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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北京高院收到检举材料,随之网上开始出现各种言论,从赵岗村拆迁事件为基点开始,从而慢慢揪出养老院地皮,顺鑫基金会和昌隆投资,这就好比一根藤,以前都是隐匿在草丛里的,可一旦头被人拽出,一点点往外扯,藏在暗处的瓜也随之慢慢暴露在阳光下。
网上说法很多,猜测也很多,无论真假,形势已经像蔓延开的火苗一样无法控制住,很多资料和内幕都被人扒了出来,而且有越烧越凶的趋势,好像要把整个林子都烧着,烧个精光。
五月份,北京那边派人下来,成立专案组,与甬州地方司法机构联合,网上那些真真假假的消息仿佛在一夜之间全部销声匿迹,奇迹一般,而原本炒得纷纷扬扬的城南项目好像一下子沉寂下去了。
不懂的人觉得这是当局在故意封锁消息,而懂的人却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了,泰山压顶,这是暴雨之前的诡异安宁,而沈瓷走进检察院配合取证的日子是五月六号,她清楚记得那天是个大晴天,万里无云,她站在检察院大楼门口给江临岸发了那条短信,随后关机。
见沈瓷的人是从北京过来的,一组大概三人,穿着规整的制服,为首的已经上了年纪,从下午一点多问到四点,足足三个小时,中间除了休息十分钟喝点水之外,所有人都绷紧神经。
次日又是一轮,但换了一波人。
第三日后沈瓷申请的证人保护进入实施流程,她被接去了甬州市局下属的招待所,24小时都有专人看护,从而也阻断了沈瓷与外界的联系。
三天后有人被派去凤屏取证,找到了当时在学校任职的校长,包括几名老师和工作人员。镇上那间宾馆竟然还在,连门面都没换,派去的人拍了几张照片回来给沈瓷看,其中一张是二楼那间房的特写,狭小的屋子,狭小的窗,上面挂了红窗帘,阳光一照整个床上都投上血红的暗影。
一周后南华康复中心被查封,里面所有涉案人员全被抓捕,高墙之内数百名精神病患者被安置到临近各地。
半个月后城南项目正式叫停,账户被冻结,上面下了查封令,工地办公室的电脑全部被搬走,整个项目,从工程师,项目经理到财会人员,一概带回来问话。
至此风声鹤唳,懂的不懂的都明白这是一次大肃清,从上至下各机构都出动了,浩浩荡荡的队伍,而这也只是才刚刚开了一个头,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大动作需要进行,与此同时嗅觉灵敏的主流媒体全部禁声,只剩微博论坛还在活跃,可是这类媒介也都是捕风捉影,跟说八卦似的把事情说得玄乎其词。
当局没人出来澄清,对于群众而言事情走势就在他们的猜测与八卦中往下发展着。
联盛乃至大塍都遭到牵连,股价下跌是属于情理之中的事,有关部门甚至直接派人进驻联盛,所有关于城南的账目都一笔笔查。
那段时间人人都草木皆兵,江临岸作为临危受难的一把手,照理应该挺郁闷,可他看着心情似乎并没受什么影响,工作照常,依旧有条不絮,甚至还叫人专门在公司辟了一间会议室出来给那些查案的人用,好吃好喝地供着,给出的态度绝对配合,绝对支持。
那天上面来人又是猛查了一通,甚至把公司几个高管和股东都叫了去,查完之后江临岸回了办公室,于浩跟在后面,一进去就把领带扯下来甩到沙发上。
“还有完没完了?”
江临岸朝他翻了个白脸,轻哼:“这才哪儿到哪儿?”
于浩瞪着眼睛:“还不都赖你,没事去捅这个马蜂窝,不过我怎么也没想到里面的水会这么深!”
江临岸勾着唇转过身去,窗外天气阴沉,乌云压顶,谁都不知道拨开那些厚厚的云层会看到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他把手慢慢插进裤袋,自言自语:“其实我也没想到会这么深。”
大家一开始只知道顺藤摸瓜,谁都没想到这个藤会越扯越长,越扯越能拉出一些以前从不示人的东西。
江临岸:“看来以前还是我太低估他们了。”
于浩:“他们?他们是指谁?”
江临岸:“……”
于浩笑着又把头贴到江临岸面前去,轻声问:“神通广大是不是?可惜一个死了,一个在逃。”
江临岸:“是不是神通广大我不知道,但从目前的形势而言,他们也只是整个局里受人摆布的棋子,就跟触角一样,露在外面替那些人办事,一层压一层,他们只是属于最下面的那一层。”
话说得隐晦,可于浩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又嗤了一声。
“听说中纪.委也开始介入了,直接京城过来的,不知道这次能揪出什么大佬出来。”
……
沈瓷这辈子没想过要成就什么大事,十四岁前她只想当一名普普通通的公民,可以把书念完,走出大山在城市里找一份工作,勤勤恳恳存钱立足,找个可靠的男人嫁了,生儿育女;十四岁之后经历了一些事,她只想能够逃出地狱,不会嫁人不会再有孩子了,找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安身立命,然后安安静静地度完余生,可是当她坐在看守所的会客厅里,对面一排制服笔挺的男人,她突然觉得可能连这点念想都实现不了了。
“沈小姐,案子目前已经过了取证阶段,稍后会移交法院进行审理,之前根据您提供的信息,还有我们北京那边收到的举报视频,也派人去凤屏找过,可是除了那位叫徐春梅的知情人愿意出庭之外,当年涉案的几个女学生都不愿意露面,现在只剩下您了。”
“不过您也可以拒绝,因为一旦上庭,媒体曝光,可能会对您以后的生活造成影响,但是从我们办案人员的角度出发,还是希望您能够出庭作证的,毕竟您是受害人,上庭作证的话赢面会比较大,而且我们相信您也同样希望那些人受到法律的制裁,而且您要是愿意站出来,也算是为民除害,所以希望您能慎重考虑。”
这些人说话都讲究一定的技巧性。
为民除害,一下子就把沈瓷驾到了道德和公义的制高点。
她低头看着自己揪紧的手指,回答:“容我再考虑一下吧。”
对方相互看了一眼,但还是耐着性子说:“好,那给您三天时间?”
……
甬州的六月已经很热了,特别是快要下雨之前,空气都是湿的,一丝风都没有,把所有热气和潮气全部糅合在一起,闷燥得令人心慌。
江临岸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到沈瓷,也无法与她联系,但他大概清楚人在哪儿。
那晚应酬完毕,从餐厅出来,老姚的车还没到,他站在门口等,刚刚离开冷气的身体还没适应外面的闷热,甚至有些叫人喘不过气,此时手机响了起来,于浩的电话,江临岸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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