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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关着笼子里几只被剪了翅羽的鸟。
“加快进度,”晚饭后,花匠简略地同其他人说,“今晚扩大范围,所有人都是。”
他阴沉沉的眼神极具压迫力,将在场的人一一看过去。
“有意见吗?”
没人反对。他们进入副本才刚刚一天,已有两个玩家出了意外。若是按照这个频率,他们所有人都不可能等得到三天后的生日宴,在那之前定然会全灭。
况且,生日宴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们还不得而知。
是好?
还是更糟?
寇冬想去见见那位少爷的心更加强烈了。
他在这天夜晚到来之前给所有的玩偶都扎了一针,成群的玩偶安静地卧了满地,毛茸茸、天然而无害。放在哪里,它们似乎都是该被摆在货架上供孩子购买的纯粹的玩具,生着一张张讨人喜欢的脸。
寇冬却没办法忘记它们群起而上的时刻,即使是兔子也会拥有锋利的爪牙,也会摆弄自己长长的耳朵。他警告自己不要对任何一个玩偶放松警惕,随后检查了这间损坏的玩偶房里的每一个。
它们身上都有了属于自己的缝合痕迹。
这让寇冬的心安了点,以防万一还是将针线都带在了身上。他轻微地吸了一口气,终于缓慢地站起来,手触着冰冷的门把,继而微微用力——
他拉开了房门。
走廊上没有人。柔软的深红地毯上印着大片大片鲜艳繁复的花纹,空气里的气味浓稠又奇异,发出一种仿佛是混合了水汽的、湿润的腥甜味道。
寇冬不再迟疑,快步向自己白日曾到过的少爷房间走去。但这片空间里逐渐回荡起了别的声音,像是一把不怎么灵敏的琴弦被拉动了,粗暴地用拉弓碾磨着。它逐渐变了调子,若有若无于他的耳中盘旋搅动。
他起初并没将这样的声音当一回事。比起那些,反而是这个地方本身更令人惶恐——他在这样的夜晚孤零零在这里走的越多,便越觉得熟悉,如同他曾经穿着宽松的睡衣、踮着脚,从这条路上走过成千上万次似的。
青年的脚步忽然微顿,恍惚中仿佛当真看见了前方还未完全长成的自己的身影。
孩童赤着脚,怀里还抱着什么,只从手臂上方露出来的那一截毛茸茸的耳朵能看出,他怀里的是玩具熊。他的雪白睡衣在小腿处飘飘荡荡,继而小心地踮起两只脚,拧开一道房门——
他要去哪儿?
他记不起来了——这些记忆都沉在海底,他只能勉强隔着水看个朦朦胧胧的、映在水面上的影子。
仿佛是鬼使神差的,他也逐步迈上前去,一步步踩着孩童方才踩过的路。
那样的脚步是雀跃的。孩童的心里满怀期待,克制不住的兴奋。
他是要去见一个人。
那个人坐在背对着他的椅子里,身影被壁炉里跳跃的火光拉的极长,只从椅子顶端露出乌黑的发顶。
那个人——
寇冬循着脚步走到了一扇门口。孩童的影子消失了,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
他不知自己是为何出了一手心的汗,他的手指抓着门把手,第一次甚至没有抓牢,微微于手中一滑。
但第二次,寇冬紧紧地、用力地把把手握在了手里。
他是为什么来到这里?
这个问题,寇冬曾经问过自己无数次。他本以为自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主播,但在副本中经历的越多,这个信念就越薄弱。生存与死亡仿佛是在做一场拉锯战,他就是其中的那一道砝码——现在,他想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
比起叶言之,比起系统,比起死神——比起其他所有人的身份。
他更想知道的是,我是谁?
我是谁??!
他终于用力地按了下去。面前的门吱呀一声,在他的手下缓缓打开,露出从未被人踏入的那一间书房。暗红的天鹅绒窗帘猛地哗啦啦扬起,在从那里头泄露进来的一点些微的光亮里,寇冬勉强才能看清墙壁上悬挂着的无数画框里画的究竟是什么。
他的心猛地一跳,继而重重向下坠去。与心一起坠下去的还有他的身体,一只耳朵残缺的兔子就站在他的身后,不知跟了多久。
它的三瓣嘴上满是笑。
寇冬曾经见过它,在他白日寻找玩偶房间时,它就安安静静待在其中一间的桌子上。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意识到自己竟然漏掉了其中一个。
这也是可以活过来的玩偶!
而如今,它缓慢地用长耳朵蹭着他的小腿,继而重重一击——
寇冬就在这样的猝不及防里摔倒在了地毯上。
毛茸茸的兔子跃上了他的胸膛,从上而下用纽扣眼凝望着他。寇冬恍惚觉得,它的三瓣嘴张开了。
它好像在说话。
那样的口型张着、动着。
一个轻柔的舌音。
一个动用牙齿的齿音。
少……
爷……
它缓缓地、无声地叫。在满屋子的画框里的人相同的凝视里,寇冬看到了自己的前半生——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弯着眉眼笑……
直至抽条拔伸,生长为十几岁的少年模样。他们全都挂在墙上,沉静默然,而门也像是一道画框,将最终的他框在这里。
——少爷。
地下室的双胞胎抬起了碧青的眼,低低地哼着一首生日快乐歌。在歌声里,厨娘的衣服散落了满地,上头铺满了细细的绒毛,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崭新的灰色兔子,从头到脚都没有半点缝合痕迹。
他们将它头上扎了鲜红的丝带,系成了蝴蝶结,捧着放置在了礼物盒里。
少爷心爱的玩具熊丢了。他生了气,不再回家。
但是没关系。
——他总会拥有更多的玩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