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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样……放得下她么?”她也咧开笑容,苦涩难当,“你放不下她,我会有机会么?”
他拍拍她的脑袋,安抚她。
就算他不再是记忆那个暴躁的少年,可他现在的温柔,却让她忍不住想哭。
不应该是他来安慰她,应该是她安慰他……不该是她被他摸脑袋,而应该是她揉乱他的发顶……不应该是这样的互相伤害,而应该是——
她拥抱他。
放开揪着他衣袖的手。
胆子大一点,脸皮厚一点,把结果抛到脑后,她扑上去,抱住了他的腰。
“琥珀,为什么……你要忘记我呢?”
当她还是个不甚懂事的孩子时,他闯进她的天地。
慌张地藏在她的花圃下面,她好奇地将视线从书中移向那个少年身上。
父亲气势汹汹执刀追过来,看到她在花园的躺椅上看书,慌忙把武器藏到了身后:“纾语,你…呃…我只是路过。”父亲忐忑的样子,似乎是怕吓到她,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纾语,如果看到怪人记得要大叫,我一定会飞奔过来的!”
“恩。”她装着镇定,心却怦怦直跳。
那时候的她,对外界总是有着好奇与渴望的。
再看那个躲在花圃下的少年,他一双漂亮的眼睛直直盯着她,很是灼亮。
待父亲走远之后,他小心翼翼地从花圃下冒出头:“我叫琥珀。”
她迟疑了会儿,才回答他:“我叫纾语……北纾语。”
好吧,这是个很狗血的英雌救美的故事。
当年父亲和母亲私奔,抛弃了安家的责任,他也被从安家宗谱里除名,所以……她姓北。父亲忌讳安家的惩罚,对于安家派来的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这样的父亲戾气太重,她承受不住,只能避让,所以才成日窝在书苑里。
她遇到他时,她姓北。
她遇到他时,他还只是个暴躁的少年,被父亲追得走投无路。
在她的书苑呆了几天,休养好了,他拍着胸脯对她说:“你救了我一命,他日如果你有任何困难,来九州会馆找琥珀!我罩着你!”
那大约是她封闭在书苑里十几年来听过的,最大声的话。
……也是她最灿烂的回忆。
所以,他的话,她一直记得。
不曾忘记过。
就像她不曾忘记过,他在离去之前,问的那个傻问题。
他眨着眼,有些疑惑地开口:“纾语,你的名字,是哪个纾哪个语?”
她笑答:“纾语纾语,纾心解语。”
她以为,要记住她,是很需要力气的。
可她却没想过,他忘记她,却不用花一丁点力气。
因为,对于安家人来说,忘记一个人,只需要一句话的时间。
浑浑噩噩又过了几年。
并盛中学的客座教授来了一拨又一拨,就只有她还继续在这里浑水摸鱼。
她照旧在兴致来时跟他表个白求个婚,他也依旧微笑不语,连拒绝也懒得给。
直到大泉要她回苏州。
“九州会馆的藏书塔里有好些书我想纾语你会有兴趣的。”大泉微笑,看了眼跟在她身后的琥珀,烟杆一勾,把她拽到身旁,“我带你进去。琥珀,你就在外面候着吧。”
她回头看他。
“是,馆主。”毕恭毕敬地顿住步子,他的笑容一如以往,只是眼神里……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她不懂的东西。
看不懂,她也没有深究。转回头,她跟着大泉往里去了。
她揪住他衣袖的习惯改掉了。
所以,现在,都是别人揪着她的衣袖。
大泉揪着她的袖子,笑眯眯地:“一层是各州的县志,二至六层是历年的案例,七至十一楼是术法典籍,十二、十三层是安家秘史。”
“安家秘史?”她眨眨眼睛,不太明白。
“啊,就是历任的馆主及宗谱上记载的安家人的故事。负责这一项的事务的人是馆里负责监管的馆生,我曾经好奇去问过老爹,他才告诉我当年监管我的人是琥珀。”安泉的声音有些横,“我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他监管过,真让我深觉耻辱。”
“是么?”纾语微笑。
“日前我去看了看,发现琥珀在监管我的期间,曾经也去监管过你的父亲。”安泉领着她往上走,走走停停,“不过,只有寥寥几页,可见他那次任务真是……不怎么样。”
“哦?”想起他被父亲追得走投无路钻下花圃的样子,她笑了,“恩,应当是……真不怎么样。”
“馆规里明文,任务失败,抹除存在。”旋梯狭窄,安泉走在前面,没有回头,“所以,不是你忘了琥珀……便是琥珀忘了你。”
“哦……那些我知道。”纾语勾起唇角,笑得有些苦涩。时日这么多,她总是有些猜想的,想来想去……今日,大泉倒是给了她真正的解答,“原来你想和我说这些所以……才找我来的么?”
“不是,我请你来,是想问……你愿不愿意入安家的门,回归宗谱之上?”顶层到了,安泉伸手,看着她,眼神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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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那么在藏书塔住下了。
其实她还是有长才的,比如她的好记性——俗称的过目不忘。
从一层开始读,一直读到十三层,花了两年的时光。
她最爱读的,其实是每个月不断更新的安家秘史。当然,琥珀的手稿,她从来都是珍而重之,虽然那上面记载的不过都是一些安泉的训练血泪史,她读起来却能读到……他藏在字里行间的淡淡羡慕。
他的行文,从最初的白目到最后的内敛……她似乎能看到他缓慢成长的过程。
这样,似乎就好像她和他一起长大。
可总归是有些嫉妒他这样看着大泉近于十年的时光,忍不住唉声叹气,叹气又唉声……所以,看完一遍就会抑郁好几天,可过了没几天她又会忍不住翻下来看。
真是贱格了些。
琥珀常来看她,带着清酒、带着糕点,都是些她爱吃的东西。
然后,就陪着她看书,看上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再回日本。
陪她看书是赔礼,可她都不知道他要赔礼些什么。
想不通,索性,她就不再去想了。
藏书塔在苏州本馆。
当藏书塔失火的时候,其实她正好看书看得乏了,就到周围走了走。
等回来的时候,发现整座塔烧得旺旺的,让夜空也失色,美极了。
救火的下人看到她,惊疑:“咦……侄小姐?你怎么在这里看火?安馆主和琥珀馆主都冲进去救你了!”
一个问题闪现,她忍不住发问:“……大泉先冲进去的?”
“不是的,是琥珀馆主先冲进去,安馆主才冲进去的!”救火的下人把一个水桶搁到她手上,让她一块儿帮忙。
她想往里去,可火势太大……自己进去又实在是多了个负担……于是,她只能拿着水桶,一块儿救火。
当大泉拖着琥珀从顶楼跳下的时候,她睁大了眼睛。
【青龙!】大泉扬手,耳饰化身而出的青龙从顶上张着巨口将燃烧的火塔整个吞下了口……到最后,大水浇了他们一头一身,塔身也整个……塌了。
火灭的好,人却不怎么样。
她拨开人群,往前跑去,终于看到烧得焦焦的半死不活的琥珀。
大泉拖起他,看到纾语忍不住碎碎念:“找不到你他死活不走,从来没见过这样暴躁又固执的琥珀……”接着转头就朝着人群大喝出声,“围着干什么,医生呢?去把医生给我挖出来!”
探他的鼻息和脉搏,听他的心跳,纾语拖起他:“大泉,医生来了,恐怕也不管用。”
“你在说什么丧气话?!”大泉恼了,斥声,“你要干什么?”
“我要救他。”冷静地开口,她直视大泉。
“那你要怎么救?!”
脑子里百转千回,她嗓音干涩,只能回她三个字:“……长生咒。”
琥珀醒来,阳光有些刺眼。
抬手挡住阳光,却发现手上的皮肤,完好如初。
他起身,看到床边的卧榻上,纾语抱着卷轴,蜷成一团的睡相。
大泉推门进来,看到他醒了,食指竖在唇边,让他噤声,然后拿出纸笔,开始写——【你没事了吧?】
他接过纸笔,觉得这样的交流方式很好笑——【我没事。小小姐来过了?】
大泉看了他的话,挑了挑眉——【不是安心,安心才没那么好心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救。】
琥珀看到那个“阿猫阿狗”,眉尾也有点跳——【那是谁?】
安泉瞪了他一眼,收起纸笔,指向他身后。
他回身,只看到纾语蜷在卧榻上,睡得很沉。
再回头,安泉已经退了出去。
他走到卧榻旁,细细地看她。
然后,五指张开,轻触她的衣袖。
笑音被压抑在喉口里,他攥紧指掌,也攥紧她的袖袍。
他心中喟叹的,只那么两句话:
——她没事,真好。
——她又救了他一次,真好。
慵懒地睁开眼睛,纾语看到近在她眼前的琥珀,霎时瞪大了眼睛。
晨起的声音涩涩的,她好半晌才出声:“耶?你醒了。”
“恩。”看她这样子,他的掌心,有些痒。
“看样子你没事,那么……你要记得这次可是我救了你,记得报恩。”下床,把卷轴收好,她整整袍子,准备出门。
“侄小姐又救了我一次。”琥珀的嗓音,温润如夕。
“啊……你说又,那就是你记起来了。”反应过来,她点头,跨步往前,“那你记得,应当要报两次恩。”
“侄小姐的两次救命之恩,琥珀无以为报。”见她要走,他也迈出步子跟上。
闻言,她顿住,眉头拧着回身看他,沉思他话里有什么意思。
“侄小姐的恩情,琥珀,无以为报。”他又重复一次,让纾语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无以为报?”纾语抱紧怀里的卷轴,眼珠子转了转,试探地开口,“既然无以为报,那不如……以身相许吧?”
琥珀笑了,依然笑得温润如夕,只是这回,他漂亮的眸瞳里,只有她的影像。
见状,她也咧开笑脸:“既然你不反驳,那我权当你……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