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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领班介绍起编织成骏马形状的翠绿纤丝,老曼德挡住嘴,微侧着身,讲出瑟兰的语言:“老先生,你似乎遇上了麻烦?”
“啊?”听见腔调独特的瑟兰语和年龄上的尊称,刚端起餐盘的领班先一愣,而后放慢盛菜的速度,苦笑着摇头,“先生,您说笑了,没礼貌的客人哪里都会有。再者,您不必用敬称,精灵过了一定的年纪,就不刻意强调年龄上的称谓了。”
诺克·怀特是拿好刀叉,自顾自用餐,全没把他们的交谈听入耳中。老曼德则瞟了眼还盯着领班不放的胖绅士,语气凝重:“那可不是无礼能概括的行径,是恶劣的骚扰。放任自流,遗祸无穷。”
“谢谢您的关心,”领班叹了声气,替热心的客人斟好果酒,淡乌色的眼袋里包含着些许落寞,“相信您看到了我的回敬,那是我仅能维持的尊严了,就让这件事过去吧。”
“这可不像自尊自爱的精灵啊。朋友,请相信我,无止境的退让只会害苦了你。”
“先生,我真心感谢您,在灰都…康曼城这么些年,您是我见过的第二位怀揣热忱的陌生人,”领班拉开餐车,深切行了一礼,“如果我还年轻,或许会守着尊严、拿餐碟敲烂他的头,但您也知道,对一个背井离乡的老精灵而言,在莎薇酒店谋得件工作是多么不易。假如忍耐不了愤怒,给好心收留我的同乡添麻烦,那会比折辱尊严更使我难堪。”
“明白了,是我冒犯。”
“不,先生,您千万别这么说…”
“借我钢笔和菜单一用,可好?”接过领班记录酒菜的工具后,老曼德向笔尖哈了口热气,在空白处写下一串号码,递还于他,“我在共治区和瑟兰当过记者,如有需求,我很乐意提供帮助。”
“谢谢,但先生,”木精灵朝热心的客人躬身一笑,从衣袋拿出部直板按键手机,当场录下号码,“我也是会用移动电话的。敢请教您的姓名?”
“曼德·福斯特,”老曼德捏起眉心的老皮,笑得狼狈,“是我印象刻板了,以为上了年纪的精灵只用座机,哈哈。”
见领班推着餐车走开,诺克放下酒杯,眼神是玩味十足。而看老曼德微抿酒水的模样,一种强烈的警惕突然在他的心尖爆开,因为这姿态像极了某个捏紧他命脉的老东西。可想了想,诺克又捧腹大笑,调侃起不善饮酒的老人家:“知道吗?福斯特先生,方才,你令我刮目相看了。”
“嗯,怎么?”
“没想到,你不仅中意这类气质独特的老精灵,还是勾搭他们的老手,三言两语,就留下了联系方式?”诺克舀了勺金黄的海鲜浓汤,将汤里增味的脆米和炸蘑菇片嚼得酥响,瞅了瞅那位还盯着木精灵的胖子,“唔,我看,那位法院来的先生该跟您请教,学来委婉的搭讪技巧呀。”
“年轻人要少说话,言多必失啊。”
“哦,何出此言?”
“你就差将‘我不懂瑟兰语’写在脸上了,”看那胖绅士拄着手杖离席,老曼德指向那肥胖的背影,嘴撅出了轻蔑,“况且,没准这位诉命议员独爱低俗的乐趣,暴力了当,又让受害者无可奈何,多有成就感啊。”
诺克知道,诉命议员,是受议会指定、身兼法官与议员这双重职务的要员,他们手握要权、地位尊贵,理应向神圣的法典效忠,杜绝奸恶之行。而如今,他们中的一员却在大庭广众之下扮起流氓,未免有些诙谐的喜剧感。
“兼任法官的诉命议员?大人物啊。福斯特先生,我得说,您真是活相机,康曼的大人物,你是过目不忘啊,”老人的记忆力,更令诺克吃惊,拿,不觉又喝了口酒,脸色通红,“而我的家乡更靠近博萨,学校少有教瑟兰语的老师,不懂瑟兰语是情理之中嘛。”
老曼德翘起腿,一条胳膊夹住椅背,侧过身坐着:“年轻人,你可知道过去的牧民是怎么驯狼的?”
“愿洗耳恭听。”
“狼,是由草原的凶狠与野性生出的动物。常有人说,狼聪明,狼有傲骨,狼是驯服不得的。你把它关进笼子,它会想方设法逃跑;你给它设了陷阱,它会站在远处嘲笑;你伤过它,它会记恨;你救过它,它会还恩。任你打、任你诱,它绝不会屈服,逮住机会就跑,或是飞身扑上,就算丢了性命,也要拉你陪葬。
可这纯属文人的胡编乱造。狼就是狼,是脑子不如人的畜生,哪会驯不服?若是饥肠辘辘的,就给它赏肉丢骨,没个把天就跟着你屁股,越跟越近,总有一天躺在地上打滚,随便你上手摸;若是钢筋铁骨的,就关进铁笼饿它些天,时不时喂点水,等它没力气了,捆了狗链教它做事,听话了给肉、张牙了鞭打,用不着多久,就是你解了狗链,想到饿和疼,它也不敢跑,会盯着你手上的肉,诚心听你吹哨。”
明嘲暗讽的意味,诺克听得明白。认识的这些天,眼光老辣的福斯特先生从不出错,依他所言,那挂着笑颜奔走于餐桌间的领班,注定要完蛋了。说不定哪天,玩腻小把戏的诉命议员不耐烦了,不识抬举的木精灵就会消失在哪条街,与两位客人在伯度河的游轮圆厅内再见面。
诺克招手唤来别的服务员,又开了两瓶果酒,将碧绿和石榴红的液体对半兑在杯中,拿调羹搅了搅:“在高中的时候,专讲历史的先生总是告诉我们,自四百多年前,光复君主之位的庄士敦一世重整格威兰的法院架构,各郡城的法官,不论出身学识,无关选自议会还是王庭,都是最神圣的职务,务必要以性命与荣誉向帝皇宣誓,效忠于王庭,负责于议会,取信于公民,听取受害者的诉求,宣判执行者的正义,让有违法纪者噩梦缠身。管他是去哪处就职,手按法典,向伟大的帝皇起誓,要终身献于法律,刚刚那位怕是也不例外吧?可看看他的模样,纯粹是头脑满肠肥的臭猪,干着昧良心的事,你还说他不得,尚不及窝在黑街暗巷的帮派讲规矩、有风度。”
“太正常了,施行近五百年的制度,再怎么修补,都是件烂底裤,”格威兰的历史,老曼德是信手拈来,不甘示弱,“为了打压议会的影响力,庄士敦一世曾慷慨陈词,说独立于王庭和议会的法典书写于帝皇,神圣而不可侵犯;还说供奉法典的法院、法官是帝皇的代言人、是神圣的化身,把夺取议会权力的举动包装得那样神圣庄严,现在看,是自埋祸根。说着是分立、制约和公正,不全为了奥兰德家族的统治?既是统治,就有兴衰存亡,哪会有一成不变的律法?哪会有千秋治世的美梦?这不,不到五百年,议会和法院的绅士们就同舟共济,玩起了另一套潜规则——分立就是你贪你的我贪我的,制约就是你贪一百万我也贪一百万,公正就是贪多了的会被捅给王庭抽顿屁股了事,不可谓不稳定啊。”
今日的美餐,在对格威兰政史的非议中愉快结。黄昏时分,来自王庭的钟声荡入莎薇酒店,忙碌了一天的服务生和厨师都放下手头的活计,换掉工作装,去宿舍的去宿舍,回家的回家。被骚扰过的大堂领班则穿上传统的精灵式黑纱衣,解开束着的长发,从衣柜里摸出车钥匙。刚推开更衣室的门,还捏着衣摆的女经理就冲过来,咬着唇低头认错:“抱歉,雅星迪爷爷,今天…”
木精灵却是笑着,抬高手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亚蒂尼,不必放在心上。我又不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早就习惯了。”
“我、我…”面对这矮自己一头的木精灵,金精灵咬破了嘴唇,像孩子一样流出眼泪,“我答应过祖父要照看好您,但…”
“亚蒂尼,别这样,你是镇子里最聪颖坚强的孩子,”木精灵拿衣袖擦走她的眼泪,亲切又慈祥,“小时候抱在母亲怀里的你可从不哭鼻子。记住,你是莎薇酒店营业的几百年内最年轻的经理,要是没有你这个争气的神童,我这种没用的老精灵只能挤在旧城区的工厂继续拧螺丝,连安身的房费都存不住啊。”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人类就是这样,常年处于发情期,难免养出些龌龊的流氓,还叫他们握着权柄,肆意妄为。记住,错的是他们,不是你。亚蒂尼,不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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