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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以割让豫南为条件换北地的半壁江山之安稳,遂命贺兰隽收缩兵力暂缓攻势,此消彼长之下,奚斤守土压力陡增,又被慕容永趁机夺下数个险关据点,长驱而入。
这种情况之下,拓跋珪孤悬在外鞭长莫及,手中无兵的太子拓拔嗣处境堪忧,太傅崔宏与其子崔浩信仰不同,推崇的也是佛教,因而与石窟寺众僧皆有论道之交,如今便只得让拓拔嗣以以修习佛学为名离开皇宫,入寺避祸。
而贺兰讷现在对这名义上的储君已是不愿再虚以委蛇,遂命晁汝带兵,“请”太子返回都城,这才有了夤夜对峙的一出。
姚嵩说到做到,当真指挥众人将石窟寺团团围住,连只飞鸟都不得进出。
如此三日,寺门大开,寸心一袭赤黄袈裟,手执七宝禅杖,终于缓步而出。
二人彼时相见,境遇已大不同,面色却皆如常,寸心先宣了一声佛号,微叹道:“施主这是何苦。”
姚嵩抬手一扬,周遭军士便齐齐后退数丈,寺中那株萧索古树之下便唯有彼此相对,姚嵩也开诚布公道:“过去时日在下得大师相助,受益颇多,我以为大师与我当属同一阵线。难道这一回,大师要与我为敌么?”
寸心稽首道:“贫僧不欲与任何人为敌,却也不忍对任何人见死不救。何况殿下与佛有缘,既入寺修道,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姚嵩冷笑道:“若在下定要大师交出拓拔嗣呢?”
寸心平静地道:“除非施主踏破鄙寺,否则贫僧当初如何护持卫王,今日就如何护持太子。”
姚嵩见他提起这茬,脸色一变:“大师果然高德,在下一手捧起武州佛寺,如今也难一朝灭法,确也不敢硬闯佛门。只是大师不要忘了,这权利之争从没有可以左右逢源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贫僧入魏,一为解己身之因果,二为弘佛法之广大,权也利也,皆如枯叶朽木,不扰本心。”寸心指着眼前纷扬坠落的枯叶,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姚嵩,落叶尚且归根,你的本心却是为何?”
姚嵩怔了一下,任他巧舌如簧,一时竟不能答:他这辈子本是一无所有,步步行来已经习惯了巧取豪夺、机关算尽,性子阴沉偏激狭隘自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不过是为了当年那一点动心,便可两眼一抹黑走到底,为爱人倾尽天下,而今寸心当面质问本心,他竟哑口无言——事到如今,他究竟是想救出爱人,再续前缘;还是想报仇雪恨,搅地魏国风云变色赤地千里?
寸心又微一摇头,一字一句地道:“你智计殊绝,然而执念太过,前番已身受其害,悔之无极,如今再世为人,为何还不能解此心魔、抽身而退!”
姚嵩面色不定,显是也想起了前尘往事,他做事为人确实不留余地,当初因一时怨愤私妒,对谢玄痛下杀手,这才牵一发而动全身,造成了日后种种不堪收拾的局面,自己也九死一生差点亡于乱军。他藏身敌国卧薪尝胆,苦心筹谋,费尽心血才能与任臻重见,然而两人之间却始终有层隔阂,难以回到当初情义,姚嵩这方面又是孤傲至极,不肯低头俯就也不愿据实以告,心中苦闷无可倾诉,不自觉地又入了魔障,对拓跋珪对大魏国皆是深恶痛绝,戾气以起便恨不得闹他个天翻地覆、鱼死网破。
如今闻此当头棒喝,姚嵩本就聪明绝顶、心思幽微,想到远在千里之外境况未明的任臻,竟在这一霎那有所了悟——有舍方才有得,寸心是在劝他学会放下。他默然遥望,半晌之后对寸心一拱手,竟是不发一言地拂袖而去,临行前当真撤走了围寺的军士噬道最新章节。
寸心则在后凝视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终是阖目一喟:“有情皆孽,无人不冤。”
所谓能医不自医,他可点化了旁人的魔障,却不知何日能解开自己的心结。
姚嵩回去复命,自有他一套说辞,贺兰讷也不至怪罪。但一国储君藏身佛寺,险象环生,终非良策。太傅崔宏想方设法将这消息传递了出去——事情已经危急到再也拖不得的地步了,一旦贺兰讷下定决心,命令贺兰部全军开拔回京,南线战事必一溃千里,北魏的中原基业将就此沦丧殆尽。
困兽一般的拓跋珪猛一抬手,中止了密使的滔滔不绝,眼里满布血丝:“不必再说了,朕都知道了。”转向崔浩又追问道:“可有起色?”
崔浩收回三寸金针,床榻上气息微弱的任臻忽然抽了抽手指,拓跋珪眉间一跳, 耳中果听他道:“陛下放心,任将军并无严重外伤,想来数日之内或可醒转。”
拓跋珪忧心忡忡地道:“务必治好。”这才起身详询平城内的情况。崔浩身在原地,一双耳朵却早已跟了过去,一颗心中早已随之惴惴,唯恐拓跋珪再不能脱身,平城局势会进一步紧张,贺兰讷在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挑唆下当真不管不顾地发动政变,分裂魏国。只是他素来是个人精,又中姚嵩之计而大起大落,性情较先前的张扬高傲要谨慎了许多,如今知道自任臻在那僻静城楼失足堕下之后,虽因落地之时正好摔进城角堆放粮草的木车之内而生命无虞,却一路昏迷至今,纵是天塌地陷,此时的拓跋珪怕是也没心思关注,方才噤口不言,没对局势发表意见。
其实任臻虽摔得甚狠,周身上下擦伤无数,却没有筋骨寸断等致命外伤,可谓不幸中的万幸,只是迟迟不见苏醒,城中军医又多只会治刀伤棒疮,故而皆束手无策。崔浩年纪虽轻却是乐衷于研究各种道门的奇书异术,兼粗通岐黄,此刻心中一动,便自告奋勇地要以金针刺穴之法来刺激任臻元神苏醒。拓跋珪也是急地无计可施了,只得勉强同意一试。崔浩深知自己能不能翻身再起其实就看此事,哪里敢不尽心竭力?
而究他本心,自然也不希望任臻有事,否则两国就真没有和谈的可能了——当初他为求取拓跋珪的信任助其将这废帝藏入深宫,又何曾想过会有今日之进退两难?
那边厢拓跋珪听罢回禀,拧眉枯坐,半晌不能发一语。他怎不明白事态严重,只是他此刻五内暗焚,早已丧失了神智,浑浑噩噩地竟不能再如往日一般发号施令指挥全局——任臻不会无缘无故地独自跑到那僻静的换防之处,只怕那夜议事已被他听了去,后来为了避开自己追寻才避至那处因而失足。心中存了这么个念头,拓跋珪简直是痛悔交加,恨不得切肤断骨——他怀璧挚爱,竟不能保他周全,还窝囊到任人围困、予取予求,逼他双手奉上——毕生之耻,莫过于此!
任臻一日不醒,他便魂不守舍地候陪一日,心中灵犀俱丧,无法理事,军中上下慌成一团,几个为首的亲信武将跪在门外,齐声恭请皇帝出面主持大局。
拓跋珪头发蓬乱、胡渣满布,颓废而沉默地坐在榻边,对外界喧哗充耳不闻,仿佛一尊泥塑木雕。
虽已深秋,但崔浩额上热汗淋漓,手指翻飞起落丝毫不敢有半丝迟疑。最后一根金针刺入百汇,任臻喉间咔嗒一响,崔浩心中狂喜,赶紧端出一只锦缎小盒,内里全是自己炼出的功能各异的珍稀丹药,刚捻起一丸送至任臻唇边,那双紧闭数日的眼睛忽然睁开,冰冷而抗拒地盯着他。
崔浩的右手没由来地一抖,丹药险些落地。拓跋珪却似忽然活过来一般,慌忙扑了上来,握住任臻伤痕累累的手,颤声道:“。。。大哥?”
任臻闻声,费劲地转过头来,看向拓跋珪颓唐萎靡的模样,目光闪动,终于恢复了常色,口中呢喃了两字,拓跋珪看他唇形,说的分明是“傻瓜”二字,心下蓦然一酸,却故作不知地再次俯身倾听:“大哥说什么?”
他的气息萦绕在颈项之间,这个宛若相拥的姿势使他们吐纳交缠,无分你我重生之绝世大小姐最新章节。这片刻的静谧竟使从无领略情之一字的崔浩莫名其妙地红了脸,忙不迭地起身避开。
任臻闭了闭酸涩的双眼,有气无力地开了口:“我饿~”
拓跋珪如打了鸡血一般跳了起来:“对对,我怎么忘了,数日滴米未进,你定然是饿的狠了。”
其实军粮奇缺,纵是皇帝也只能三餐以稀粥果腹,但拓跋珪严令之下,御厨还是很快搜刮着炮制出了几张烙饼一碗肉汤送来。
拓跋珪看着任臻吃地狼吞虎咽,这才觉得一直飘荡无依的那颗心总算回到了脏腑之内,又恢复了往日清明——然而随之而来的,便是严峻的现实困境。
凉军的最后通牒已送至城内,平城局势将一触即发,还不算作壁上观的各路勤王大军以及虎视眈眈的西燕军队,稍有不慎,他一手创立的北魏帝国便会就此崩溃。
任臻虽已醒转,但元气大伤,多时静卧不起,睡着的时候竟是远比清醒的时候要多,拓跋珪心下难安,纵使万不得闲也定要抽空相陪不肯或离,即便要处理紧急军务,也都是在这另辟半间偏室来办理。
直到今日,崔浩小心翼翼地进来悄声道:“陛下,诸位将军都已在外室等候多时了。”
拓跋珪为任臻掖了被角,方才起身离开,榻上之人却在同时缓缓睁开了双眼,听那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北燕已经易主,冯跋早想坐山观虎斗他好收渔翁之利。就算慕容皇后在平城有所闪失,他也是绝不会出兵的。”
“太子藏身佛寺,终非长久之策。。。”
“贺兰讷若是下定决心要以武力改立二皇子,必要调回。。。南线恐怕抵挡不住啊。”
林林总总全是谋臣武将痛心疾首的忧虑之辞,拓跋珪则是一语未发,末了是一记跪地之声,随后是崔浩慨而慷地出言道:“陛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如今只能答应凉军的全部要求,以求解云中之围,方能力挽狂澜!”
拓跋珪沉默片刻,阴沉地道:“苻坚欺我太甚,岂能妥协!”
又是一片接二连三的跪地叩首之声,崔浩的声音已是带了几分泣意:“皇上!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臣等心中愤慨不亚于陛下,然而江山社稷千秋万代,较一时得失荣辱,何者为重?请陛下三思!”
一片附和请命之声不绝于耳,拓跋珪千头万绪之下越听越烦,按捺不住暴躁的性子,一剑将眼前几案断成两截,勃然起身怒道:“除非朕死,绝不交人!此事不必再议!”
拓跋珪余怒未消地转回寝室,便见任臻站在榻边,正独自费劲地拨弄着身上的锁子甲。他连忙上前:“好端端地起来做什么——还穿这劳什子!”
任臻右手有残,故而穿脱不便,此刻便也任他接手了,口中则漫不经心似地道:“让我去凉军营吧。”
拓跋珪双手一僵,随即故作无谓地一笑:“你不必理会这个。我们总能突围而出的。”
任臻平静地按住了他的手:“你不能。”
“我能!”拓跋珪猛地抬头,语气强硬地吼道,“我说过了,除非我死,否则绝不将你置身于险境之中!”
任臻却丝毫不惧他的怒火,静静地打量他半晌,嘴角微扯:“你听我说,事到如今,不出奇不足制胜。入凉营为质只是个幌子,我有一计,可里应外合,反败为胜,解云中之围。”
此话一出,不仅是拓跋珪,连在外暗伺的崔浩都是齐齐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