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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雪朔并不是一个很骄傲的人。
所谓的天才,便是在某种方面上,拥有天赋之才的人。遇到问题能够触类旁通,举一反三,想人所不想;以别人所用的更少的时间来掌握某种方法,并且灵活运用;以自己的天赋,特殊的体质,修炼事半功倍……
这些,都叫做天才。
沈雪朔是一个天才。
不管是下棋,修行,还是别的,她都能做到最好。
显然,她有资格做一只骄傲的凤凰。
然而很少有人了解到,柳寒鸦的真实力量。
那个男人做过一阵子相府的幕宾,当过一段时间的白鹿书院弟子,最终还是选择了南阳书院,似乎那里更适合他的风格。
更少人知道的是,他曾经指点过沈雪朔。
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隐隐超出了沈雪朔的年轻人,却并不骄傲,脸上随时都保持着微笑,似乎对一切都能从容对待,令人一看,便生出好感。
凤凰栖梧桐。
他只栖柳。
因为他是寒鸦。
…………
山谷的生活简单而枯燥。
每天的观棋,成了苏渐的必修。
而他在遇到困难时,便会走出大殿,吹吹风,散散心,或者去一些地方捉些野鸡河鱼之类,为众人的晚餐出一份力。
时间一眨眼过去了十几天,第三个棋刻,对苏渐来说,仍然是一团谜。
他并不是沈雪朔那样的天才,只需要看一眼就能洞悉所有谜团。
沈雪朔偶尔也来看看苏渐的进展,脸上的淡然逐渐变得失望。只不过,她虽然知道苏渐那天施展出来的神奇手段必然和这个棋刻大有关联,但是,她却只能隐隐猜出其中的奥秘,但是修炼却是不能。因为她和苏渐不同,虽然天资极好,却不能如同苏渐那样运用那么多的元气。
柳寒鸦却再也没有来过,仿佛对能不能出去,漠不关心。他每日除了捕猎便是在山谷里游荡,一天之内,难见踪影。
而雪长空,他则找到了一块合适的石头,制成了一把石刀,空暇时,便用石刀和树根做出一个个小木雕,手艺令人感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
就在雪长空终于厌倦了故作淡薄、饰演平静的日子时,苏渐走向了第四道棋刻。
这似乎表明,他已经看懂了第三道。
他用一个月看懂了第三道棋刻,眼中终于有了些神采。
然而,出人意料的事情,再度发生。
看懂第一天的棋刻,苏渐用了一天的时间;看懂第二个,差不多是三天;看懂第三个,则花了他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他终究是看懂了。
然后,他走向第四个棋刻,看了两个时辰。
第五个,一个时辰。
第六个,第七个……用了一盏茶。
第八个棋刻,他瞥了一眼,然后径直走向第九个棋刻。
苏渐看了一会,神色平静,走下下一个石刻。
然而,这一次,苏渐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他没有理会任何一个人。他坐在那石刻前,双眸如古井不波,无比深邃。他仿佛看到了前所未有的事物,并且,为之着迷。
他坐在石刻面前,冥想。
在自己的念宫里,他坐在王座之上,看着那棋盘,看着棋盘上简单落着的几个子,蹙眉。
终究,还是遇到了瓶颈。
苏渐一坐,便是四天四夜。
这四天,他没有睁开过眼睛,一直都在冥想。
…………
雪长空站在殿外,黑色的脸庞带着些愁容。
苏渐的进步令他震惊。他并不知道那些棋刻为什么会有力量。那些棋刻,不是符,不是阵,只是最简单的形状,却形成了一个封印。雪长空看不懂,却深知,苏渐的领悟,关系到他能不能出去。
他已经在里面不吃不喝四天四夜,这让雪长空很担心。
雪长空突然想到:自己怎么开始担心起他来了?想到这里,他不禁莞尔,却也感到深深的羞愤。
天空,渐渐开始变黑。
第五天,将要结束。
雪长空沉沉睡去。在梦里,他仿佛又回到了雪原,在梦里,他仿佛又回到了青春年少。在梦里,他仿佛不知疲倦,一直在奔跑,奔跑,追着前方那个美丽的姑娘。
突然,他被一阵熟悉的感觉所包围。
那个感觉很亲切,是他几十年来,****夜夜所感受到的气息。只不过,正因为他已经熟悉了那种感觉,以往的几十年里,他都已经习以为常。然而,这两个月左右的时间里,他每一天都怀念那种感觉。
他曾经都要绝望。
可就在梦里,他突然感应到了。
他猛地睁开眼,长长出了一口气,却马上注意到,那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天色已经大量。
清晨的冷风,还有元气的熟悉气息,在他身周轻抚。
他眸子一亮,随即闭上了眼睛,开始感受。
元气仿佛挣脱了某种枷锁,在他的召唤下,争先恐后地进入了他的身体,仿佛一个个孩子回到了家园,不愿再出来!
“我能冥想了!我能培念了!”
他突然像一个孩子一样笑了起来,叫了起来。但是他很快发现,自己是向沈雪朔和柳寒鸦宣布着自己的快乐。所以他的神色有些尴尬。
他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不是那么恨这些人了。
如果不是他们,自己的伤势早就要了自己的性命。
如果不是他们,自己也早就没有了性命。
就在这个时候,苏渐从殿内走了出来。
第一抹朝阳落下,在地面布下彩色的霞。
苏渐望着那抹光,感受着其中温煦的味道,微笑。
天色已经大量。
清晨的冷风,还有元气的熟悉气息,在他身周轻抚。
他眸子一亮,随即闭上了眼睛,开始感受。
元气仿佛挣脱了某种枷锁,在他的召唤下,争先恐后地进入了他的身体,仿佛一个个孩子回到了家园,不愿再出来!
“我能冥想了!我能培念了!”
他突然像一个孩子一样笑了起来,叫了起来。但是他很快发现,自己是向沈雪朔和柳寒鸦宣布着自己的快乐。所以他的神色有些尴尬。
他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不是那么恨这些人了。
如果不是他们,自己的伤势早就要了自己的性命。
如果不是他们,自己也早就没有了性命。
就在这个时候,苏渐从殿内走了出来。
第一抹朝阳落下,在地面布下彩色的霞。
苏渐望着那抹光,感受着其中温煦的味道,微笑。
神殿仍然那般破旧,没有想象中的惊天动地的变化,那种吞噬元气的力量却已经消失。众人呼吸着清晨清新的空气,感受着四周充沛的元气,享受着以往已经习以为常、却不懂得珍惜的元气的温暖。
神殿的星玉仿佛突然间失去了很多力量,显得有些黯淡,像是蒙上了一层灰。
雪长空面有喜色,看向苏渐,正要走过去,却突然看见沈雪朔颇有几分警惕的目光。他心中一沉,想起自己的身份,却也不甘示弱,哼了一声。
众人先后来到大殿里,发现那些棋刻已经消失,剩下的两面星玉之墙光滑无比,仿佛从来没有什么石刻的痕迹,显得诡异无比。
沈雪朔有些惋惜地凝视着那些墙体。苏渐观棋悟道的时候,沈雪朔从来没有进来过。她并不是不想学习,也不是故作清高,而是清楚知道,那些棋刻上隐含的道法,只有如苏渐才能领悟,因为没有人比他更善于冥想培念,也没有人能够像苏渐那样能够倏然间操控更多的元气。况且,那些道法利用的,是天地元气;击败燕无计之时,也是因为这里的天地元气浓度极大,所以才能够施展。如果换了一个地点,元气的数量不多,那么棋刻道法的威力就变得如同儿戏。
最后一个原因,她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
她只能看懂第一个。
只需要看一眼,她就明白了。自己只能看懂第一个棋刻的思路。
不过,即便如此,如此珍贵的神国瑰宝如此消失,也让沈雪朔感到惋惜。
但是,只是片刻,她便释然。
如今,神国的封印已经不再,也就是说,从今以后,绝谷很可能不再是绝谷。这座神殿的星玉,将会在几十年,不,几年内被采挖一空吧。
那么这些棋刻消失掉,也好。至少,它们不会毁在俗人的手里。
苏渐突然说:“当我领悟了那些石刻,它们就自动消失了。不过我已经记在了脑子里,不管是哪位,如果有兴趣知道的话,我可以给你们画出来。当然,是完全免费的。”
没有人理会苏渐不合时宜的笑话。很显然,现在,是双方需要摊牌的时候了。
雪长空是无忧境的武道修行者,堪称在场最强一人。即使苏渐现在领悟了神国棋刻,也不敢言胜。就算加上沈雪朔和柳寒鸦,杀了他,苏渐等三人也不见得能安然无恙。仿佛也是因为意识到了短暂和平的结束,雪长空距离他们很远,目光淡然,看不出敌意,却也没有让人心安的温和。
苏渐知道众人的所想,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前辈,您现在还想打吗?”
雪长空冷笑道:“小子,以往我听慕容羽说你在两个丫头间摇摆不定,还以为你是一个三心二意的花心小子。不过你这爽直的性子,倒是让我对你另眼相看。现在我打不过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苏渐愕然,怎么也记不起自己何时曾有过摇摆不定的心态。不过看雪长空已经摆出从容赴死的表情,苏渐知道对方已经往歪处想,连忙说:“前辈你想多了。晚辈的意思是,如果前辈不想再打,我们可以一起上去。”
雪长空是死敌,不仅是大周的,更是苏焕的死敌。所以,露出惊愕表情的,不仅仅是雪长空,还有沈雪朔。
“你说,要放此人上去?”
沈雪朔的声音冰冷,仿佛腊月雪。往日里,在此地是共存,自然可以相安无事。但是回到地面之后,雪长空便又是大周之敌,那么也就意味着,将会有无数大周军士会死在他的手中。沈雪朔自然拼着性命也要杀了此人。
苏渐知道,这个少女颇有一种执拗的劲儿,一旦认准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
柳寒鸦默不作声,看着众人,仿佛此事于己无关。
苏渐想了想,说:“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前辈立一个誓言,那就是从此之后,再不杀一个周人。”
雪长空黝黑脸庞陡然露出怒容,冷喝道:“哼,你不过是救我我一次,就想让我忘掉国仇之恨?苏渐,你们还是杀了我吧!”
苏渐早就知道雪长空顽固,但是没想到他这么顽固,不由暗叹了口气。
“前辈,这样吧,我们换一个誓言,在杀我父亲苏焕之前,你不得杀任何一个周人。怎样?我知道雪国人重誓言,一诺千金。只要前辈立下这个誓言,我可以答应你,带上你一起出去,如何?”
如今四人之中,只有苏渐的念力最为充沛。趁着众人还没来得及冥想培念,就算是想杀掉其他三人灭口,对苏渐来说都是简单不过的事情。然而苏渐仍然坚持着他的做事原则,这让沈雪朔和雪长空都无比不解。
对敌人都能仁慈到这种份上,不是真仁慈真愚蠢,便是大奸大恶到了一定的境界。
雪长空思忖片刻,仿佛做了一个无比重要的决定之后,终于说:“好,我答应你,在杀了苏焕之前,绝不杀任何一个周人。当然,如果是在战场上,刀枪无眼,就算错手杀了一两个,也不算破了誓言!如何?”
苏渐失笑道:“前辈思虑缜密,晚辈佩服。如此,我们便可以放心了。”
雪长空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大殿。
沈雪朔怒视苏渐一眼,觉得少年的笑容无比的可恶。
苏渐想了想,又对沈雪朔说:“我自认应该比你年长,斗胆唤你一声师妹。如果师妹执意要杀雪长空前辈,那便请。不过雪长空在我面前立誓,便等同于与我生死共命,我当保他平安。如果你要杀他,就必须先过我这一关,不过这种情况下,我们还要自相残杀吗……”
他的话没有说完,意思却很明白。
沈雪朔却是不说话,负手走出了大殿。
苏渐知道她是用沉默答应了自己幼稚且固执的要求,不由松了口气。
柳寒鸦一直沉默,见苏渐的目光转到了自己身上,连忙说:“好了,苏师弟我不对他出手就是了。”
苏渐没想到,一直表现温文尔雅的柳寒鸦居然也有幽默的时候,忍不住笑出声来。
柳寒鸦也笑。
你知道雪长空重诺,所以以誓言约束;沈雪朔重大局,所以你以情理服人。
不错,不错。
他如是想着,脸上的笑容更加和煦如春风。
选择了雪长空完全相反的方向,苏渐等三人在距离北望关最近的一处崖壁上,作最后一夜的休憩。
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如同苏渐那样强大,可以在瞬息间恢复所有的念力。就算是沈雪朔和柳寒鸦,在漫长的两个月里,境界实力也受到了影响。所以即便是他们利用每一刻空闲恢复、冥想,也仍然用了好几天才彻底恢复。
第二天,东方既白,三人便纷纷起身,在崖壁边齐集。
沈雪朔没有理会苏渐,她念力调动,身如轻羽,往上飞去,远望如仙子般令人心动。
苏渐没有心动。
他对雪长空好,自然是有目的的。
临别雪长空之前,苏渐私下里询问了尔岚的去向。他深知这个中年人的脾气,如果是对他严刑逼供,恐怕什么都问不出来;而如果以恩义相待,倒能取得他的信任。苏渐对雪长空的百般维护固然是因为他对雪国、周国的未来抱着一种近乎乌有乡的不切实际的憧憬,更重要的则是为了得到尔岚的讯息。
雪长空告诉苏渐,尔岚被慕容羽带去了雪国,都城,白夜城。
白夜城。
苏渐在心里默念了一声,念力催动,猛然跳起,然后攀住岩壁;短暂的蓄力之后,他再次往上跳起,如此反复,速度却也不比沈雪朔慢上多少。
突然,他注意到柳寒鸦。
蓦地,苏渐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柳寒鸦的身上,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挂在了崖壁上。
柳寒鸦的黑衣陡然破裂,或者说,他的身子陡然破裂,仿佛化为了一团黑雾。那黑雾化为几十只乌鸦,在一片振翅中飞向天空,瞬间便远远地超过了苏渐和沈雪朔。
苏渐心中一动。
这应该是坐忘境的道法。
他从来没有看过坐忘境的书册,这倒提醒他了一件事——如果能回到书院,应该看看书了。
当然,得先把尔岚接回来。
苏渐如是想着,念力流转,一缕“浮”意托住了他的身子,让他的身子骤然轻盈起来。
…………
苏渐最后跳上地面,险之又险的,念力已经耗尽。不过,经历了数千丈高度的攀爬,苏渐没有休息恢复。甚至,他隐隐觉得,自己的念力好像比以前雄浑了许多。
他再仔细感受身体的变化,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拥有了坐忘中境的实力!
回去的路上自然不可能骑马,纵然归心似箭,三人也必须保证体力和念力的不会消耗过巨。所以只是一百多里的路程,他们却走了三天。
离开了北望关已经两个月左右,苏渐却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离开了很久。秋天到了,草原已经变成一片金黄,也更加的寒冷。
不知道,北望关现在怎么样了。苏渐如是想到。
突然,他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除了风吹草动,他什么都听不见;那血腥味随着风而来,越发浓烈,让他有些想吐。
那是北望关的方向!
“北望关出事了!”
苏渐沉声低呼,念力灌注双腿,霎那间穿梭数百步,往前疾行。
沈雪朔和柳寒鸦对视一眼,心中均自不安。
二人修为也并不弱,但是比起苏渐的念力运用方法来,终究还是差了一截,所以当他们赶到时,苏渐已经进入了城中。
柳寒鸦远远看到北望关的死寂景象,心中一沉。
北门城墙破开一个巨洞,露出瓮城来;早已经被修补的城门也被破开,尸横满地;城内不知多少处地方燃着火焰,黑烟如柱直上云霄。
沈雪朔停住脚步,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种强烈的不安。
北望关有重兵把守,城门被苏渐修复过,防御性不比之前弱。再加上之前雪族大军围攻之时,已经从附近两个州郡调了大军协防,还有南阳书院的弟子协助守城;苏焕伤势恢复……
有了这么多有利条件,北望关居然还丢了。
那么,雪族大军一定是采取了某种雷霆手段,在极短的时间里,给了北望关一记重创。
那么……苏焕他……
沈雪朔强行压下心中的担忧,保持着绝对的冷静,往城里掠去。
她看到了一个疯狂的少年。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大失方寸,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惶恐不安。即使是面对李君独,面对燕无计,面对种种死亡威胁时,他都没有表现出如此的惊慌失措。
他现在就好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他揪住一个刚刚断气的士兵,带着哭腔怒吼。
“不!她不会死的!”
“南萱不会死的!你胡说!”
沈雪朔站在远处,听着苏渐的怒吼,眼帘微垂。
四周,宛如地狱。
…………
雪族大军离开北望关,屯于某个雪国边城;两个月后,去而复返,三日前攻下北望关,然后离开。
仿佛他们只是回来杀一个人。
苏焕。
苏焕就算有旧患在身,好歹也是一个坐忘境的绝世强者;这一切之所以进行的如此轻而易举,是因为一个人的背叛。
那是一个普通的守门小将,平日里没有人记得住他的名字。城门大开之后,两个无忧境的强者冲了进来,在一轮猛攻下,苏焕不敌,死于两人之手。史书上将如此记载,人们也会如此记住。
历史往往都会被一些小人物决定轨迹,有些讽刺,有些可笑。
那个守门小将后来不知去向,或者是因为受了利诱,或者是因为守城大将苏渐不在,或者是因为怕死,总之他在一个黑夜里开了城门,接着,苏焕便死了。
苏渐在内城里找到了苏焕的尸体。
他的右手离开了身躯,就好像燕无计那样。
苏渐看了他一会,然后转身找南萱
城里没有南萱的踪影。
众多幸存的周人众口一词:她死了,死在了慕容羽的手里。
苏渐没有找到她的尸体,所以觉得她没有死,他觉得他们是胡说。
林菱死了,杨偌死了,她们的尸体没有被****,只是很惨烈,仿佛就算是雪族人都对她们不感兴趣。
那些书院自命不凡的学生都死了;可是南萱不会死。她很强大,比那些所谓坐忘境的都要强大。
而且,她答应了要等自己回来。
所以她怎么会死?
苏渐回来的前一天,白日里风平浪静,北望关的军士们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
没有疏忽,没有失误。
他们看着那些雪族人去而复返,看着他们的狼骑迅速逼近;然后守军眼睁睁看着两个武道修行者走进了大开的城门,再眼睁睁看着征北将军苏焕被两人斩去了手臂,又被重击致死。
这两人,还顺手杀了几个来自云京的书院的弟子。
这些军士却无能为力。
一共是三千狼骑,两个无忧境的恐怖修行者,来去,不过是两个时辰的功夫。
苏焕便已经身死。
他之前就身受重伤,这两人合在一起又极端厉害,加上无忧境的恐怖实力,边军上下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得及阻止。苏焕一死,两人立刻率领那三千狼骑撤离。
是撤离,而不是逃离。
他们有条不紊地回撤,还杀死了数千追击的铁骑。
他们几乎没有任何伤亡。
……
之前的欢喜在一夜之间荡然无存,北望关被一种名为“恐怖”的气氛所笼罩。它仍然是那么高,仍然是那么雄壮,但是却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北望关。
因为它没有了门。
城门或许可以再造,但是真正的门,苏焕,他已经死了。
他躺在棺里,安详平和,仿佛从未有过的安宁和轻松。用紫檀木制成的假肢放在他军服的袖管里,他的面容已经被殓师精心地处理过,似乎比生前更加精神。
满堂的哭泣声。这些人固然是军人,更是热血的男儿。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秦沐的一只手吊在胸前,裹满了纱布,沉默看着棺中的那人,眼中没有哪怕一滴的眼泪。
他在司仪的指示下,低腰,鞠躬,庄重而沉默。
他转身走出那间令人压抑的屋子,走到屋外,呼吸着初秋清冷的风,看着天上悠闲漂浮的云,这一瞬间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一个士兵突然走来,对他耳语道:“启禀将军,奋威将军没有来。”
秦沐微有怒意,身体不易察觉地颤抖着,却什么都没有说。在他看来,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父亲的最后一面都不来看看,那么这个人,简直已经无可救药。那么,也就不值得秦沐去愤怒和采取任何的行动。
…………
沈雪朔站在城墙的最高处,看着瓮城里正在收尸的军师们,仿佛梅花瓣清冷精致的容颜上,混杂着一丝不易令人察觉的愤怒。
柳寒鸦不知道何时来到了城墙上。
他站在了沈雪朔十步之外,仿佛再接近一步,都不愿意。
沈雪朔淡淡道:“那人如何了?”
那人,指的当然是苏渐。柳寒鸦却有些惊讶,因为他认识沈雪朔很多年,却几乎从来没有见过她关心别人的样子。
难道他,对你有特别的意义吗?
柳寒鸦没有回答。
所以沈雪朔猜到了,也就不需要他再说。
她看到了他失去了所有的冷静,看着他变得如同疯兽一样嘶吼,看着他又归于平静,一个人躲在房间里。
南萱的屋子里。
她知道,这个男子,越是平静,就越是可怕。他每一次下定决心时,都会表现的异乎寻常的平静。
对战李君独时,他在流云台下睡了一觉;千里追尔岚之前的那几天里,他在自家的书房里看书,作画;杀燕无计的那一天,那一刻,他甚至在分心看棋。
沈雪朔摇摇头。
她完全能猜到苏渐下一步会干什么。
“城里感应不到南先生的念力和气息,城外也是如此;如果她无事,应该回来了,如果她死了,应该也回来了……”
沈雪朔似乎在对柳寒鸦说,又似乎在对自己说。
柳寒鸦看着沈雪朔的背影,看着她在风中冷傲如梅,眉宇间有些赞叹。
“可是她不会那么容易死。就算只是物化境,她的实力却不会容许她默无声息死去;而且,她的身份也不会让她那样死去。就算是两个无忧境的强者,也不敢招惹那位逍遥境大修行者、棋圣大人的仇恨。所以,既然找不到尸体,就说明她还活着。”
“她还活着,并且成了人质。这样的可能性很大。”
“尔岚在雪国,不管她成为人质的可能性有多大,苏渐都会去找她。因为这两个他最重视的女人,都被人抓走了。奇耻大辱……不仅是对苏渐的,更是对我大周的……”
沈雪朔说了很多话。
她很少说话,因为没有倾听的对象。
可是,柳寒鸦在她的身边,她便有了很多的话可讲。
酒逢知己千杯少,满腹心事,只讲给知心的人听。
沈雪朔望向北望关内的某处,看着那处窗纸后的某人,突然说:“我们去找南萱。”
柳寒鸦微笑道:“为什么?”
“很多人都说,这个苏渐是除了李君独之外距离我最近的那个。既然如此,如果他太弱,太颓废,岂不是连累了我一起被世人闲言闲语?”
沈雪朔说完这句话,似乎也觉得自己的理由,有些像笑话。
………………
“有时候,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
一个身穿猩红长袍的男子,把手里的书放在一边,淡淡看向面前的那个女子。
那个女子被反缚着双手,书写着符咒的绳子将她捆住,勒得很紧。
男子看向车窗外,嘴角有些笑意。
“我很喜欢这句话,而且我打算死之后,把这句话作为我墓志铭的第一句。这一次南下,我真的很有收获,看到了很多美景。只是不知道,南姑娘愿不愿意成为我的客人?”
南萱觉得胸口有些憋闷,看着胸前绕了数匝的绳索,强压住怒火。
“我从来没听过什么人会把客人绑起来。”
“南姑娘你很强,而我的修为实在是差劲的要命。所以想和你聊一聊的话,我只能采取这种方式,对不起了……雪族人修念的极少,大多修行武道,所以对禁制这方面研究得很少,所以禁锢你的方式,有些粗暴,抱歉。”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少女,仿佛在看一个艺术品。
南萱不喜欢这种眼神,她觉得恶心和惊恐,想要躲闪,可是马车的空间就是这么狭小。
这个红衣年轻人,便是整个雪族的核心人物之一,更是决定雪族大军进退的第一人物。
他不是雪族人,黑色的头发证明着这一点,他却无意遮掩。
他抬起略微有些苍白的脸,看向南萱雪白的脖颈,嘴唇瞬间似乎有些苍白。
然后,他低下头,仿佛忍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极端痛苦,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膝盖,仿佛在拼命克制某种冲动。
南萱不怕死。她不想死,她想和苏渐在一起,虽然她一直没有说出口,但是她已经忘不了那个吻,舍不得那个人,所以她虽然不怕死,却不想死,舍不得死。
所以她虽然强作镇定,却依然很害怕。
她害怕这个人,会对自己做出什么来。
然而,庆幸的是,那个年轻人却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剧烈喘息着,短促无比,剧烈无比,仿佛再多的空气也不足以让他呼吸;他贪婪地吞吐空气,喉咙深处发出可怕的喘息声。
这个年轻人,显然患有某种疾病。南萱如是想着,想着对方苍白的脸和手,还有对方眼中的那种孤独和寂寞,做出了自己的推断。
年轻人的喘息声越来越剧烈,却也越来越沙哑,令人担心他随时会倒下去。
但是,马车外一直跟随此人的侍从却没有任何的反应。侍从骑在马上,专注地看着前方,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听见年轻人的喘息。
就在南萱几乎想要夺路而逃时,那个年轻人突然安静下来。
他的呼吸渐渐地均匀而绵长,看起来,是恢复了正常。
终于,他抬起头来,两颊有些潮红,是不健康的血色。
他的眼神里有些微微愕然,有些歉意,浑不似之前将南萱抓上马车的那种隐含的暴戾。
“对不起,吓着你了。”
这位雪**师长长呼出一口气,那口气,在秋季的草原上,化为一道淡淡的白雾。
“我对你并没有恶意,只是,在我们的进攻过程之中,我只是想尽可能减少雪族人的伤亡,所以,有些牺牲是在所难免的。如果南姑娘你留在我们雪国,想必令祖父也会有所顾忌吧。”
早在那两个无忧境高手对南萱一度手下留情之时,南萱便猜到了原委。在战场之中,无忧境的修行者固然是可怕,但是,在一个逍遥境的大修行者面前,三两个无忧境,与笑话无异。
她知道这个人就是传闻中的雪**师,只是没想到他那么年轻,更没想到,他竟然患有某种古怪的疾病。
“你们把我看得太重,也太小看我爷爷了,”南萱毫不客气地看着年轻人,语气里甚有嘲讽,“在家国大义之前,难道你们还会认为他老人家会选择我,而放弃整个天下的百姓?如果是那样,白鹿书院还叫什么白鹿书院?”
年轻的军师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但是,也引出了他的回忆。
“当初就是因为这个理由,沈雪荨因苏焕的见死不救而香消玉殒,慕容羽才叛离周国,率雪国的大军伏击了数万周军……难道,你祖父还要看着历史重演?”
他的唇微微抿起,嘴角上扬,露出好看却苍白的笑容:“所以从我们抓住你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已经赢了。无论是你祖父退缩也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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