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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晃晃盔甲,手里拎刀或矛。
卫士准备麦饭,恭敬的递过来,武康起身道谢。所谓的麦饭,是陕西的小吃,后世小有名气。面粉混合野菜,撒上些许盐巴,放在锅里蒸熟,也就是菜馒头。
吃完菠菜麦饭,火长又递来个,武康瞠目结舌,竟然是榆钱馍。赶紧接手道谢,然后狼吞虎咽。半个馒头下肚,品味熟悉味道,想起伤心往事,眼里闪出泪花。
卫士全员懵逼,最常见的麦饭,堂堂的大将军,皇后的从父弟,为何吃的落泪?火长纠结片刻,小心翼翼说道:“榆钱饭不可口,您吃我的吧,关中野菜麦饭。”
武康摆摆手,咽下榆钱馍,擦眼角回忆道:“幼时家里穷,榆钱长出时,阿爷摘很多,蒸大锅榆钱馍。我很喜欢吃,这么大的馒头,每顿吃三个。自从阿爷过世,再也没吃过,想起伤心事,兄弟们见笑了。”
众人沉默几息,纷纷连道不敢。火长温言安慰。旁边有个小兵,壮着胆子说:“我家的妇人,做榆钱麦饭,村里最好吃。将军若是喜欢,每年有榆钱时,我给你送几笼?”
武康微笑谢绝,已经物非人非,阿爷的榆钱馍,再也吃不上了。这时赵声来到,背来大包食物,有宫廷的糕点,婺州的葛粉,淮南的蜜糖。两斤漠北熟羊肉,两袋高粱美酒。
东西分给他们,武康装腔作势:“宫廷秘制糕点,圣人皇子享用,此次出征之前,皇后送给我的。还有两袋美酒,正宗的红高粱,普通人喝不到。现在送给你们,不过千万注意,喝醉违反军规。”
卫士两眼放光,拍着胸脯保证,也是狼吞虎咽,差点咬掉舌头。蜜糖是奢侈品,他们只是府兵,几乎不能吃到。武康不爱甜食,吃完榆钱馍,靠铁马盂取暖。
目光扫视营房,暗暗点头赞许,装备排列整齐。吃饱喝足后,又聊了很久,讲各种荤段子,宾主皆尽欢。临近息营时分,武康俯身低头,取下五个护身符。
一条闹闹求的,两条媳妇的,两条媚娘的。拿出媚娘的,递给胖火长:“出征前两天,皇后给我求符,一条佛家的,一条道家的。我喜欢道家符,佛家的你拿着,保佑平安回家。”
卫士满脸艳羡,火长呆若木鸡,嘴唇不断蠕动,头摇成拨浪鼓。武康推过去,不容他拒绝:“听你两首曲子,吃你的榆钱馍,感觉万分温馨。你就拿着吧,这是皇后求的,可以当传家宝。”
火长虎目含泪,说不出半句话。忽然跑去地铺,打开干粮包裹,抱来四个麦
饭,都是榆钱馅的。武康随手拿个,拍拍他肩膀,和众卫士告辞,转身离开帐篷。
息营铜锣三响,军营瞬间沉寂,卫士开始睡觉。武康吃着馒头,路过无数火盆,来到专属营帐,转身吩咐赵声:“今晚不守夜,回去睡觉吧,辰时叫醒我。”
吃完榆钱馍,高粱酒漱口,钻被窝睡觉。可惜睡不着,翻来覆去的,不祥预感更甚。熬到三更时分,迷迷糊糊睡去,很快又被惊醒。梦见永徽四年,平陈硕真叛乱后,坑杀的三千战俘。
抹去额头冷汗,起身坐地铺上,眉头凝成疙瘩。那次坑杀战俘,造成心理阴影,折磨他三年。婺州剪圣袍后,心结完全打开,再也没有梦见。此时蓦然入梦,有什么征兆吗?
今夜彻底失眠,熬到卯时七刻,起床打理仪容。扎成丸子头,罩马尾巾子,黑布包幞头。头顶凸起部分,插根白头雕羽,表示与众不同。穿紫袍挂横刀,帅帐找到薛仁贵,迎接扑街郑仁泰。
辰时三刻左右,后方部队来到,郑仁泰下战马,不热不冷还礼。表情微冷漠,耷拉着眼皮,最角向下扯,鼻孔中间缩。典型的嫉妒,嫉妒此次战果,心胸挺狭隘。
反观孙仁师、刘审礼,眉目喜色难掩,兴奋发自内心。众人寒暄片刻,两人连连夸赞,都是真心实意。郑仁泰轻哼,捂嘴干咳道:“都在中军大帐,商议以后战事。”
五人到中军帐,各自落座之后,仁泰扫视众人,不冷不热道:“我军旗开得胜,开局也很完美,仁贵打的不错。还要再接再厉,铁勒九姓部落,必须各个击破,平叛才算完成。”
众人保持沉默,仁泰继续讲话:“想要继续追击,必须处理战俘。十三万战俘,该怎么处理,都发表意见。仁贵先说吧,你最有发言权,我们共同参考。”
大帐依旧无声,仁贵冥思苦想,武康正襟危坐。按照以往惯例,要么收归己用,要么押送进京。押进京不现实,战争还要继续,兵力捉襟见肘,岂能减少部队?
收拢也不现实,毕竟民族不同,铁勒诸部齐心,双方都不放心。昔日西征贺鲁,老苏能收拢敌兵,因为突厥各部,是互相敌对的。可即便如此,大多突厥部落,都投降弥射和步真,毕竟都是突厥人。
两样都不现实,确实令人头疼,估计闹到最后,也是释放了事。半刻钟过去了,薛仁贵抬起头,表情有些坚毅:“其实这些时日,我也整天头疼。昨夜想了很多,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全部坑杀。”
武康陡然抬头,紧盯着薛仁贵,满脸不可置信。片刻之后,试探着问:“是不是没睡醒,大清早说胡话。那是十三万,不是一万三,岂能全部坑杀?”
帐内死气沉沉,郑仁泰冷哼道:“现在是军事会议,武将军注意言辞。想必你也知道,这批铁勒降兵,我们无法收敛,不能押送进京,更不能无故释放。”
薛仁贵偏过头,不接武康视线,继续分析道:“没有铁勒籍将领,无法收拢他们;我军粮不多,无法安置他们;还要乘胜追击,不能押送进京,更不能携带他们。”
刘审礼接话:“更加不能释放,那是放虎归山。他们回到部落,重新披甲拿刀,再次阻击我军。此战全部努力,都会付诸东流,我赞同全部坑杀。变之你也明白,必须击破铁勒,才算完成任务。”
武康果断摇头:“那是十三万人,不是十三万羊,若全部坑杀,太骇人听闻。战场杀俘行为,朝廷明令禁止,难道诸位将军,不怕人头落地?”
众人鸦雀无声,武康缓缓起身,向他们分别作揖,苦口婆心劝解:“昔日长平之战,白起坑降四十万,最终自刎家中。昔日项羽破秦,坑杀秦卒二十万,最终乌江自刎。大规模杀战俘,不会有好下场,恳请诸位三思。”
郑仁泰昂起头,阴阳怪气的说:“休要危言耸听,所有杀降行为,都是形势所迫。纵观眼前战局,我们别无选择,无法平叛铁勒,我们难辞其咎。倘若朝廷怪罪,自有本帅承担,无需你来操心。”
武康再次摇头,死死盯郑仁泰:“杀降有伤天和,必会招来灾祸。不怕诸位笑话,昔日睦州叛乱,我杀战俘三千。良心受到谴责,终日噩梦缠身,整整折磨三年。所以此次杀降,我是坚决反对。”
砰的拍桌声,仁泰霍然起身,斥责疾言厉色:“行军长史武变之,休要妖言惑众,本帅才是大总管,由不得你来反对。本帅现在决定,明日午时三刻,坑杀全部战俘,由你全权负责。”
去你大爷的,武康登时暴走,一脚踹翻矮榻:“大总管郑仁泰,不要欺人太甚,别以为我怕你。你们是否明白,如果坑杀战俘,会有什么后果?不是我危言耸听,其恶劣的影响,能杀我们的头,所有人的项上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