……”
这是一场只有兄妹二人的谈话,别无旁人在场,饶是如此,刘楠仍觉得有许多话说不出口。
他被立为太子之后,居所就跟着从宫外迁回了咸阳宫,一进一出都有无数宫人簇拥,与在许王府的自由截然不同,刘楠很不习惯这样的生活,却无可奈何。
宫闱之中,隔墙有耳,说话还是得处处小心才好。
像陈素,郭质,赵廉这些平日里交情还不错的朋友,也不可能再时时出入太子东宫,徒惹非议。
处在刘远的立场上,刘桢没有任何谴责的余地,身为一个皇帝,就需要站在同样的角度上看问题,牺牲一个女儿能够换来哪怕是一个月的和平,估计刘远都会愿意尝试,更何况是三年。
而且匈奴人那边提出要让刘桢去和亲,刘远甚至还直接准备换人。
可能是刘婉,也可能是刘妆,当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因为刘妆正好也到了宜婚之龄,而且没有婚约在身。
但刘桢根本不敢想象张氏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人心都是自私的,如果可以不去,她当然不愿意去。
那张氏肯定也会想,凭什么就应该让我女儿替代你去呢?
兄妹二人相对无言,默然不语。
所有人都觉得,此事好像就已经板上钉钉了。
乾朝现在根本无力与匈奴再战,不管如何挣扎,他们最终也只能答应对方的条件。
如果刘桢不会被送去和亲,那么肯定也会有一位公主需要承担起这个重任。
但所有人,包括刘楠和刘桢在内都没有料想到的是,就在两天之后的深夜,宫中发生了一桩大事。
美人虞氏悬梁自尽。
同时在她的床榻之下,被发现了数具贴着生辰八字的绢制偶像。
这种巫蛊式的诅咒之法在宫中掀起轩然大波,立时便闹到刘远跟前。
半夜从某个侍妾身边醒来的刘远一看到那几片写着生辰八字的绢布,脸色马上就变了。
因为那上面正是他自己的生辰八字!
谁会这么大胆,竟然敢诅咒皇帝?
虞氏已经死了,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畏罪自杀。
可真的会是她吗?
既然有胆子诅咒皇帝,又为什么会自杀?
总不成是因为被人发现而心虚了罢?
可谁会发现这种事情而不上报?
谜团一个接一个,瞬间将真相层层裹了起来,让人窥之不透。
即使是贵为皇帝的刘远,也不可能一眼就看清本质。
张氏闻讯赶来,兴许是听到一些风声,她脸上同样是惊疑不定。
“陛下,发生了何事?我听说虞氏她……”
刘远顾不上和她说话,直接就让人将贴身伺候虞氏的宫婢抓到这里来问话,同时又让内侍带人去将所有宫室的人都控制起来,没有皇命不得四处走动。
虞氏性情内向,不喜生人,伺候她的宫婢从她进宫起就一直跟着她。
她亲眼目睹了虞氏上吊的尸体,也是她第一个上报的,早就被人牢牢看住,此时被押到刘远跟前,早就吓得泪流满面。
刘远满目阴沉,眼神直欲吃人一般地盯着她:“你可知道这些布偶的来历?”
那宫婢瑟瑟发抖,连连摇头,却不说话。
刘远直觉这人定是知道一些什么的,便将闲杂人等挥退,只留下贴身内侍和张氏在场,又问了一遍,末了道:“若你坦白从宽,一五一十招出来,朕可饶你不死!”
宫婢面色苍白,抖了半晌,猛地对着地面叩了好几个响头,直叩得头破血流。
“……陛下,陛下容禀,是公主让虞美人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