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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摸清使团的护卫情况,将进入圣城的路线告知奎睿达家族,”直面质问,茉亚神情未改,活脱脱在应付像是无理取闹的丈夫,毫不上心,“现在,可以让我坐起来说话了?祖?”
“行、你老实躺着吧!”面对处变不惊的夫人,祖先生陡觉无力。先发制人的他却跟理亏了般,发声都没了底气,虚得要命,“你…你不能撒撒谎把我瞒过去?你承认了干什么?啊?你承认了干什么?我又证明不了,你用得着承认吗?说,你用得着承认吗?!”
“你不是笨猪,撒谎没用。”
“什么没用?你骗我一句就行!”
“那,我说我是看上你的气度不凡与英俊绝伦,一见倾心,你会相信吗?祖?”
最伤人的不是真相、亦非谎言,而是懒得掩饰真相的谎言。祖先生苦笑着松开她,低垂头坐在床沿,成了只斗败的公鸡,全然丧气。茉亚先把拖鞋摆在床脚,再爬上床,与丈夫背靠背相坐,帮他驱散盲风涩雨的愁苦:
“我与奎睿达家族有些割不断的渊源。我的母亲并非人类,为了她,我那出自奎睿达家族的父亲舍弃了很多,甚至包括自由。我的母亲是无所谓他的付出,但…我不能忍受,我不能忍受生来就亏欠着别人,哪怕他是我的父亲,哪怕再相见时他注定认不出我,我也要偿还…
我要同他两清。”
“明白,”异国的漂泊者悠然长叹,不觉向她紧靠,因为背后的温度是心安,“我不懂,他们夺去焱刃时,你就该离我而去,还留在我身边,是心怀愧疚,怕我撞了霉运,又或是想不开,客死他乡?”
“你很有趣,祖,”茉亚抱着膝,稍稍仰头,笑出他看不见的闭目风姿,“有一条可恶的舌头,有比舌头更恶毒的脑袋。手上好色床上木讷,嘴是风流心是专情,很有趣,我喜欢。”
只此一言,忐忑走出了祖先生的心房。
他感觉的到,身后的女孩在说真心话。既如此,还有何不满?相遇即是缘分,就算开端是无关纯粹的利用,如今不也背对背平静相谈?
多少年了,他始终活在孤独的阴影下,不知生而为何,不知走向哪方,只知活着,浑噩如失魂魄。直到路过博萨的海岸,他走进那间酒馆,瞥到黑暗里的一抹银光,忽而生出活着以外的兴趣。那时,他尚不确定是传宗接代的本能在作祟、还是单纯觉得勾搭可人的女孩会很好玩。等到死亡袭来,女孩背上他逃离危险,他才明白,正确的答案是喜欢。
想到此处,祖先生翻躺在床,顺势搂着那纤细而不羸弱的腰,将茉亚放倒在身上,又和她四目相对:“我们算不算老夫老妻?”
茉亚撑起身,骑住他的腰:“再过四五年,应该就算是了。”
“嗯,茉亚,委屈你了,委屈你了,是我不好。再怎么说,你也是圣恩者,当我这个普通人的命中伴侣,着实是亏了本。”
“没这回事。圣恩者都是倔脾气,既有决意,不会轻言反悔。”
“是吗?为何?”
“大概,我们的心永远停留在了觉醒本源的一瞬吧。年轻的日子,我是个异常固执的人,但若未领悟本源,相逢之时,说不定比你更为圆滑。可惜,我成了圣恩者,注定要把这固执留到生命的尽头。”
“难怪啊,难怪你认同焱王是疯狗的评价…”想到夫人对焱王的态度,祖先生恍悟。
是啊,这就是本源的代价。想想卡特莱的说辞吧,那家伙就算扮成了绅士模样,谈吐间,不还是那个挥洒血汗的耕田人吗?想着吃好,想着穿暖,自有一套朴素的价值观、扭曲的是非观,睚眦必报、小惠必偿,离奇到让人大跌眼镜。而那统治大梁的焱王,想必在荣升为继承者前,就是条嗜咬骨肉的癫狂疯犬吧。至于茉亚,定然是头认准了路就不会回头的犟牛,定不会抛下他远走高飞。
“不行,”祖先生使劲握向夫人的腰,狠狠顿了顿,心仍是放不下,“万一哪天你甩了我,不如…茉亚,咱们生个孩子吧?这样,你就是想跑也舍不得,一辈子都捆在我身边吧?”
“我是混血者,祖。”
“混血者又有何不妥?”
茉亚捏住他的鼻子,歪着头微笑:“祖,你见过怀孕的骡子吗?”
讲错了话的祖先生不敢顶嘴,束手就擒,任凭夫人处置。屋外,大公府的野猫声如婴啼,屋内,爱雾绵笼,情意盎然。恰至欢喜离合处,咿呀的孩童鼓掌言:
“和好!和好…和好!和好了!和好了!”
刚同夫人共度云雨,祖先生未有提防,惊出一身冷汗。他怎么也没想到,该死的神秘人会龌龊到偷看自己和茉亚行房,正欲暗中呵责,却听见一个困惑的心声:
“祖?”
他扭头望向枕边的茉亚,从方才还爱意朦胧的灰眸里看到了无边的惊疑,顿感不妙,唯有握紧她的手,用心传话:“别出声,千万别出声,学我这样,在心里交流。”
“和好了,和好了!”神秘人重复个不停,越念越欢,“和好了,和好了!一个是…一个是丈夫!一个是…一个是妻子!缺…缺一个…缺一个孩子!好!缺一个孩子!”
祖先生自然有试过呵斥。可即便搬出贤者,这神秘人也全然不顾,仿佛沉浸在喜悦里,忘了威胁忘了恐惧,令他无能为力。茉亚倒是乖巧,面对未曾听闻的诡异,饶是不开一口,只等丈夫给出合理的解释。
“缺一个…孩子!”兴奋的童音接连拉高,让祖先生更感失控。果然,下一秒,神秘人竟发出毫无逻辑的宣言,“我是孩子!我就是…孩子!我就是孩子!你,你就是爸爸!你,你就是妈妈!爸爸,妈妈,我,是一家!”
“胡说!”祖先生是又慌又怒。
万一茉亚没忍住开了口,让贤者有所察觉,百口难辩都是小问题,最糟糕的情况,便是这愚钝的神秘人留意到茉亚,留意到他对茉亚的关心与在意,以茉亚要挟他。到时候,无险可避的祖先生难免进退维谷,受之摆布。
“爸爸!妈妈!”但神秘人一个劲儿地喜庆,像是没留意到他的紧张,真切认起了父母,声音甜到发腻,“爸爸!妈妈!”
茉亚终是不能忍耐,却并未讲话,而是让心声传入丈夫的脑海:“祖,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如何?祖先生唯有和盘托出,与夫人共商对策。倾倒苦水的他未曾发现,聆听之眸闪现过波涛,澎湃滂沱,足遮日月。
理清事情的经过后,茉亚稍作沉思,向这不知在何方的便宜孩子问:“你是初…初诞天晶?”
“聪明!妈妈真聪明!我是…初诞天晶!原初…原初之岩!”
祖先生忍住插嘴的念想,且听妻子怎样与这又添了新名的东西沟通。
“你想我们做什么?”
“带我走!带、我、走!”
“怎么带你走?”
“爸爸!爸爸能带我走!爸爸知道!”
“倘若我们不愿意呢?”茉亚朝丈夫眯了眯眼,让心里的回音尽量自然,“倘若我们不能够呢?”
“不行!”那个声音登时暴怒,以幼稚凶狠裹挟空前的寒风,将二人的心脏碎为冰花,“不行!爸爸妈妈要宠孩子!不行!不行?不行!”
像亲热后的温存那样,祖抱紧了茉亚。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请求爱人的帮助,好镇压随声而来的、风化意志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