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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红叶一把抓住皇帝的手,“煜儿,等你病好了,皇姐就带你出宫!”
一丝喜悦顿时划过皇帝的眼睛,他闭上嘴,眼神明亮地向自己的姐姐看去,目光清澈,像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骤然,拽着纳兰红叶袖子的手松了,他气息顿止,头沉重地倒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皇上!”
“皇上啊!”
巨大的哀号声顿时在殿内外响起,绵延的丧钟响彻整座宫廷,夕阳隐没了最后一道光线,大地沦入黑夜之中。白惨惨的灯笼被挂起,到处都是哭声,只是,这其中有多少是真,又有多少是假,已经无人能分辨清了。
“圣上驾崩——”内侍尖细悠长的送驾声响起,纳兰红叶站在人群之外,眼前是大片挥泪哭喊的老臣,他们分成各个派系,泾渭分明地簇拥在一处放声悲呼。人那么多,可是她仍旧觉得大殿空荡荡的。夕阳落下,白月升起,惨白的光顺着拉起的窗照在她单薄的背上,像是冰凉的雪,那般冷,那般刺骨。
宋帝大丧,举国同悲,一月间不许娶嫁,人人素衣,齐为这个少有的宽厚之君吊祭。冷风卷着艾草,就在西北战事将起之际,怀宋国丧临门,原本为了帮助燕北牵制大夏兵力,而在边境集结的军事演习,也被迫停止。怀宋国内,一片愁云惨淡。
明仁帝去后,纳兰红叶宣读遗诏,由先帝长子纳兰和清即位,改年号为明德。
然而,皇帝去世的当天晚上,纳兰红叶就重病不起了,多年的辛劳像是一场突发的大火,惨烈地烧焦了她的全部心神。踏出陌姬殿的那一瞬间,有腥甜的血涌至喉间,险些一口喷出。她脚步微微踉跄,云姑姑连忙上前,扶住她的手臂。左右都是惊疑不定的朝中百官,她知道,这一口血,她不能吐出,于是,她使劲地咽了下去,不动声色地推开云姑姑的手。
纳兰一脉已然无人了,如今,除了病中的母亲、年幼的妹妹、未满一岁的侄儿,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纳兰氏巍峨的族谱,万顷江山,再一次落在了她一个人的肩上。所以,她不能倒下,不能软弱,甚至不能哭泣,若是她倒下了,纳兰一族上千年的基业,就会就此坍塌。
她挺起脊背,进退有度地宣读遗诏,吩咐后事安排,稳定人心,然后回到自己的寝殿,挑灯静坐一夜。烛泪默垂,她的眼神渐渐空洞冷寂,却无泪水涌出。
皇帝的后事全交给安凌王和玄墨父子督办,第二日,各地方镇守官员都派人前来京城吊祭。纳兰红叶坐镇中宫,统筹一切。皇帝虽然驾崩,但是太子早立,国之砥柱纳兰长公主仍在,是以并未发生怎样的巨变。
第二日,纳兰红叶带人前往皇后崔氏的寝宫,欲接新任的皇帝前往太庙,然而还没踏进寝殿,就见一柄锐刀扑面而来。
唰的一声,玄墨拔出佩剑,劈开利刃,挡在纳兰红叶身前,周围的侍卫齐齐大惊,有人大喊“有刺客”。
正要冲进寝殿,忽听皇后凄厉的声音响起,“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崔婉茹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还拿着一把剪子,眼睛通红,声音沙哑地喊道:“你这个贱妇!你害了皇帝,现在又要来害我的孩子!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纳兰红叶面色发白,嘴唇却紧抿着,云姑姑见了,连忙喊道:“皇后娘娘,您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我都知道了!”崔婉茹嘶声冷笑,“你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你想要当皇帝,所以你害死了皇上,如今又要来害死我孩子,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纳兰红叶突然觉得很累,阳光那样刺眼,到处充满了愤怒的咒骂,她冷冷地转过身去,淡淡地吩咐道:“皇后身有不便,已不能好好抚养皇上,将皇上带走。”
玄墨恭敬地答道:“是,那皇后呢?”
皇帝刚死,朝野不稳,崔婉茹之父为当朝太尉,如果她作为太后辅政,外戚的势力登时就会崛起,更何况崔太尉还是晋江王的老师……
“皇后深明大义,誓要随先皇而去,赐她毒酒白绫,你们送她上路吧!”
阳光刺眼,西北却飘来了大片的乌云,身后的咒骂声更响了,纳兰红叶仰着头,暗想,是要下雨了吧。强打精神处理了前朝的事务,从前殿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玄墨走在最后,几次欲言又止,却终于无奈叹息,临行前叮嘱道:“人死不能复生,公主节哀,切莫哀痛伤身。”
纳兰红叶点了点头,很公事化地回道:“玄王辛苦了。”
玄墨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纳兰红叶抬起头来,却见他的面容多了几分萧索落寞之意,再不似当年那般年轻跳脱、爽朗不羁,岁月从他们身上辗转碾过,大家终究都已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