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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餐厅与过道,地板的本色全铺盖在红白的毛毯之下,颇为奢华。如果这些地毯的规格多弗斯庄园所用的相同,那么,按赛尔请教过阿纳塔而得来的羊毛毯的价格去计算,要铺完八十多平方米,怎么也得花费五万威尔、亦即二十万迪欧的钱财,还要劳神打理,定时请人清洗,只会破费更多。
当然,即使不懂地毯的材质,单是隔着鞋轻踩,少年就知道,这些编织物并非多弗斯庄园用的手编羊毛。再看那洁滑的光泽,更与商场里的某些服装颇为相像,赛尔猜测,这该是化学纤维的造物,能防水、能阻燃,质感舒适,还安全廉价,比手工编织的羊毛毯更实惠、好用。他不禁想,若是回到林海、回到绿松村,等母亲和老师结婚后,是不该再住到叔叔阿姨的家中,理应去伐些木头,请同村的木精灵来帮忙搭建一栋二层高的小木屋,作为婚房与新的家。到时候,是不是也应当去丽城的超市逛逛,挑一些同款的地毯,铺满新的家呢?
在他畅想未来的时候,卧室的门开了。
格林小姐离开禁闭的卧室,走离了无光的过道,回到了明亮的客厅。见她微笑着款款而来,委托人是起身相迎,却给少年拦住,甚至还未过问进展如何、可曾打探到重要的线索,就听着那黑发的男孩对金发的少女说起了格威兰语,看着男孩拉住少女的手跑出了他的家,并在门外对他深深鞠了一躬,而后,将防盗门急切又轻盈地合上了。
“文德尔小弟弟,是怎么了?”跑出委托人所在的住宅楼后,格林小姐抽回被赛尔握着的手,拭去凝结在眉头的水雾,笑容是贴切的遗憾,“是哪里不舒服吗?要去看医生吗?”
少年停住脚步,坚定地回望无辜的格林小姐,难掩那分忧虑:“伊利亚姐姐,你…你刚才是想告诉那位父亲一些不好的事…对吧?”
是的,在看见踏上过道与客厅的交界、在灯光与黑暗的中线上的格林小姐时,赛尔又觉察到当日惩罚那嫖娼的圣职者时,令心脏震颤的笑容,即使掺杂淘气的趣味,也盖不住心愿得偿的微笑…
一种恶意的喜悦。
“嗯,假如事实即是歹毒,我想,有权知晓实情的委托人,是能够承受的吧?”
惊讶于少年准确的预感,格林小姐也不做隐瞒,承认在见面之后,她便对那陌生的女孩使用了祈信之力,问明白了前因后果——什么强暴、侮辱、胆怯、羞耻,都是谎话,是不折不扣的虚情假意,是逃避错误的无耻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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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尔是无言以对。他能想象到,要是方才格林小姐把真相告知委托人,那位暴躁到想杀了伤害自己女儿的混蛋的父亲,只怕会骂他们胡说八道,接着赶他们出门,然后在家里与女儿对质,最后,像只掉了牙的猎犬那样,一头扎进苍耳丛里,挂着满身刺球在泥浆里打滚,嚎得死去活来。
“很意外吗?文德尔?”格林小姐捋起长发,将手托在唇边,轻舒暖流,对着寒冷的街头吹出了吐息般的雾,“委托人的话,是不能全信的,谁清楚他们是蠢是坏?谁明白他们是被愚弄,还是包藏了祸心?没人清楚,没人明白啊。要有善于质疑的勇气,和敢于假设的信心啊,文德尔。”
哑口无言的赛尔,难以揣摩一个最恰当的回复,好和格林小姐继续谈话。他不明白,要评价这种颠倒黑白的破事,最精准、最适当的语言必然是脏话,就像远在麦格达市的坎沙回应塔都斯那样,痛痛快快地骂几句污言秽语就好:
“他妈的婊子,还真不要脸,自己搞腾出的破事,竟然要别人赔钱?”
刚刚,消息灵通的塔都斯没有骑车回家,而是坎沙一起走出入夜的学校,把之前讲过的趣闻的结局告知了他——在事务所的讼棍和警署的条子的双重威胁下,八个“男友”的父母为了息事宁人,不影响孩子的高中测验,就集体做出赔偿,付足了打胎费、护理费等等为治疗支出的费用,还送了笔精神损失费给她,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她转学,别在这里搔首弄姿,影响孩子们的考试发挥。
“世道如此啦,好兄弟,听我的,人心隔肚皮,可千万别给女人哄晕了头啊,”鲜少上晚课的塔都斯熬不住夜,指着学校对门的便利店,打了个哈欠,“管她怎么甜言蜜语,管她的脸蛋多么漂亮,管她的身材有多火辣,都别信,统统别信——只有帝皇才知道,女人的心思有多狡猾啊。行了,去买瓶喝的吧…咖啡、能量饮料都成,我请客,随便挑啦。”
“嗯,我没你那么帅气多金,不用操心这类问题,”坎沙也不谢绝他的好意,跟他去便利店拿了两瓶冰汽水,在冬天的夜晚猛灌入喉,脑子立时卷入了火辣辣的凉爽,清醒到嘴不出脏字,“女人真可怕啊,哦,不包括你姐和你妈。”
“得了吧,兄弟,你还没见过她们啊,她俩是工作狂、工作狂,明白吗?比我的好老爹和亲大哥更拼命、更自律啊。相信我,自律的女人最可怕,单单是待在她们身边,就比被一万头肥猪骑在腰上更容易呼吸困难啊。”
打趣似的赔礼,让塔都斯不禁失笑。说完,他提了提裤腰,走向便利店旁的小巷,那里,有这条街上唯一的公共厕所。坎沙明白,这家伙是上课时喝了太多咸奶茶,又加了瓶汽水,憋不住尿,得去释放了。
没等塔都斯走进公厕,一个慌乱的男人冲了出来,将塔都斯撞了个趔趄,差点摔到梯坎上。坎沙急忙扶了朋友一把,刚想喊那撞了人的家伙道个歉,却看那人玩命般狂奔,早把他们甩开了。
“妈的,赶着上天国享福是吧?”塔都斯拍了拍被撞疼的肩膀,咬牙切齿地吼了声,“不长眼的龟儿子,别让我把你抓到了!信不信打折你的命根,叫你跟娘们一样蹲着撒尿?”
与此同时,坎沙转向公厕的入口,皱高了眉头:“嘘,你听,什么声音?”
塔都斯马上收了口,和坎沙一块儿去听异样的怪响。那声响很独特,像是什么东西在扑腾,把地板砸得咚咚发颤。塔都斯想说,这吵闹就和他父亲在家和女佣玩大人的游戏一样,听得人耳朵疼;坎沙则想说,这声音简直是活鱼破开了肚,掉进水池里乱蹦,诡异又可笑。
见朋友有些怂怯,坎沙叫他跟在后面,自己先行一步,钻进了公厕,寻着那声音走到女厕所的入口,敲了敲发霉的木门,问里面有没有人,却没得到回复。于是,坎沙便让塔都斯在外面守着,他则推开女厕的门,去一探究竟。
入眼,全是没有小便池的隔间,吊顶的电灯泡忽明忽暗,被通风口的气流吹得左右回荡,仿佛随时会甩断电线,砸在地上,当个别致的摔炮。当然,奇怪的扑腾声可不是来自于电灯,而是发生在女厕最靠内的隔间,一处没有掩门的隔间。
坎沙刚走过去,一股恶臭就扑面而来。照他打扫学校厕所的经验,这臭味应该是来自堆积的排泄物,已经浓到能呛得眼睛发酸。他挤了挤眼泪,正想抱怨女人也有不冲厕所的,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
他看见,一个同龄的女孩,穿着学校的制服,脖子被一条鱼线缠死在马桶蓄水池的水管上,衣服被扒得满地都是,浑身都是淤青和伤痕,而下体,还在失禁,双腿还在乱蹬,不过越蹬越慢、越蹬越没有力量。
等坎沙拿指甲刀剪断鱼线,喊塔都斯报警、叫救护车时,女孩早翻了白眼,两对眼球跟注了水的皮球般往外凸,已经没了气息,有的,仅是死亡的恐惧,和绝望的泪滴。
等警笛声靠近,坎沙安慰着跪在地上呕吐的塔都斯,向下车的警员打起招呼。他还不知道,这次,是惹上大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