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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能让他分辨的,便是欧阳暖的这双眼睛,时而灵动如珠,时而漫然漾波。或喜或怒,她脸上的表情他觉得都是作伪,唯有眼波流转之间,淡淡的情绪,他才可以分辨出她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现在他知道,欧阳暖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她的真意,仅此而已……
夜幕低垂,朱栏勾舍高高挂着灯笼,廊间檐底上的彩绘十分美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奢靡。河中大小船上都点起灯火,船舱前的彩苏精细绚烂,在水波中的倒影明暗不定。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声音柔美妩媚,撩动人心,不知是从哪家勾栏飘来,还是从河中画舫里度来的。
晋王世子肖凌风,陈景睿、陈景墨兄弟落座在丰盛的筵席前,随意地说着话。
肖凌风手按酒杯,压低嗓门道:“景睿,你妹妹那件事究竟是怎么了。”陈景睿只顾低头喝酒,头都不抬,肖景墨忙低声回答:“世子爷,您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我大哥心情正不好呢!”
肖凌风看了一眼陈景睿,饮了一口酒,问道:“当真要嫁给明州贺家?对你武国公府来说,着实是太浪费了,实在不行,你也可以让陈太君进宫去找太后想想办法。”
陈景墨沉思道:“不成,这件事到如今已经了了,如果贸然进宫去,一旦激起事端,后果不堪设想……更可虑的是……”说到这时,看了陈景睿一眼,便不再言语。
肖凌风奇道:“景墨,我等既是好友,便当以精诚相见,你在这里说话还有什么顾忌呢。”
陈景墨叹了口气,以手指沾酒在桌上划了“林”字,又一挥抹掉,问道:“牵扯到他家,世子还以为此事可行吗?”
肖凌风不以为然:“此顾虑似嫌太远,须知欧阳家与镇国侯府虽有勾结,其实各有异志,不足为虑,小小一个欧阳家,难道你武国公府也动不得吗!”
“不光是镇国侯府,还有个明郡王,当天晚上他也在场,更力证欧阳暖的无辜!就算她真是无辜好了,毕竟兰馨也是因为她才受了罪!我们无法名正言顺地向欧阳家讨回这笔账,心里当然咽不下这口气!”
“肖重华!”陈景睿提到这个名字,面上似是十分恼恨,重重将酒杯摔在地上,溅起一地琥珀色的银光,歌姬们吓了一跳,肖凌风看他一眼,挥了挥手让她们退下。
陈景墨看着大哥发怒,不由得心想,怎样才能既替妹妹出了这口气,又不至引起各方的不安呢?想了许久,不得要领,于是笑道:“总要想个两全其美之法才好,可惜我却没有。”
半晌,肖凌风微微笑道:“以我的拙见,要报仇,有上中下三策。”
陈景墨眼睛一亮,陈景睿却整个人向椅上一靠道:“愿闻其详。”
“一”,肖凌风道:“精选厉害之人,乘其出府不备之时掩而杀之,此乃上策。”
陈景墨摇头道:“这毕竟是京都,众目睽睽之下,如若万一不成,再生别计更不易成功,这是险着,不可。”
“陈太君即将过寿,当广邀名门千金,可趁机请其入府,想法鸩杀了她!这法子么,武国公府多的是方法不叫人看出来吧!”肖凌风眼中似有异乎寻常的光芒闪过,那张永远带笑的脸上划过一丝狠意。
陈景墨愣了,蹙眉道:“如其肯来,那倒是好,可惜欧阳暖很少参与这样的场合,又是在我家作客,真出了事,我们如何脱得了干系。”
肖凌风故意为难道:“那就只有下策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找人坏了她的名节……”
就在这时候,听见啪地一声,陈景墨手中的筷子惊得掉在了地上,陈景睿脸色难看地站了起来,厉声道:“她不过是个女子,跟你又无干系,你何必出这样狠毒的主意!”
肖凌风就是一愣,过后哈哈大笑道:“我就是说笑,难得景睿如此生气,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大笑,旁边的陈景墨这才发现将一切当真的自己被对方耍了,不由得面红耳赤。只是他偷眼瞧自家大哥,却见他一双眼睛阴沉沉地轮流打量在座的人,似乎竭力压着火,用讥讽的口吻说:“我要报仇,自然是我的事,不用旁人多嘴!”
“我不过是说笑,要真对付一个小丫头,哪里用得着这样大费周章,不过是一些流言蜚语就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只怕你陈公子看了人,如今舍不得了!”肖凌风淡淡地说道,脸上又恢复了常年不变的笑容。
陈景睿冷冷盯着他,阴鸷的目光中闪动着熊熊的怒火。陈景墨生怕他们两人对上,赶紧让旁边的丫鬟送上茶水,陈景睿却眉毛一竖,连茶盏带茶托没头没脑地砸过去,小丫鬟头一闪,正砸在她的肩头,顿时浑身热气腾腾,满是茶水茶叶,茶具也摔得粉碎,整个人吓得惊呼一声,面无人色。
陈景睿冷冷盯着肖凌风,道:“你再出这样败坏名誉的馊主意!咱们自小的情分就此没了!”
肖凌风虽然是晋王世子,学武学文却与陈景睿是同门师兄弟,感情向来十分要好,从来没有红过脸,他素来知道陈景睿脾气暴躁,却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说了两句玩笑话就能将他激怒成这副模样,知道他自恃身份高贵,绝不肯用这种法子,当下笑道:“景睿,是我错了,不要生气,来,坐下喝酒。”
陈景睿却冷冷瞧着他,半天都没有说一句话,直到陈景墨再三好言相劝,他才慢慢坐下,却也不再看肖凌风一眼,似乎仍旧在气恼。
肖凌风原本只是说笑,他们不是皇孙就是名门公子,用这些下三滥的法子去对付一个小丫头,说出去有辱声望,却没想到陈景睿会这样生气。
旁边的陈景墨却知道,大哥是下午在明郡王那里受了气,才会借机发作在这里,他不由感叹,大哥平日里好好的,固执的劲儿一上来不管是皇孙贵胄还是自小的朋友,那是半点情面都不讲的。
肖凌风夹起桌上鱼翅送入口中,慢慢嚼着,好一会才道:“说完了玩笑话,咱们也该说说正经事。”他使了个眼色,旁边的心腹立刻让所有伺候的人全都退下。
他轻声道:“如今局势微妙,我提醒你们,不如早作打算……”
陈景睿兄弟俱是神色一变,武国公府是太后娘家,又是大公主夫家,真正是声名显赫、烈火烹油,根本不愿意掺和到皇储之争中去,然而皇家人,却未必肯轻易放过他们。
肖凌风微微一笑,便接着道:“太子与秦王两位殿下的争夺已经到了明面上,将来万一太子登基,秦王未必能安享太平。”
陈景墨一愣,想要借机岔开话题:“秦王毕竟已经是亲王,太子仁厚,必不会对兄弟怎样的。”
这话一说,肖凌风却笑得更淡漠,“天下皆知,秦王战功赫赫,盖过太子,陛下并不是不想赏,实在是无物可赏,他威震天下,臣强而主弱,自然难得相容,更何况如今秦王的权柄越过了太子,到时候便是太子不忍心,也非要除掉他不可!纵然太子仁厚,舍不得下杀手,那羽翼渐丰的皇长孙呢?还有杀伐果断的燕王?还有诡异莫测的明郡王?他们谁肯放过秦王?”
陈景睿冷冷望着肖凌风,道:“若是秦王愿意,大可以解兵权,散余财,辞官爵,回封地,照样过太平贤王的日子。”
“这只能保得一时。”肖凌风冷笑,“过不上一年半载,不知旁人会不会一时兴起,列你几条罪状,不死也得削爵抄家!”
陈景睿却神色淡淡的看着肖凌风,慢慢道:“我早已有言在先,你我亲如兄弟,在一起的时候只论兄弟之情,不论国家大事,今日你字字句句都不离这些,恕我不奉陪了!”说完,起身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景墨一愣,赶紧弯腰向肖凌风告罪,他哥哥敢如此无状,是因为有多年的交情在,他可没这样的胆量,连连请罪后,看着肖凌风并没有生气的模样,这才赶紧离开。
陈景睿回到武国公府自己的书房,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陈景墨不由自主劝道:“大哥,我知道你还在为白天的事情生气,但是欧阳暖有那明郡王护着,大公主又十分喜欢她,周王世子说的那些话虽然确实混了些,却未必没有可取之处,你若真是想要为兰馨报仇,找个人……”
陈景睿的眼前却突然闪过欧阳暖清丽得动人心魄的容颜,听了这话不知为什么更加恼怒,抄起一旁花梨木的精致小炕桌,连同桌上一套青玉文房四宝,双手高高举起,狠命往地下摔去!不要说那些脆弱的用具,连小炕桌也散了架,木腿木条四处迸飞,吓得里外侍候的丫鬟一个个合眼、闭嘴、低头,心里乱扑腾,真怕大少爷迁怒自己。
陈景墨骇然地望着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哪一句话说错了……
武国公府的两位少爷并不知道,他们刚一离开画舫,肖凌风便对着帘幕后面的人朗声道:“好了,你快出来吧!”
帘子一闪,来人一身锦衣华服,轻袍缓带,双目中如有清浅水雾,而脸上神情,更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天烨,你都听到了吧,武国公府的人,打的是独善其身、两不相帮的主意。”
肖天烨在桌边坐下,修长的手中把玩着一只白玉酒杯,脸上的神情带着若有所思。
“照现在局势看来,咱们还是早作打算的好。”肖凌风眯着眼,伸手屈下食指,“你可转告皇叔修书三封,分寄齐王、鲁王、蜀王,微露对太子不满之意,点到即可,不必深言。”他慢慢屈下中指:“其二,禁卫军掌握京都守卫大权,那几位……要派妥当的人去收买,即使不能为我们所用,将来一旦有事,他们能保持中立便好!再其三……”他又屈下拇指,“皇上身边,一定要派最靠得住的人去。”
肖天烨却置若罔闻,丢下杯子站起来,走到窗边,亲手卷起了湘竹长帘,推开了所有窗子,向着外面的茫茫夜色看去。他淡淡笑道:“你当真以为皇祖父年纪大了,对京都异动一无所知吗?我告诉你,他才是真正的老狐狸,看着我父王与太子斗的你死我活,他却站在旁边乘凉,你说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肖凌风皱起眉头,唇畔虽然还是带着笑容,却已经是说不出的凝重:“你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还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吧。”肖天烨懒洋洋地说,径自坐在窗边,神情有些心不在焉。
肖凌风不由恼怒:“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不肯好好谈正事,难不成都被狐狸精迷住了心窍?”
“狐狸精?也许真有狐狸精也说不定。”肖天烨回过身来,勾起唇角,如清泉一般的双眸中有股幽亮的光芒在微微跳动。
肖凌风脸上挂了笑容,道:“你让我故意试探陈景睿,是担心他想不出好法子来对付欧阳暖呢,还是担心那位小姐的安危?”
他会担心欧阳暖的安危?!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肖天烨微微一愣,旋即哈哈大笑,竟将手中的白玉酒杯随手抛入了湖中,酒杯发出一声轻响,便沉沉坠了下去,在河面晕成淡淡的涟漪,远远望去竟仿佛升腾起一片朦胧的烟霭。
肖凌风望着他,神情带上了一丝迷惘。
福瑞院。
画儿在轻声安慰着梨香,然而梨香却哭个不停,泪水和着面上那抹鲜红的掌痕,越发显得触目惊心。
“王妈妈心也太狠了,这一巴掌到现在还没有消下去。”画儿埋怨,轻手轻脚地给梨香擦药。
梨香疼的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脸上沾了药膏,却仿佛一支无形的针刺入,那样疼痛。半晌,才勉强笑道:“王妈妈只是做给李姨娘看的,并不是有心针对我。”
“就算是这样,也没必要下这样的狠手啊!丫鬟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吗?”燕儿平日里被王妈妈欺压惯了,只敢低声抱怨,却不敢高声,生怕隔墙有耳。
梨香抽噎着还待说什么,王妈妈却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看见里头的情形脸色一沉道:“梨香,夫人叫你,快去吧,可别耽误了时辰!”
梨香不敢耽搁,立刻起身跟着王妈妈走了,丢下画儿一脸忐忑地想着是不是被王妈妈听到了刚才的话。
自从小少爷生病开始,内室就不许任何人轻易进去,除了林氏、王妈妈、乳娘高氏和钱大夫,唯一被允许进入的人就是梨香了。
梨香深深知道,这并不是因为自己在夫人心中的地位有什么特别,而是因为当时自己也知情,所以夫人特别防备着自己。她屏气敛息地进了内室,一进去就闻见一股浓重的中药味,然后是婴儿虚弱的哭声,她心里一凛,越发忐忑。钱大夫说孩子身上的热度已经蔓延到肺腑,活着对他而言已经是一种彻骨的煎熬,建议让小少爷就这么走,然而夫人却宁愿用各种法子吊着小少爷的命,而且出乎意料的坚持……
林氏在这一片喧闹中懒懒的坐在炕桌前,正在喝茶。
梨香放轻了脚步,走到林氏身前曲一曲膝,恭敬行礼:“夫人。”
“来帮我锤锤腿吧。”林氏将茶杯放在桌上,一手撑着下颌,绣着红色大福字的宽袖由倚着案几上的手,自乌木的棱角铺泻而下,带了一丝说不出的冰冷。
“是。”梨香上前去,轻手轻脚地给林氏捶腿。
里边突然传来欧阳浩撕心裂肺的啼哭声,梨香一愣,知道这是钱大夫又在换药,她赶紧低下头去,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林氏听着里头的动静,看了一眼梨香的反应,嘴角带了一丝冷笑。她随手拿起茶杯把玩,面上的笑意愈见浓重:“今天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委屈你了。李姨娘这样无理,王妈妈要是辱骂她,毕竟有失了体统!她不过是借着惩治你来羞辱她罢了!哼,不过是一个妾,居然还敢跑到我院子里来耀武扬威!”话说到最后已经勾起了她心底的强烈恨意,茶杯在手中越攥越紧,手指一个恍惚,茶杯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梨香心中十分恐惧,脸上却强带了笑容道:“奴婢明白。”
林氏一手掩唇,纤细美丽的指下漾出了几许沉沉的笑意。然而这样的时候,她发出这种笑声,不由让梨香猛地一怔,心颤不止。
“外院的霜晴是你妹妹吧?明儿叫她进福瑞院来服侍好了。”
闻言梨香猛地抬头,正看见林氏微笑着望向自己,她微微打了个寒噤,脸上的笑意越发勉强:“夫人对奴婢太眷顾了,奴婢感激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按理说奴婢不应该推辞主子的恩典,可是霜晴手脚笨得很,遇到事情怕帮不了夫人,反而惹夫人心烦。”
林氏亲自用一双保养精细的手握住了梨香,“瞧你这么着急,我也不过是随口说说,你不想让她来,我便不让她进院子来,也就罢了……”
梨香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一个炸雷从天上掉下来:“梨香,我想让你去服侍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