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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人送黑发人
八月十四。
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忆对中秋丹桂丛,花在杯中。月在杯中。
中秋节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这天花好月圆,阖家欢庆,正是饮酒赏月,享受团聚之情的时候。
在印象中,余牧这一辈子只算过了两个中秋节,那是他小时候和养父养母呆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从余牧懂事起养父母便告诉了余牧他们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但余牧把他们看的比自己的亲生父母还重要,尤其是比老头子更重要。
在南山岛和余笙过的中秋节谈不上有多愉快,他们父子二人只能在那天一起来到牧归荑的墓前‘团圆’。因为和老头子在一起的缘故,余牧甚至觉得那挂在天空中的月亮都没有小时候印象里的圆了。
回到江湖后余牧也过了两个中秋节,不过这两次连老头子都不在身边了,余牧只能和老驴把酒赏月。
一人一驴的身影在月光下总是显得那么潇洒又寂寞。
好在余牧现在已经交到了几个朋友,以后的中秋节他也许会过的高兴一些。
八月十五对于双峰派来说是个大日子。
明天他们的掌门就会从柳自南变成柳长亭。这是父子的传承,也是权力的交接。
对于柳自南和柳长亭父子来说,八月十五的意义远远不止于此。
细柳别苑内,父子二人相对而坐。
柳自南看上去眼神复杂,似乎心事重重。柳长亭永远是那么平静,平静而孤傲,他只需要站在那里你就会感到扑面而来的压力。
柳自南开口道:“长亭。”
柳长亭道:“我在,父亲。”
柳自南道:“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了。”
柳长亭道:“是。”
柳自南道:“事情都安排的妥当了吗?”
柳长亭道:“是。”
柳自南从不怀疑交给自己儿子的事情会办不好。他是最优秀的儿子,他从不让自己失望。
柳自南道:“明天继任仪式完了之后,你就是我双峰派第十七代掌门了。”
柳长亭道:“是。”
柳自南道:“父亲这么早把这千斤重担交予你,是因为父亲信任你,父亲相信在你的带领下双峰派会走的更远,变得更强盛。”
柳长亭道:“我明白,父亲。”
看着眼前这么完美,这么优秀的柳长亭,柳自南的眼里却闪过一丝苦涩。
“长亭,你恨父亲吗?”柳自南突然问道。
柳长亭一愣,没有回话。
柳自南从来没有问过他这种问题,柳长亭也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在柳自南看来,现在稍显慌乱的柳长亭才有个孩子的样子,才像是自己的儿子,而平常的柳长亭,太不真实了。
有哪个孩子从小面对严苛的练功能默默忍受?
柳长亭能。
有哪个孩子面对师父的责打能一声都不吭?
柳长亭能。
有哪个孩子有卓绝的天赋却还是终日苦练,一丝都不懈怠自己?
柳长亭能。
柳长亭从小就能做到这一切,这让他不像是个孩子。
他不会哭喊,不会撒娇,不会央求别人的关心,不会找任何理由。
他从不失败。
柳自南叹道:“从小到大父亲从来都不让你想别的,你没有朋友,没有过女人,没有其他人能得到的乐趣。父亲只让你接触两样东西,剑和宗派。你是我的儿子,但我不能只把你当做我的儿子看待。”
柳长亭道:“我明白,父亲。”
柳自南笑了下道:“你总是懂事的,从来不会说父亲的一句不是。但有些话,不管你在不在意,父亲还是要说。我是你爹,也是双峰派的掌门,但我只能做好其中的一个身份。我也想当一个好父亲,可是我要是成为了一个好父亲,我就对不起双峰派几千名弟子。我要是成为了一个好父亲,我就对不起双峰派的无数前辈。为了这些,我选择不去做一个好父亲,我选择对不起你。”
柳长亭沉默不语,只是他好像不再那么冷傲,反而像个自卑的人把自己蜷缩起来了一眼。
柳自南的眼中含泪,他接着道:“长亭啊。你知不知道你小时候我有多希望你能脆弱一些,能顽劣一些,我多希望你只是个普通孩子,没有什么天赋。那样我就不必对你那么严苛了,我就可以不把你当做门派的未来,只当做我自己的儿子。”
柳自南握住了柳长亭的手。
他的手在颤抖。
他从不颤抖的。
他不想听到这些话。
他不想听柳自南亲口说出这些话。
这些话对他来说太晚了。
太迟了。
他当了近三十年的柳长亭,今天他终于能当一回柳自南的儿子了。
只有一天。
情绪有些崩溃的柳长亭让一旁身为父亲的柳自南百感交集。他多想戳穿自己最大的谎言,多想告诉自己的儿子真相。
话到嘴边,他却说成了别的。
柳自南道:“长亭,从明天开始你就不能再这样了,你是我双峰派新的掌门。为父不担心你的武功不能服众,只是你与门派内的众多长老有些生分。以后你还是要尊敬这些前辈,凡事要多听听他们的意见,但是在大事上的决断,你一定不能听别人的。你明白吗?”
柳长亭道:“我明白,父亲。”
柳自南道:“你要记住,这是你母亲的期望,不要辜负她的遗言。”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柳自南明显感觉到柳长亭手上的力道加重了。
“我明白,父亲。”柳长亭还是这个回答。
柳自南道:“你明白就好,为父想对你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为父也放心了。”
柳长亭从柳自南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
直到最后,他的父亲都没有对他说出一句关心他自己的话,柳自南也没有说出柳长亭最想听到的那句话。
柳长亭不知道柳自南的话有几句是真的,但他知道有一句话柳自南是说到做到了的。
比起做柳长亭的好父亲,他选择做双峰派的好掌门,为此他不惜一切代价。
他们是父子,是最不像父子的父子。
“掌门。”一个弟子进来道。
柳自南道:“怎么了?”
弟子道:“铁面神捕裴生信带着一个人想要面见掌门和公子。”
柳自南道:“他们在哪?”
弟子道:“现在还在山下等候。”
柳自南道:“请他们直接到细柳别苑来见我吧,要客气一些。”
“是。”弟子领命退下。
柳自南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对裴生信如此客气。”
柳长亭道:“孩儿不知,请父亲赐教。”
柳自南道:“我与他父亲裴翰曾是莫逆之交,我双峰派当年在魔教横行时也与诸派一起向北方退避,当时承了河北裴氏的不少恩情。况且裴生信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是铁面神捕的名号也算是威名远播,这个面子还是该给的。”
柳长亭道:“孩儿明白了。”
柳自南道:“你为人有些孤傲,这作为一名剑客是好事,但是作为我双峰派的掌门却要有所收敛。在江湖上处世,人情世故很是重要。以后双峰派不可能不树敌,但是双峰派不能没有盟友。虱子再小也是肉,这个道理你得明白。”
柳长亭道:“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山下余牧和裴生信正等着通禀的弟子前去传信。
两匹快马经过数天的赶路已经疲惫不堪,一匹已经横卧在地上大声呲鼻,另一匹则是在地上打起了滚儿。
余牧也是十分劳累,他从未骑过快马赶路,更别说是一连骑了五天。刚开始他还担心自己的屁股受不了,骑着骑着就发现自己的屁股已经没什么知觉了。
余牧抱怨道:“你怎么把姿态放得那么低啊,我们为了人家巴巴地赶了五天路,来了还得在人家山脚下候着,好歹先把我们请到会客厅上两杯热茶吧。”
裴生信道:“我不是江湖中人,这次更是以公门身份而不是以私人身份来访,更应该恪守规矩,在山下等着人家通禀。”
余牧道:“你说你不是江湖中人,我看你江湖规矩懂得倒是不少。早知道你的身份不顶事,我就报我自己的名字了。要是那样,说不定人家现在酒都摆好了,正准备给我们接风洗尘呢。”
裴生信瞥了余牧一眼没再接话,这一路上他也不知道听了余牧多少的抱怨。他清楚余牧是个说了话就停不下来的人,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他。
余牧往地上一坐道:“好嘛,把我一骗过来就不理我了。早知道我才不管这什么屁案子,害的我屁股都给磨掉一层皮。”
“人来了。”裴生信道。
通禀的弟子躬身道:“掌门请二位前往细柳别苑相见,还请二位随我来。”
裴生信拱手道:“多谢。”
余牧疑道:“这柳自南不应该在会客厅见我们吗?怎么要去什么细柳别苑。”
裴生信道:“细柳别苑是柳长亭的住处。”
余牧道:“你怎么知道?”
裴生信道:“以前父亲曾带我来过双峰派一次,他与柳自南是故交。”
余牧道:“你父亲带你来双峰派干什么?”
裴生信道:“那时他想让我拜入柳自南门下,我没有答应。”
余牧调侃道:“你当时要真的拜入了柳自南门下,那双峰派可就是一门双公子了,真真不负双峰之名。”
裴生信对余牧的调侃颇为无奈,他本来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和余牧呆了几天之后,他发现自己有些不像自己了。
余牧见裴生信不理自己倒也不觉得自讨没趣,他故意道:“黑脸儿啊黑脸儿,你这人怎么不识逗啊。你这人太没意思了,肯定没有姑娘看得上你。”
裴生信淡淡道:“我已经成亲了。”
余牧道:“当我没说。”
细柳别苑正如其名,满院都种着细细的垂柳,这不仅没有显得布局单一,更是有了几分庐江边上十里杨柳的味道。
余牧又忍不住道:“这柳家父子倒真不愧是姓柳,一院子种的全是柳树,也不嫌看腻了。”
裴生信道:“进去之后你还是少说话吧。”
余牧道:“怎么了?”
裴生信道:“我怕你和柳长亭今天就要分出个胜负。”
余牧自信道:“那也是我胜他负。”
带路的弟子停在了门前。“裴公子,请。”
裴生信和余牧踏入前厅,柳自南父子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裴生信行礼道:“裴生信见过柳掌门,柳公子。”
柳自南起身道:“贤侄客气了,离上次我们见面也该有十几年了吧,听闻裴公不幸离世,我当时过于悲痛,一时间也是忘了派人前去吊唁。”
裴生信道:“有劳柳掌门记挂先父了,我这次来是有要事要和掌门你。。。。”
柳自南打断道:“不知这位是?”
“青莲剑!”柳长亭已是站了起来,他一眼便看见了余牧手中的青莲剑。
柳自南略带惊讶道:“你就是余笙的儿子?”
余牧装模作样的拱手道:“您就是柳长亭的爹吧,久仰了。”
裴生信见余牧出言不逊连忙给他使了个眼色,但余牧故意不看裴生信。
柳自南微微一笑,并没有计较余牧的话,他转向裴生信道:“听说裴公子正在追查宋晚萧之死,难不成已经将犯人缉拿归案了?那你也不该到我这儿来吧,我这既不是临平宗,也不是京师衙门。”
裴生信拦住还想还嘴的余牧道:“柳掌门误会了,在下的确是在追查宋晚萧一案,只是余牧他不是凶手,案发当时他远在渝州。我请他与我一道是为了共同破案的。”
柳自南笑着道:“我还是没听明白铁面神捕来我双峰派是干什么的。”
裴生信道:“我来正是为了宋晚萧一案,我推测凶手可能再次行凶,而他行凶的对象极有可能就是柳公子。所以我想请柳掌门改变明天的安排,暂时不要让柳公子露面。”
柳长亭冷冷道:“我不是宋晚萧,没人能杀得了我。”
余牧冷笑道:“这倒不见得吧。”
余牧看不惯柳长亭这种心高气傲的人,他受不了柳长亭散发出来的那种气息,虽然他自己也算是另外一种心高气傲的人。
所谓一山难容二虎,可能就是这个道理。
柳长亭的脸变得有些狰狞,他慢慢攥紧了拳头,虽然他手中无剑,但却给人一种随时都会暴起的感觉。
柳自南拍了拍柳长亭的肩膀,他忽然又变回了那个平常一脸冷漠的柳长亭。
柳长亭道:“九月初七,我等着那一天。”
他坐了下来。
余牧道:“我等着你们四个,哦不,是三个,也许会是两个。”
在言语这方面,他从不吃亏。
除了叶舒。
“够了。”裴生信也是赶紧制止了余牧。
裴生信恳切的道:“总之明天柳公子可能会有危险,还请柳掌门三思。不要让柳公子在大庭广众下现身。”
柳自南道:“铁面神捕有什么证据或者消息来证明明天刺杀了宋晚萧的那个刺客会行刺长亭?”
裴生信道:“我暂时还没有证据,我推测他有可能会。。。。”
柳自南道:“你推测,有可能。没有什么证据的情况下你就来阻挠我双峰派的掌门继任仪式?你说不办了就不办了?这是在双峰派,不是在你河北裴家!”
裴生信急道:“柳掌门,你不用改变你可以将继任仪式的地点改在双峰山上,然后再对来客详加排查,这样至少会保险一些。要不然。。。。”
“笑话!”
柳自南道:“我早就放出了话,发出了请帖。你让我临了了出尔反尔?我柳自南的脸面往哪放?我双峰派的脸面往哪放?一个空穴来风的消息就想让我随意改变如此大事吗?”
裴生信不肯轻易放弃,他劝诫道:“柳掌门,小心一些不是坏事。而且你在明,人在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柳自南冷笑道:“有了铁面神捕的提醒,我明天自会好好防范的。”
“柳掌门,你真的不肯改变主意吗?”裴生信还不死心。
柳自南不耐烦道:“你要我重复几遍才明白我不会改变明天的安排?明天的继任大典允许湖州城内的平民观看,你若是真放心不下,可以自己过去。我是看你父亲与我有交情,这才一再容忍你插嘴我门派事物,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了。看在公衡兄在天之灵的份儿上,今天,我不追究你们俩放肆的话。你们赶快下山去吧。”
裴生信道:“柳掌门,你!”
“来人,送客。”
裴生信和余牧终究还是白跑了一趟。
待二人走后,柳自南细细的思考了一下裴生信的话。
“长亭,你觉得裴生信说的话是真的吗?”柳自南问道。
柳长亭道:“那刺客若是个聪明人便不会来。刺客从来不会去杀一个他明知杀不死的人。”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自傲。
柳自南听了柳长亭的话也是一笑。“话虽是这么说,但是裴生信也算是给我们提了个醒。明天继任大典的时候你在袖子里藏一把短剑,以备发生不测。”
柳长亭道:“不用,父亲。”
柳自南语重心长道:“长亭,凡事总是小心一点的好。”
“是,父亲。”
被柳自南‘请’下双峰山后,余牧和裴生信也只好先在湖州城内找了个客店住下。
余牧躺在床上舒服地道:“终于有天晚上是不用在马背上度过的了。”
裴生信坐在椅子上一脸凝重,他没有余牧那么乐观。
余牧一看裴生信绷着张脸,道:“生气了?累死累活的赶了四五天路给人家报信,最后别说混口茶水,直接给人家骂下山了。”
裴生信道:“我气?我有什么气的。我气也是气自己千算万算没算到他柳自南根本不听劝。”
余牧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就像柳自南说的,明天去继任大典的现场看着不就行了吗?”
裴生信道:“看?哪里看的住?!万一柳长亭再死了,万一他再死了,事情就真的难办了。”
余牧开解道:“本来现在这案子一点线索都没有,若是明天柳长亭遇刺了,凶手定会留下线索,我们说不定就能找到破案的关键,或者说当场就把他抓到了。”
裴生信苦笑道:“万一柳长亭遇刺了,那这件案子才是真正的麻烦。没有人会随意的刺杀四大公子的,柳长亭遇刺就证明了这一切是有预谋的,这岂不是说明凶手的背后有人在指使吗?也许是一股势力,也许是一个组织,总之,柳长亭再死,只会让这件案子更难破。”
余牧一细想裴生信的话也自觉有些毛骨悚然。谁会接连刺杀四大公子中的两位?这其中说不定会牵扯出更大的阴谋。
余牧甩了甩头,把复杂的想法从自己脑海里清了出去。
“我先不想这些了,我现在只想好好洗个澡。多少天没洗澡了,你也是一声臭汗,我去叫小二烧水去。”
等余牧回来了,裴生信还是坐在那里,还是一脸凝重的表情。
余牧道:“你能不能别坐在那一脸愁云惨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柳长亭呢。你乐观一点好不好,说不定刺客根本就不会刺杀柳长亭,你只是猜测不是吗?”
裴生信看向余牧道:“你觉得刺客不会刺杀柳长亭?”
余牧道:“那可说不准。”
裴生信道:“你要是和我想的不一样,也不会连骑五天马赶到双峰派了。”
裴生信说的对,余牧确实同意他的看法。
他也认为刺客会再次动手。
裴生信没有在坐在那里,他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活像是一个焦躁不安的小老头。
看着裴生信在自己面前来回地走来走去,余牧开始后悔自己的多嘴了。
裴生信在思索着还有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难道他只能如余牧所说,期盼着自己的假设是错的,刺客不会刺杀柳长亭。
他无助的叹气。
余牧祈求道:“你别转了行不行,赶了五天的路你不累吗?你还是坐下叹气吧,我这次不说你了。”
裴生信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朝房门走去。
余牧道:“你干什么去?”
裴生信道:“我去打听清楚明天柳自南在城中哪里举行继任大典。”
他不能坐在这儿等。
余牧还没等到小二烧好水,裴生信就已经回来了。
“这么快?”
裴生信道:“楼下的掌柜的已经告诉我了。明天继任大典在湖州城中心的擂台上,之后柳自南会在惠丰园摆宴宴请受邀而来的各路豪侠。”
余牧道:“你这么快就打听到了,刺客若是会来,想必也早就打听清楚了。”
裴生信悠悠的坐了下来,他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
余牧突然道:“你发现没有,明天刺客刺杀柳长亭只有用暗器这一种手段。”
裴生信猛然抬头。
余牧接着道:“柳长亭不比宋晚萧。或许刺客用暗器刺杀宋晚萧是他能选择的最隐秘的手法,但对于柳长亭,暗器就成为了他唯一的选择。”
是!
刺客只有用暗器这一种选择!
刺客不可能近身,明天不光有柳长亭父子,更有受邀前来的不少高手。就算刺客的武功能胜过柳长亭,他又如何逃脱?况且近身的情况下江湖上又有几人有把握杀掉柳长亭?
余牧问道:“宋晚萧中的那枚钢针,你见过吗?”
裴生信道:“见过,长短约合食指,粗细大概是银针的三四倍。”
余牧听了裴生信的描述,心中顿时了然。
余牧道:“这种钢针要么是多支以指间发出,这般覆盖的面会大一些,要么便是以细铁筒用嘴吹出,这样更精准些。明日刺客用这种暗器刺杀的话,定是用细铁筒吹出。”
裴生信恍然道:“这种细铁筒吹不远!”
“对!”
余牧道:“若想同时保证威力和准度,这种暗器必须要在十丈左右发出,最多不过十二三丈。明天我们只需注意离擂台十二三丈以内的人即可。至于惠丰园,刺客应该不会收到柳自南的请帖。”
裴生信长舒一口气道:“如此,我们明天也算是有了个目标。”
余牧道:“别目标不目标的了,你饿不饿啊?赶快叫店小二整一桌好菜。洗完澡咱们好好吃顿饭,然后再美美的睡一晚上,这样明天才有精力。”
裴生信终于是被余牧逗乐了。“好。我现在就去让小二给余大公子整一桌山珍海味。”
余牧催促道:“快去快去。这几天哪吃到过一顿好的。哎,我先和你说好,这次帮你办案,吃饭住店你得全包吗,我不可能掏一个大子儿的。”
裴生信笑道:“我倒是搞不清我是请你来办案的,还是请你来享乐的。你不该帮我分摊一点儿?”
余牧撇了撇嘴道:“享乐?享个屁乐。你不乐意掏?谁不知道你河北裴氏是有名的大户人家,裴公子不会连这点儿银子都掏不出来吧。你是铁面神捕,不是铁公鸡神捕。”
裴生信道:“好,哪能委屈了余大公子,这一路肯定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
余牧道:“这就对了,去吧。”
看着躺在床上指挥自己的余牧,裴生信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是被余牧带的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阳光透过窗子照醒了余牧,他一挺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余牧眨巴了几下眼睛,晃了晃还不太清醒的脑袋,昨天这一觉他睡得还不错。
房中没有裴生信的身影。
余牧知道他干什么去了,他也知道裴生信会无功而返的。
看日头时辰已经不早了,余牧胡乱用凉水洗了把脸,然后用衣袖随意地擦拭了两下便准备下楼去吃饭。
刚到楼下,余牧正好碰到了回来的裴生信。
“又被骂回来了?”看着裴生信的脸色,余牧就知道他此去不可能有什么作用的。
裴生信叹道:“柳自南不愿改变主意,他早就打算把这次的继任大典办的十分高调。”
余牧道:“别愁了,咱们先去吃个早饭,再去擂台那边看看。”
裴生信道:“早饭?现在已经快到午时了,你也不看看自己起的有多晚,还吃早饭。”
余牧道:“那刚好,我们直接在擂台周围找个酒楼吃午饭,顺便观察一下周边的环境。”
“走吧。”裴生信白了余牧一眼,然后率先走出了客店。
酒楼上的包间里,裴生信看着眼前这满满一桌子菜有些无奈。
他忍不住道:“你点菜能不能考虑一下自己到底能不能吃完,两个人你点这么多菜干嘛?你吃的完?就算你吃的完,我也没那么多时间让你在这慢慢吃。”
余牧笑道:“我点菜总是想把想吃的都点了,点着点着也就忘了考虑自己到底能不能吃完了。怎么?心疼口袋里的银子了?”
裴生信哪有心思还和余牧打哈哈:“几个银子而已,我有什么好心疼的。”
余牧本来吃的正香,但看到裴生信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擂台周围,一筷子也没有动桌上的菜,他又没什么胃口了。
余牧道:“你能不能吃点儿东西,这么一大桌子东西我一个人怎么吃的完。”
裴生信看也不看余牧道:“我哪有心思吃饭。”
余牧放下筷子道:“黑脸儿,你看你,这不是急了嘛。我告诉你,人要是变得急躁的话,什么事儿都干不好,这道理你铁面神捕不会不清楚吧。”
裴生信怎么会不清楚,只是宋晚萧一案他线索全无,眼看着柳长亭有可能又要遭了毒手,他又怎么静得下来。
不过听了余牧的话,他还是闭上了眼睛好好深呼吸了几下,想要平缓自己的心情。
余牧给裴生信倒了碗茶道:“你先喝碗茶,吃饱了饭才有精力办案不是?”
裴生信勉强喝了几口茶,但是面对着这一桌子菜,他还是没兴趣动筷子。
余牧劝道:“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行?我告诉你一个道理,是在心安寺的时候慧安大师告诉我的。他说磨刀不误砍柴工。这吃饭就是磨刀,办案就是砍柴。你光想着砍柴,不一定能砍多少柴火,但是你要是先把刀磨好了,也许砍柴就会事半功倍。”
桌子对面的余牧说话的时候双手合十,俨然是把自己当成了在循循善诱的‘余牧大师’。
裴生信看着余牧这样子笑了笑,终于动起了筷子。
余牧见裴生信接受了自己的教诲开心道:“你看,你的悟性还是可以的嘛。”
这边裴生信是动起了筷子,那边余牧反而开始观察起了擂台。
余牧道:“这擂台周围如此开阔,到时候恐怕又是人山人海。”
裴生信道:“是,现在已经午时二刻了。已经有人群开始往擂台那边靠拢了,吃完饭我们也得赶紧下去。”
余牧问道:“柳自南父子是从双峰派那边过来吗?”
裴生信道:“不是,他们今天一早就到了惠丰园,我也是去惠丰园见的柳自南。”
余牧道:“惠丰园是双峰派的宅子?”
裴生信道:“是,里里外外全是双峰派的人,算是双峰派在湖州城内的一个分堂。怎么?你担心刺客会在惠丰园里下手?”
余牧摇头道:“现在看来是不太可能了。惠丰园既然是双峰派经营已久的地方,想轻易的潜入进去恐怕是不太可能的。再说两代掌门一起驾到,惠丰园今天肯定是戒备森严。”
裴生信突然道:“擂台上已经有双峰派的人了。”
余牧起身道:“我先下去了,你再吃两口,别忘了把账结了。”
裴生信反问道:“难不成我还指望你结账?”
余牧一笑,拍拍屁股下楼去了。
擂台周围有一个秃顶男子正探头探脑地观望着擂台上的情形,余牧见此上前去和那男子搭上了话。
余牧道:“老哥,你也是来看双峰派掌门继任大典的?”
秃顶男子点头道:“是啊。你也是?”
余牧笑道:“我也是。听老哥你的口音应该是北方人吧。跑那么老远就为了看看这个?”
秃顶男子道:“一看你就不怎么关心江湖上的事。那继任双峰派的人是谁啊?是四大公子之首的柳长亭。要知道他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啊,他就已经击败过无数高手,甚至其中还有方梦觉这种宗师人物。他要继任双峰派掌门了,如此盛况岂能不来亲眼一睹啊?”
秃顶男子这一阵对柳长亭的吹捧不免让余牧有些心生艳羡,比起柳长亭的名满天下,他现在头上顶的名号还是余笙的儿子。
秃顶男子道:“老弟你是哪里人啊?”
余牧笑笑道:“我是渝州人。”
他一把拉住寻来的裴生信道:“这位是我兄弟,他是北方人,我们也是约好一起来看双峰派的掌门继任大典的。”
秃顶男子摆摆手道:“我先不和你们说了,马上人要多了,我去找个看得清楚的位置。”
一回首,秃顶男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余牧道:“柳自南还真是高调,不少北方江湖上的人都过来一睹他双峰派的掌门继任大典了。”
裴生信道:“你我不要一路,咱们最好相隔三五丈来搜寻刺客,这样既有照应也能加快速度。”
余牧道:“好。”
擂台的最前面摆着一排椅子,看样子应该是留给柳自南发出请帖的各大势力来的人物。
人群越聚越多,逐渐从椅子后形成了一个圆形向外面扩散。
裴生信抬头看了看太阳。
已经快到未时了。
受邀的各方势力代表已经一个个来到了擂台前,坐在了双峰派提起为他们准备好的椅子上。
人群开始向擂台靠拢,这让裴生信和余牧不太好像刚才那样方便的来人群之间来回走动。
南方的深秋本就说不上有多凉爽,加上人挤人的情况则更显闷热。
余牧身上薄薄的衣服因为汗液已经紧贴皮肤,裴生信也是便左右观察,边不时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擂台上出现了今天最重要的两个人之一,柳自南。
柳自南看着台下人影攒动也是露出一抹自得的笑。双峰派历史上第一次在门派外举行的掌门继任大典现在看来还是值得的。
柳自南先是朝着台下各大势力的代表拱了拱手,那一群安坐在椅子上的人也是赶快起身拱手回礼。
只见柳自南独自站在台上双手虚按,示意台下的人群安静下来。
人群由乱转静,柳自南也是终于开口了。
他朗声道:“诸位,多谢诸位今日来此一观我双峰派的掌门继任大典,柳某人先在此谢过了。”
说罢他一揖到底,姿态倒是摆的十足。
台下还有人吆喝着“柳掌门多礼了”之类的话。
柳自南道:“今日是中秋佳节,按说诸位都该与家人团聚,自南实在是不该在今日麻烦大家前来。但今天同样是我双峰派的大日子!今日是我双峰派的掌门继任仪式!”
说到这里,柳自南咧嘴一笑。
“有很多人都奇怪我为什么急着退位。我今年五十四岁,不说是春秋鼎盛,但是掌门之位再坐个十年应该还不成问题。那么我又为何要把掌门之位传下去?我柳自南是双峰派的掌门,但我首先是双峰派的弟子!我深知比起我的接任者,我实在是无法再带领双峰派变得更加强盛。那么我是选择继续在掌门之位上留恋权利,还是马上退位让贤呢?我柳自南选择了后者。因为下一任掌门他比我强的太多了。他是四大公子之首,他在同代未尝败绩,甚至许多老一辈的高手都败在他手下。不到一月之前,他更是击败了成名已久的寒雁门掌门方梦觉!”
余牧听到这话道:“又开始吹自己的儿子了。”
不过没人听见他发的牢骚,众人都把目光聚集在台上的柳自南身上。
柳自南道:“当方梦觉都能自承不如一个别派的后辈,我身为双峰派的掌门,身为柳长亭的父亲,我又怎能不理解其中的道理?古人云‘英雄出少年’。我儿不到三十的年纪尚且能让方梦觉心服口服,那我更应该有自知之明,退位让贤。”
余牧和裴生信还在仔细搜寻着动作可疑的人,只听台上的柳自南一声大喝。
“柳长亭!”
柳长亭上台了。
他的步子不似平常那般快速,他走的缓慢而沉重,一步一步像是踩在独木桥上一般。
他的脸上还是一脸孤傲,他在什么场合之下都不会改变。
就在柳长亭上台之时,余牧忽然瞥见一个在他斜前方,带着帽子的人缓缓把手伸进了怀中。
他与裴生信对视了一眼,裴生信显然也是发现了那人的动作不太对劲。
二人交换了个眼神,同时向那人冲去。
余牧在拥挤的人群中宛如一条滑溜的游鱼,他只用一步便跨到了那人身后!
余牧伸手一点,正中那人背后的要穴。无论是谁中了这一指都无法再有动作了。
裴生信也是一把抓住了那人插在怀里的手。
他一把将手从那人的怀里抽了出来。
可惜在他手上的不是意料之中的细铁筒,而是一把普通的折扇。
这人只是因为太热才想取出怀中的扇子扇一扇。
余牧和裴生信知道自己抓错了人。
余牧赶紧解开了那人的穴道,裴生信也是松开了攥着人家的手。
带着帽子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只不过他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一把搡开裴生信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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