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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扬的神情很随意,只是这种随意在这样的情形下却显得那样冷漠,低头看了一眼连一丝灰尘都没沾染到的手指,这才收回手,“原本我以为,我结婚、终于有家了,外公应该会替我高兴才对,就算不祝福我,也该像以前一样对我不管不问。”
“我是你外公!这是你的家!”谢青石的声音因气恼而粗重,首扬玩味的声音让他无法不震怒,“婚姻大事你休想让我不管不问!”
“我的家?”首扬薄凉地笑笑,把玩儿了青铜剑的手也插进裤子的口袋里,转过身,脚步沉稳地一步一步慢慢走向谢青石,“外公,一个因为颜面问题把我母亲赶出家门、对她不管不顾、任由她不到三十岁就病死的家庭,你觉得,我要用什么样的心态面对才能把这里当家?”
“你!”从未被人顶撞过的谢青石气得脸色铁青,突然举起右手。
首扬躲也不躲,甚至眼神都没动一下,淡淡看着眼前被气得嘴唇直哆嗦的谢青石,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那只高高举起的大手,却并没有扇下来。
眼前这个带着熟悉得让他心疼神韵的年轻孩子让他忽然想起多年前那张哭着求他的同样年轻的脸!
谢青石的眼睛隐隐发烫。
当初,他盛怒之下狠狠扇了谢雨一巴掌,为此,瘦弱的谢雨险些流产!
时隔多年,当初那个差点被自己一巴掌打掉的孩子长成了现在这个不惧任何风雨更不惧怕自己的年轻男人,再次来和自己对抗!
似曾相似的场景,谢青石却再下不去手。
这张神韵相似的脸并不是谢雨,他比谢雨更倔强,最重要的是,他绝情得让谢青石心寒!
他的外孙,他唯一的外孙,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可怜女儿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竟然用这种冷漠的眼神看着他,告诉他,这不是他的家!
谢青石哆嗦着放下手,双眼都布满了腥红的血丝,“你!……你这个、畜生!孽障!你的良心呢?!”
“外公说错了,我不是畜生,我只不过是自幼没人管没人教,所以长成了社会人渣。”
首扬的脸色有些白,可那份冷血却越发清晰,一双和谢雨很相像的大而长的眼睛淡淡看着窗外阳台上飞来的几只乘凉的麻雀,“外公你告诉我,一个从小没爹没娘没家没亲人的孤儿,要怎样才能不会成为一个孽障?”
“首扬?!”谢青石的嘴唇都变了色,双手不断地重重拍在桌子上,“你妈、怎么能生出……你这个不孝子?!”
“是啊,我妈怎么能生出我这个不孝子。”首扬冷漠地背过身,“我妈很孝顺,从不忤逆外公,可还不是一样被赶出家门?外公,孝顺有用吗?你在赶她出去、不要她的时候想过我妈的孝顺吗?你任由她靠朋友接济辛苦活着的时候想过她的孝顺吗?你看着她常年生病直到病死都对她不管不问的时候想过她的孝顺吗?”
首扬的语气始终波澜不惊,可这近乎薄凉的声音却尖锐得刺痛忍心,“我妈很孝顺,所有人都知道,你把她赶出家门、任由她孤苦伶仃地病死,她依然不恨你不怪你,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孝顺的女儿,你却舍得狠心冷漠地逼死了她!
外公,你说,我为什么还要步我妈的后尘、当一个孝子?”
谢青石脸色越来越煞白,半张着嘴扶着桌子吃力地站着,首扬的话几乎是让他无法接受的巨大冲击。
他一生戎马,战功显赫,年老难免刚愎自用,可从来没人敢忤逆他,更没人敢指责他什么。今天却被自己的亲外孙一字一句告诉他,原来女儿竟是被自己的冷漠绝情逼死的!
谢青石全身哆嗦得几乎站立不住,双腿的膝盖不受控制地向前弯了几弯,然后重重瘫坐在身后的椅子上,脸上半分血色都没有,好像一瞬间变得苍老,让人看之心颤。
“外公,”首扬没回头去看一眼身后的老人已经被自己刺激成什么模样,“我回来,不过是因为妈妈病逝前的遗嘱。我这一辈子,从小没有谢家的参与,长大后也没有谢家的牵绊,所以外公,我的婚姻,也希望谢家不要干涉。”
关上门,首扬眯着双眼看了一会儿窗外斜照进来的刺目的橘色夕阳。
他知道自己是个薄情且残忍的人,他想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阻拦,也没有任何人有权力阻拦。
“扬扬……”见首扬一个人下来,谢释风站起身,神情欲言又止。
首扬看了一眼脸色居然并不比谢青石好的谢释风,不知道自己男人究竟是怎么把泰山压顶不改色的A市市委书记刺激成这幅脸色煞白模样的。
“既然谢家不同意,请柬就不给舅舅还有外公送了。”首扬依然是那幅轻描淡写的不在意模样,好像婚宴不请自己在这世上仅有的血缘亲人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抬头看了一眼二楼房门紧闭的书房,首扬难得有良心地提醒,“大舅舅还是上去看看外公吧,我们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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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静静吃晚饭,首扬和顾知航二人谁都不提今天在谢家发生的事。
平淑也不过问什么,她相信自己儿子和儿媳妇儿的能力。
若无其事夹着菜,平淑想起什么似的,“扬扬,我觉得咱们应该给罗抿良也送一份请柬。”平淑的声音很随意,好像并没有在垃圾桶看到那张皱巴巴的、上面只写了一个“罗”字的请柬。
首扬握着筷子的手紧了一下,立刻一脸不满地嚷嚷,“请他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首扬的语气里满是不耐烦,一颗心却悬得高高的,砰砰跳个不停。
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的邵文听到这话抬起眼皮儿看着他们三个,心思转得快得很。
“好歹生你一场,他不仁,咱们不能不义,”平淑说得看似煞有其事,其实语气随意得很,“不然我会觉得我是背着他把你这个儿媳妇儿娶进门儿的。”
首扬脸一红,冲着平淑扯着嗓子直叫嚷,“妈!我是男人,不是儿媳妇儿!”
顾知航也点着头赞同,“当着他的面娶他的儿子,我觉得挺好。”他虽然不知道平淑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但于情于理,顾知航也觉得婚宴理应请罗抿良,“连廖越安一起请吧,更合情合理。”
“可惜卫一白那家伙贼精,否则连他一起请来,更解气。”平淑满眼恶趣味儿地看着首扬,“扬扬,三合会的那个内堂总堂主卫一白,可是你干爹!和姓罗的混蛋关系好着哪!”
首扬心里有些发烫,有些复杂,脸上却并不表现出来,不情不愿哼哼两声,低着头慢慢吃饭。
“你们啊,就会欺负人。”一直没说话的邵文看了首扬一眼,再看看一唱一和的顾家母子俩,装模作样摇摇头,“看来这场婚宴我是参加不成喽!”
首扬听了这话,抬起头看着邵文挑了挑眉。
邵文一脸幽怨,“还不是你那混账亲爹!当初你搞那一场‘罗御死了’的把戏刺激得罗抿良一病不起,三合会的人托关系重金请我出诊。可那会儿正赶上你跟这家伙(顾知航)闹别扭,我哪儿顾得上姓罗的死活?就给回绝了。谁知道他们见了我会不会伺机报复!”
首扬的眼神颤了一下,当初他只听方书华提到罗抿良回国后就病了的消息,却并不知道那人居然是被他的“死”刺激病倒的,抿了抿唇,面上状似满不在乎,“国内谁认识你?”
“话不能这么说。”邵文顿时不乐意,“好歹我也是国际盛名的波士顿皇家医学院首席特聘医师,认识我的人大有人在!”
啰嗦完维护自己形象的话,邵文觉得是时候“表表态”推波助澜刺激首扬、顺便给他心理上的一个台阶下了,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可怜的罗抿良,我都有点儿同情他了。我敢打赌,凭你们之前说的他对你们的愧疚,罗抿良肯定会来参加婚宴!等到以后万一知道了扬的身份,我觉得,罗抿良的脸都能变成绿色儿的!亲手把儿子嫁了出去,多憋屈的事儿!淑,你倒是赚大发了!既出了口恶气,又得了个白送的儿子!一箭n多雕!”
“那当然!”平淑扫了低着头慢慢吃菜的首扬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给顾知航夹了菜,顺便“不小心”碰了下顾知航的碗。
顾知航哪会不知道自家老妈的意思?况且,在东都新婚那晚首扬的话,顾知航到现在依然清楚地记得。
这只嘴上倔强的妖儿,根本不可能不会希望罗抿良能来参加自己的婚礼!
给首扬夹了他爱吃的菜,顾知航语气随意地做出总结,“写请柬的时候给罗抿良也写一份吧,怎么说都是岳父大人,我们做晚辈的,总不能跟长辈一般见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同样身为长辈的平淑立刻伸手去点顾知航的脑门儿。
看到自家男人吃瘪受训的首扬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于是,在三比一的数量“强压”下一致决定,婚宴请柬必须要给罗抿良发一份。
晚饭后,顾知航打发首扬去写请柬,自己跑去平淑的房间商量董事会的事。
其他的请柬早已经写好了,首扬难得坐在桌子前发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