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俪哪里会为打碎瓶儿的事难受,着实心头不舒服,她就在宣德堂看了一遍,一只花瓶就落下来打碎了,后来她拾了瓷瓶瞧过,上面似有破碎的旧痕,似被人拼凑回去的,好巧不巧,她只是突然想起了爹娘,想到宣德堂寻些爹娘的身影,明明离那瓶儿远远的,怎么瓶子就掉下来。
柴婆婆还扯着嗓子大叫:“啊哟,三姑娘啊,这可是三老爷最喜欢的花瓶,你怎么就给打碎了。”
梁妈妈当时还在,争辩道:“姑娘离了五六步远呢,怎就是姑娘打碎的。”
两个人争执了起来。
洛俪蹲下身子拾起瓷瓶碎片,见上面是旧痕,立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心下很是不快,她显然是被别人诬陷,别看柴婆婆的儿子媳妇瞧着老实,以她的判断,这两人真不是老实人,还有柴婆婆也不会省油的灯。
丁管家行事沉稳,这府里的下人说不多,也真不多,各房各院各处有多少人,都是有定例的,说不少也不少,但凡性子沉稳,办事得力的,前府会得丁管家与洛廉赏识,后宅则有苏氏高看。多少小子、丫头进来又出去了,进来时是半大的孩子,出去时都是该婚配之龄,或在外头谋了管事,或在庄子上当了庄头,又或去了码头做个掌事的,为甚这柴婆婆只做了宣德堂的管事婆子,说是管事婆子,其实就是一看家护院的,负责打扫宣德堂。
柴阿毛比洛康晚三日出生,人是老实,也只有一点养花的本事。
洛俪对柴婆婆这人还真没好感,忆起几年前她算计自己打碎花瓶,她回头就挑了浣莲阁一对花瓶补上,她是懒得与柴婆婆一般计较。
洛俪原作不提,偏柴婆婆借着那花瓶说事,她淡淡地道:“当年那花瓶可不是我打碎的,我离花瓶五六步远,而且当时我可拾了碎片瞧,上面的裂痕都是有些日子的旧痕。”
柴婆婆忙道:“三姑娘打坏了花瓶不是又赔了一对送来,老奴又没说甚?三老爷啊,你可得管管三姑娘,这小姑娘家还是安静和顺些的好……”
素绢立在一侧,顿时就不乐意了:“当年花瓶的事,小婢也是听梁妈妈与素纨姐姐说过的,当时姑娘还捡了块碎片回去,新裂的和旧破的能一样吗?碎裂口上都发黄了,新摔的瓶子破口可是白鲜的,姑娘只是想念三老爷,却不得见,跑到宣德堂来作念想,可你这婆子,不知几时打碎的花瓶,非要赖到三姑娘头上,这样的地方,三姑娘还敢来吗?”
她不就是奶过三老爷几年,三老爷五岁一启蒙,可是遣走了奶嬷嬷,另派了细心大丫头来服侍。待得大丫头十七岁,三老爷也十岁了,大丫头再配出去嫁人。三老爷身边就留了书僮长随服侍,挑的书僮长随都是心细会识字的,比三老爷小两岁,素日跟着一起读书识字。
洛康听素绢一说,心下亦猜到几分,虽说有几分感情,可你一个下人婆子,什么不好做,自己不知几时弄碎的瓷瓶,还赖到主家姑娘身上,也难怪洛俪再不来宣德堂。
洛俪一人说,洛康未必全信,连素绢都气不过说出来,洛康心头就不大乐意了,早前原是要把柴婆婆一家送到乡下庄子的,是柴婆婆哭着说舍不得宣德堂,洛康后来便向铁氏求了情,铁氏想着洛康去了皇城,宣德堂要留下婆子打扫,就将她们一家给留了下来。
洛康神色一凝,喝道:“阿毛,到底怎么回事?”
柴阿毛打小老实,现在见到洛康,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当即身子一颤。
柴婆婆道:“那花瓶就是三姑娘打碎的,三老爷还真得管管,小姑娘家家,怎的能颠倒黑白……”
洛康只冷冷地瞪着柴阿毛。
柴阿毛一下,结结巴巴地道:“是……是小宝……打碎的!”
“柴阿毛!”柴婆婆高呼。
洛康将视线转盯着柴婆婆,这眼神威严十足,毕竟是做官做久的,柴婆婆的身子颤了又颤,双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继续说!”洛康喝道。
这等气势,柴阿毛哪里见过,嘴唇打着颤,“那几年,大宝、小宝小,有时候……大人看不住……溜到后院打碎……几件……花瓶……娘她想了法子……拼起来,里面抹了黄泥,若是有人来……就说是……她打烂的。可……三姑娘来……来……来了一次后,就……再不来了。”
素绢冷哼道:“姑娘就来了一次,就诬是她打碎的花瓶,往后谁还敢再来。”
洛康径直自边角门处进了后院,步入花厅,左右一扫看着一只半人高的花瓶摆件,用手指一凿,花瓶立时化成了七八块碎片,只剩下着地的一截,这还用说,肯定是早前就打碎了,后来被粘起来做样子的,只等有人进来,就诬到人家身上。
难怪他五岁时,洛瑞便拿定主意,不许柴婆婆留在他身边,这德性还真不敢恭维。
洛康厉声道:“来人,从即刻起,柴婆婆一家不许再入后院。执书,你现在兼着宣德堂管事一职。”他眼里难忍怒色,看着乖巧的女儿,心头掠过一丝愧疚,还真是翻天了,诬人欺人都欺到他女儿头上。
洛俪道:“爹爹莫恼,小心急坏身子。”
“你不生气?”
“都过去好几年的事了,当时我是生气,可后来就不气了,惹不得,我躲着就是。大不了不进宣德堂,反正爹爹又不在里头,来是不来又有什么紧要的。”
可她小时候,是为了寻找爹爹的影子,是想爹了才进去的,反是被个下人给诬陷打碎了花瓶,这怎不让人气恼。
洛康道:“当年我高中在外为官,你祖母就说要柴婆子一家去乡下庄子,她求到我跟前,我就应下了,没想她是这种人。”
他的女儿,连个下人都能诬陷。
早前洛俪主仆说不是她打碎的花瓶,可柴阿毛自己招认真相,洛康心里的不满又重了两分。
洛俪吐了口气,“阿毛叔是个老实人,阿毛婶也不多事,他两个儿子一个奸滑过头,一个又老实过头,都是前院丁管家手底下跑腿的,大宝人老实,车赶得不错,听说小宝就爱做些投机倒把的事,不大安分。
爹爹,我们家也不差那几个钱,柴婆婆到底奶你一场,要不我们就出点钱,给他们一家在乡下置个二十亩中等田,再建一座砖瓦房,放了柴婆婆一家的身契,他们自己度日去罢。
这些年,爹爹不在家,我冷眼瞧着,进入洛府的丫头、小子不少,跟着主子学习磨练一番,都有些作为。丫头们后来做了管事娘子的不在少数,就算没这份独撑一面的本事,其中还有嫁了管事为妻的。可柴家两小子,至今没觅上媳妇,与他们本人有些关联。
伯娘在后宅,行事公道,贤惠得体;丁管家做事沉稳公正,府里下人交口称赞。我瞧阿毛叔将花草侍弄得还成,听说他最喜欢就是侍弄庄嫁,爹爹高中前,他原就在乡下庄子种庄稼的,是被柴婆婆硬带入洛府侍弄花草。”
洛康指着一边的座儿,“俪儿,你很像你娘,一样的善良宽厚。他们算计了你,你不生气,反而厚待他们。”
看着洛俪,他就像看到妻子重生,相似的容貌,一样的善良。
洛俪自认不是良善人,只是柴婆婆虽然算计了她,她不喜对方,但也没犯下大过,不过是孙子打碎了花瓶,又害怕担下责任,更怕被主家罚了银钱,所以才诬到洛俪身上。
柴婆婆做的这些事,不过是一些小聪明、小手段,还没触到洛俪的底线,像柳氏母子那样的,洛俪才真的容不得。
既然昔日洛家在不相干的柳氏母子身上都花银几万两,何不花上几百两银子给他们一家置些田地房屋,他们有了生活的依靠,又从了良籍,自是愿意离开的。
“柴婆婆好歹奶养爹爹一场,何不宽厚些。她一个妇人养着个儿子原比别人艰难,阿毛叔又是个老实人,什么都得靠柴婆婆给他做主、谋划,何不帮她给阿毛叔置份家业,阿毛叔有了自己的土地,就会将心思用侍弄庄嫁,好生度日上。
柴大宝会驾马车,爹再花上二十辆银子买一头水牛,给买一辆乡下人用的牛车,他农闲就跑跑牛车,或是载人,或是载货,多少也能赚几个贴补家用的银钱。只要柴婆婆一家过得安稳了,爹爹也就安心。”
洛康若有所思,沉重地点头。
对这些事,他原不是很懂,但听洛俪说得头头是道,又真心替柴婆婆一家谋划思量,心下也是叹服的。
洛俪又道:“听说乡下娶一个媳妇花不了多少银子,到时候爹爹再另赏柴大宝兄弟一人十两银子的娶妻钱,这件事是算了结。”
洛康回家的日子不长,当即对执书道:“你去前府把丁管家唤来,我有事找他商量。”
执书出得后院,正瞧见柴婆婆与柴阿毛夫妇立在小角门一侧,满脸诚惶诚恐,小心翼翼,执书笑道:“柴婆婆、阿毛叔,你们一家可真是好福气,你们诬陷三姑娘摔碎了花瓶,三姑娘不记恨,还替你们求情。三老爷要赏你们脱奴籍从良,还要给你们置份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