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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年纪大了,早已耳目浑浊,然而眼瞳中确实映上了少年的身影。他举起枯枝一样的手,想要摸一摸儿子的脸。那手晃了晃,却没有碰到——然而他确实摸到了。旁人看到的是云秀所幻化的模样,唯有他,看到了靠云秀的灵力维持着的那抹残影。
那一瞬间老人便已意识到了真相,凄楚过后便也默认——从军二十年不回,最坏的可能便是最真的可能,他其实隐隐有所准备。如今老朽将死,已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能最后再见一面,便已心满意足。
于是他握住了儿子的手,说,“回来便好,回来便……好啊……”
而后他轻轻拍了拍云秀的手。
便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少年的残魂也在这一刻从云秀身上剥离,他回身过来,似乎想要向云秀躬身,然而那残念太虚弱,脱离了灵力的维系,很快便消散殆尽了。
云秀便也以少年的衣物和薄烟为遮蔽,回到了空间里。
那带了霞光的烟雾散去,屋地上只留一身叠好的翊卫袍服,上搁着家书并些许财物——俱都是少年留下的遗物。早年一直埋葬在令狐韩氏为他立下的衣冠冢里,今后大约要葬回祖坟了吧。那枚银坠子,则攥在老人的手里。
老人去世,屋里很快传来痛哭声。这件神异之事,并未引起太大的慌乱。
待第二日清晨云秀前来致哀时,灵棚已搭建完毕,棚下停放了两尊棺木。
在死去二十余年后,少年终于得到了家人的祭奠,回到了他魂魄所念之处。
因在华山上耽误得久了,待云秀回到观里时,华阳真人也游方归来。
短短五六日光景,云秀觉着自己的修为大有长进。然而因从韩娘和少年身上感受了太多陌生的东西,她只觉这五六日比过去五六年还要漫长,竟没有为此感到得意。反而因当日被少年的悲痛侵入了内心,这几日胸口总是闷闷的,不能自得。
她的性子,岂会让自己长久沉浸在悲伤里?
便又开始给自己订立许多目标,将日程安排得密密的,一刻都不得闲。
先是阿淇的事——她答应阿淇,要将阿淇和阿淇她娘安排到寺庙里来管厨房。便同华阳真人商议好了,安排人去山下村接她们。
而后是任意门的事——她只在令狐韩氏的梦里见过少年的衣冠冢,尚未亲自去过时,便能从空间里打开通往那里的门。可见随着她修为渐长,任意门的限制也逐渐减少。只要她能找到诀窍,说不定真能通过空间,做到一步千里。
再然后,便是术法——得了令狐十七的指点后,她好像真的有些开窍了。正该趁热打铁,一举将术法修炼得同她的技法一样好。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离开了华山别墅,空间也跟着搬家了的缘故,这两日令狐十七并没有来骚扰他。想来是找不着路了。
云秀一个人在空间里钻研术法,忙时不觉得有什么。可稍一松懈下来,扭头望见桃花树下那张堆满织物却莫名显得空冷的软榻,心下便有些空落落的。
其实纵然令狐十七来,大多数时候也是她在刻苦修炼,而他歪在榻上吃着果子看杂书,同云秀所期待的“互相学习,共同进步,其乐也融融”毫不沾边儿。可他骤然不来了,却又像是少了些什么。
明明十余年来,这里一直都是她一个人。
为什么早先不感到寂寞,这会儿却感到了?
一定是她还不够忙的缘故,云秀想。
——忙还真能治矫情。
云秀废寝忘食的修炼了几日,果然很快习惯了空间里只有她一人在忙碌的状况,复又不亦乐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