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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装书其实是很结实的,但摔出去一路贴地滑到屋外,书页全飞散了。小风一刮,几页书轻飘飘的飞了。苏培盛这人刚才根本就没进来,现在就叫小太监们轻手轻脚赶紧去追书,要把飞散的书页都拾回来。
他这样其实已经算很失态了。
李薇自问这十几年从来没见过他摔东西。
摔完书,他的怒火却好像沉淀下来了。但她清楚,他这是气到极致,反倒开始忍耐了。
他能发火,说明这事还算不大,但一开始忍耐沉默装没事人,她就想给惹着他的人点蜡。以前被四爷记恨的人怎么样了她不知道,但现在他是皇帝了。
被皇帝记恨的人会有好下场吗?
四爷坐了一会儿,仿佛浑身都放松了,可是他的背却挺得笔直。
“拿纸笔来。”他道。
王朝卿立刻用极迅速利落,但也轻巧得不可思议的步子上来,送上笔墨后再退下。
李薇想上前帮他磨墨,他却摆摆手,自己用砚滴加水,拿起墨锭徐徐研磨,仿佛正在思考着什么。
四爷磨墨的姿势是很好看的,带着一股太极拳般虽然缓慢,却杀气腾腾的味道。好像一出拳,虽慢也是雷霆万钧,一击必杀。
他墨完后,铺纸取笔,伏案一气呵成。
她只看他好像写得极快,却长长的写了三页纸。写完放在一面晾着,喊苏培盛:“去传鄂尔泰,张廷玉,隆科多。”
人来了之后他也不见,只把写下来的东西封起来让苏培盛拿出去。办完后,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呵呵我等着看天凉王破’的气势。
简直就像是看到了敌人的死期。
几日后,八爷府,八爷与何倬相坐无言。何倬苦笑道:“……当真想不到,今上竟有如此手段。”
户部欠银都是大官,过年前大家还是一团和气,都以为新君不会这么快就不给先帝老臣们面子。而且法不责众嘛,大家都欠着银子呢,曹家那边才是大头,他们着个什么急?
谁知刚过完新年,皇上就开始大刀阔斧的清理积欠了。八爷想装死,他之前打的白条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佟家那位舜安颜谁知道他是谁啊?佟家人多,显得出来他吗?温宪公主额驸又如何?温宪公主都死了几年了。
舜安颜也是敷衍塞责。他并不傻,隆恩来得太大太快,太让人没人准备。他怕被人填坑。
两个主管都有气无力的,手握户部欠条的皇上这清剿欠银就显得不那么顺利。
然后,皇上发了道旨意,让人直接去那人家里清剿。不是都是官吗?到那里后先把人给停职,什么时候把银子还上再说。你说这官衙不能没人?放心,皇上让候补官员随行。
所以,皇上这下根本不用担心派下去的钦差们再被收买了,候补官巴不得这些人都死硬着别还银子呢。这样这官位不就是他们的了?
他们悄悄进村,直扑官衙,找到欠银的官后根本不管你喊冤要面圣要说话要还银子(还什么银啊),就地免职后,候补里找个同级的穿上官袍就可以升堂了。
人生不能更幸福。
养心殿里,四爷的好心情持续了很多天。美得冒泡泡,他带阿哥们去西苑种地更有精神了,最近宫里最流行的书就是怎么种地的书。
御书处刚送来的新书里,也紧跟皇上的脚步。李薇就看到了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蒲松龄著《农桑经》。
李薇特意看了看,确实是本人没错。这本《农桑经》貌似只是初稿,因为目前御书处还没打算把它刊行天下,只是先送来给皇上过目。
御书处送书也是有选择的,就像投稿的人很多,但出版社会根据市场来挑选稿件。御书处每年,或者每天都有很多的书送到他们那里去,他们自己圈养的写手也在不停的出产。
他们的读者不止皇上一个,但他们需要打动的只有皇上一个。
自从四爷喜欢道教这个爱好暴露后,听他说一开始是他要求御书处多找些道教的书进上来的,但现在不用他说了,连送到翊坤宫的书里都有不少修仙的书了。
这种能圈一个出版社专出他爱看的书的土豪感真是太让人鸡肚了。
现在四爷爱上了种田,御书处就开始专攻这一类书了。
四爷回来时,李薇正捧着蒲松龄的书看。她看这个主要是图作者,就像大神写什么都愿意看一看一样。蒲松龄写的,就算是农业书也是值得看看的。
“在看什么?”他换了衣服过来道。
她把书递给他,凑过去说:“我觉得还挺有道理的。”
《农桑经》中提到了用砒霜煮谷来除害虫。这不就是农药吗?农药就是剧毒。
但四爷看到这一点时却摇头:“不行,万一人吃了中毒了呢?”
李薇说:“可以试试。”
四爷还是摇头:“你不知道,乡野之地,如果地上有一捧谷子,不止是田鼠或麻雀来吃,还有饿肚子的小孩子也会来捡了吃的。”
“那不如试试直接往地里洒砒霜水。”她道,“不除别的,能杀死田里的啃庄稼虫子就行。”
四爷没说话,只是把这本书放下了。
李薇怕自己犯了想当然的毛病,也没有坚持。
只是,她认为这是一个方向。一味的认为不可行而放弃,倒不如经过实践后再来说它能不能用。就算最后发现确实不能用,那用某位伟人的话说(是谁忘记了):至少我们知道这东西没用,可以把它排除了。(大概意思是这样)。
反正,任何努力都不会是无用功。哪怕走到了相反的路上,也能知道这条路会越走越远(可以用来坑人)。
总之,事情是有很多方面滴。
所以她悄悄的把书放到了他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来回几次后,等到第二天他去前殿时,那本《农桑经》不见了。
她就认为她的努力是有效果的。
前殿,四爷手里拿着那本书,一进前殿就放到了书架上。苏培盛好奇,心道放在那一格,万岁是不打算看了?
忙过一早上后,四爷起来活动活动,喝口茶休息一下。然后随手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一看正是那本《农桑经》。他早上拿了它是免得素素再为它着急。百姓们以毒杀虫是自古的习俗,乡野里常会买砒霜毒老鼠。
他也是拿素素没办法。
四爷笑了下,拿着《农桑经》坐下,翻开看起来。
说来素素都是在为他考虑着急。以她的性子,能把这种书看进去,可算是废了不少的功夫吧?这些日子也是委屈她了。
他心道,虽然一时半刻不能让人唱戏给她听,但是也可以先让人写些戏本子过来。这样她也能解解闷,不用每天闷得厉害。
想到这里,他起身取了张纸,边写边想,素素喜欢的戏本子多是才子佳人,就让他们多写一些这种的。还有太后那边,不知道爱看什么,也添上去。另外,宫中常有宴会,宫戏也不能少,这些都是有惯例的,倒是不难。
想着想写,他就写了一整张纸。
写完,喊来苏培盛:“送到升平署去吧。”
苏培盛扫了一眼,见‘以年轻男女,花园订情,才子佳人为宜’,又见后面标着‘从速’。
再看后面的就正常多了,《升平宝筏》,《忠义璇图》等。
他再看写在最前的也明白了。
这摆明是贵妃拿来打发时间的嘛。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