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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脚这就来找茬了。

    老秀才疑惑道:“什么真相?”

    “少跟我明知故问。”

    老秀才怒道:“你要是非要这么说,我可就不乐意听了,容我跟你你好好掰扯掰扯。”

    “是至圣先师的意思,你别跟我装傻。”

    “那你把至圣先师喊过来啊,我与老头子面对面对质,勘验真假!”

    苍梧满脸苦笑,有你这么耍无赖的吗?

    结果有人按住老秀才的肩头,“怎么个对质,说说看。”

    老秀才转头望去,哦,是至圣先师啊。

    肩头一歪,脚尖一拧,老秀才就已经转身,站在至圣先师身旁,腋下还夹着两盆菖蒲,一本正经话说八道:“苍梧神君要送我三盆菖蒲,我说不用,苍梧神通就不乐意了,拦住路不让我走……”

    宁远与至圣先师作揖行礼。

    至圣先师笑着点头致意,率先挪步,老秀才立即屁颠屁颠跟上。

    宁远犹豫了一下,老秀才转头,朝他使眼色,别杵在那儿,跟上。

    至圣先师说道:“有无打算?”

    老秀才满脸尴尬道:“还是算了吧。”

    至圣先师笑呵呵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没有推荐陈平安去参加三教辩论。

    老秀才说道:“毕竟还年轻,他如今又忙,咱们文庙这边,别总是烦人家。”

    一边说,一边将两盆菖蒲交给苍梧神君,说是先帮忙拿着。

    老秀才卷起两只袖管,摆出一副干架的架势,“实在不行,如果一定要赢,就让我来嘛。”

    苍梧满脸疑惑,三教辩论一事,是有规矩的,已证道果的,儒家陪祀圣贤,道教天仙,佛门常驻罗汉,是不可以参加辩论的。

    结果只听老秀才说道:“反正撤掉神位,也不是头一回了,等我吵赢了,再搬回去。”

    宁远深呼吸一口气。

    至圣先师都懒得搭话。

    老秀才叹了口气,“在五彩天下那边,我跟那个小和尚聊过两次,确实佛法高深,我觉得浩然天下年轻一辈读书人,没谁吵得过他。”

    至圣先师说道:“如果李希圣会参加辩论呢。”

    老秀才摸着下巴,给出一句公道话,“比起我参加辩论的那种稳操胜券,略逊一筹。”

    至圣先师微笑道:“你陪我走趟韶州。”

    老秀才突然一把拽住至圣先师的胳膊,“不急不急,晚点去。”

    至圣先师拍了拍老秀才的手背,示意撒手。

    不顶事,根本不管用。

    至圣先师抬起手就要一巴掌拍下去。

    老秀才依旧没有放手,反而加重力道。

    古乐有《韶》,子曰尽美矣,又尽善也。

    至圣先师没好气道:“姓荀的,不要逼我骂人。”

    老秀才松开手,满脸伤感,喃喃道:“天下读书人,我们读书人,从来不需要一尊高高在上的泥塑雕像,需要有人冷眼热肝肠,看着我们读书人的所有犯错和改错!”

    至圣先师微笑道:“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不如今也。”

    老秀才揉着下巴,点头小声道:“过奖了,怪难为情的,可不能让礼圣和亚圣听了去。”

    然后苍梧神君就听到至圣先师说出一句……三字经。

    ————

    这好像还是陈平安第一次踏足处州的这座州城。

    处州,宝溪郡和屏南县,州府县治所同城,其中宝溪郡府衙,榜额黑底金字。

    一看就是天水赵氏家主的手笔,楷书,略带几分古碑神韵。

    初看法度森严,一丝不苟,若是细看,规矩之中又有自由。

    陈平安是要来见一个认识没多久的朋友,宝溪郡新任郡守荆宽,前京城吏部清吏司郎中。

    朋友的朋友未必能够成为朋友,但能够与荆宽这样的真正读书人成为朋友,陈平安觉得很荣幸。

    如今新处州的官场,大小衙署,不设门禁,至于这个传统由何而来,有两个说法,一种是源于袁正定的龙泉郡太守衙门,也有说最早是从曹耕心在任上的那座窑务督造署开始,按照那位酒鬼督造的说法,小镇老百姓只要别来督造署晒谷子,晒得官吏们没路走,就随便逛,可如果带了酒,那也是可以商量的!曾经有稚童的断线纸鸢坠入衙署,还是曹督造亲自送去家中,不过也有人说了,是因为那个穿开裆裤的小娃儿,有个姐姐,长得很水灵,曹督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像曹督造这样当官的,好像没有留下太多值得在县志上大书特书的清明政绩,但是可能对小镇百姓来说,对大骊官员的印象,就多了一种,而且印象是好的。总之在那之后,上行下效,从槐黄县衙,久而久之,就成了整个旧龙州约定成俗的官场规矩,上任刺史魏礼对此也没有异议。

    只是可以随便进衙门,自然不代表可以随便在衙署公房走门串户。

    得知是落魄山的陈山主登门造访,立即有人通报荆大人。

    簿书堆案使人忙,身穿公服的荆宽,揉了揉眼睛,放下手中一份关于辖境内河渠沟防的公文,快步走出衙署公房,见着了陈平安,这位郡守大人只是抱拳而已,也没句客套话,不过脸上的笑意,不算少。

    陈平安抬起双手,玩笑道:“两手空空就拜山头来了,回头荆大人去落魄山喝酒,我先自罚三杯。”

    荆宽连忙摆手道:“去落魄山坐一坐毫无问题,喝茶就很好,陈先生现在就别跟我提喝酒了,上次在菖蒲河,够呛,喝得我现在闻到酒味就头疼。”

    陈平安说道:“我就是来这边逛逛,不会耽误荆兄公务吧?”

    荆宽说道:“要说客套话,作为一郡主官,今儿就是整天陪着陈先生闲逛,都是公务所在。可要说实诚点,衙署待客不周,忙里偷闲两刻钟,倒也不成问题。”

    陈平安笑道:“那就带我随便逛逛衙署?两刻钟足够了。”

    荆宽小有意外,不过这没什么,不算破例,说实话,陈先生不管有多少个身份,底色还是儒家门生。

    虽然双方其实只见过两次面,喝过一顿酒,荆宽对自己的这个感觉,十分笃定。

    之后荆宽就带着陈平安逛过一座府衙的诸多公房,一路上,陈平安也会询问诸多提调学校、祀典驿递等诸多细节,也亏得荆宽是个极为勤政、并且喜欢且擅长追究琐碎细节的官员,否则还真未必能够当场答得上来那些可谓刁钻的问题。一问一答,两刻钟光阴很快就过去,陈平安也逛遍了一座衙署,就此告辞离去,只说邀请荆兄得闲时去落魄山喝个小酒,他来亲自下厨,桌上不劝酒。再就是问起如今作为宝溪郡首县的屏南县,新任县令是不是叫傅瑚,来自京城兵部车驾司辖下的驿邮捷报处。荆宽点头说是,还说此人是上任宝溪郡主官傅玉的弟弟,因为府县治所同城,荆宽经常跟这个下属碰头,不过暂时看不出这位首县主官的为政优劣。

    陈平安就此离开衙署,上任宝溪郡太守傅玉,是京城世家子,他最早是跟着吴鸢一起来的小镇,属于最早进入骊珠洞天地界的大骊官吏,去年入京述职,升迁为詹事院少詹事,职掌左春坊,一等一的官身清贵。

    可惜傅玉不是科场进士出身,翰林院,也未曾像刘洵美这种将种子弟投身沙场,缺少这两种履历,对于傅玉未来的升迁之路,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阻碍。

    屏南县内有条河蜿蜒过境,河上有舟子撑船捕鱼,山中竹笋抽时,春涨一篙添水面。

    今天傅瑚刚刚处理完一桩公务,不着急返回县衙那边,就让几个佐官胥吏先行打道回府,独自坐在河边开始垂钓,都是出门就备好了的。

    兄长傅玉,刚好比傅瑚年长一轮。长兄为父,再加上傅玉仕途顺遂,平步青云,所以傅瑚很怕这个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的兄长。

    毕竟捷报处的一把手,也才正七品,又是个无实权的小衙门,跟那遍地都是郎中的南薰坊相比,一个天一个地。

    傅瑚一手持竿,另外手里攥着个羊脂玉的手把件,手心轻轻摩挲。

    这次出京为官,离开那条本以为会在多待几年的帽带胡同,属于平调,不过处州本就是大骊上州,而屏南县又属于大骊王朝的上县,成为这个县的父母官,当然属于重用了。傅瑚与那位槐黄县的县令,即便到了刺史府邸,与几位太守说话,嗓门都是可以大一点的。先前等到公文传达到捷报处,在那边悠哉悠哉混日子的傅瑚一头雾水,起先误以为是父亲、或是兄长傅玉,暗中加了一把劲,帮忙运作,才得了这么个地方的实缺。

    结果吃完一顿年夜饭 ,与傅玉一起熬夜守岁的时候,傅瑚鼓起勇气主动问起此事,兄长却摇头说不是他和家族的作为,直言自己只是詹事院少詹事,还没有这本事,能够靠着几句话,就决定一个大骊上县主官的人选。最后傅瑚就稀里糊涂的,来这处州屏南县走马上任了,辖境内多山多竹林。

    傅瑚眼角余光瞥见一个头别玉簪的青衫男子,提着鱼竿,腰系一只鱼篓,缓缓而来,对方挑了个相邻钓点,有借窝的嫌疑,一看就是行家里手,傅瑚也不计较这些,天下钓客是一家,只要这家伙别眼红自己的鱼获,回头往水里砸石头就行。看来对方就是个半桶水,抛竿散饵了半天,也没条鱼上钩,主要是几次提竿都有点着急了,不跑鱼才怪,那人便放下鱼竿,挪步来傅瑚这边蹲着,伸长脖子看了眼鱼篓,再与傅瑚对视一眼,双方都懂,瞬间心领神会,各自点头一下,都不用废话半句,就算达成共识了,回头傅瑚会从鱼篓拿出几尾鱼,送给这个萍水相逢却钓技不精的同行。

    如此一来,回家可以少挨顿骂。毕竟只要不空手而归,还能怪鱼情不好,与钓技关系不大。

    那人开始没话找话,“这位兄弟,鱼线打结很有讲究啊,以前没见过,一开始就是奔着三五十斤重的大青鱼来的?”

    傅瑚笑道:“想学?”

    那人点头道:“只要兄弟愿意教,我就学。”

    傅瑚便干脆收竿,与此人详细讲解绳结的诀窍,那人小鸡啄米,嗯嗯嗯,看样子是学到了。

    傅瑚之后再次抛竿入水,发现这家伙也没有想回去继续钓鱼的意思,忍不住笑问道:“老哥,放心,等会儿我收竿,肯定让你随便挑两尾大点的鱼,你总这么盯着我算哪门子事,怕我提溜起鱼篓就跑路啊?不至于。”

    蹲在一旁的男人却笑道:“钓鱼有三种境界,喜欢钓鱼,钓不着鱼。每次钓鱼,总能满载而归。钓鱼只是钓鱼,不求鱼获。再往上,还有一层境界,可遇不可求,得看钓鱼人的天资了。”

    傅瑚笑道:“哦?还有一层更高境界?怎么讲,老哥你说说看。”

    那人一本正经道:“比起钓鱼,更喜欢看人钓鱼。”

    傅瑚竖起拇指,哈哈笑道:“拐弯抹角,原来是自夸,老哥可以。”

    京城子弟,有那盛气凌人的,也有傅瑚这般和和气气的,用傅瑚的话说,就是靠着祖辈混口饭吃而已,成天只会拿寻常老百姓找乐子,跌份儿。

    那人问道:“听兄弟的口音,不像是我们当地人。”

    傅瑚点头道:“京城那边来的,做点小本买卖,混吃等死。老哥你呢,哪儿的人?”

    “槐黄县那边的,来这边走亲戚。”

    “槐黄县?离着咱们屏南县,可不算太近。”

    “不算什么,以前当过窑工,经常上山砍柴烧炭,走这几步路,都不带喘气的。”

    傅瑚笑道:“老哥聊天是要比钓鱼强些。”

    那人也是个脾气不错的,被调侃一句反而蹲那儿傻乐呵。

    傅瑚就觉得这哥们,能处。

    傅瑚问道:“我姓傅,龙窑师傅的傅,老哥呢?”

    那人笑答道:“我姓陈,耳东陈。”

    傅瑚的家世,还没好到让他能够拥有家族扈从的地步,家族供奉,自然是有的,只是哪里轮得到他傅瑚,即便是兄长傅玉,除了出远门,平时在京城里边也不会每天跟着个练气士,再说了,在这处州,他傅瑚好歹也是个七品官,怕什么。

    既然如此,牛气哄哄个什么劲儿,真有资格横着走的,是曹耕心,刘洵美这种,他们走在意迟巷,篪儿街,老人都不太在他们跟前摆谱的。至于傅瑚,只要是能够消磨光阴的活计,比如钓鱼,还有鸽哨,傅瑚都喜欢,典型的不务正业,这就叫高不成低不就,胸无大志。

    陈平安说道:咱们处州,可是个很容易升官的好地方,老一辈都说这里官运足,能出大官,而且口碑都不错。”

    傅瑚撇撇嘴,“都说旧龙州,如今的新处州,各级官员精明能干,要我看啊,真也是真,呵。”

    陈平安笑着说道:“就是?”

    傅瑚摆摆手,“不聊这个,老哥你个老百姓,我一个满身铜臭的商贾,操这闲心不是吃饱了撑着嘛。”

    陈平安说道:“我猜傅老弟的大致意思,是觉得处州各级官员,太会当官了?骨子里太把当官当回事了?事情也做,做得确实比别地官员更好,就只是官味重,骨子里的官威大,让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嗯,就像傅老弟教我的鱼线打结差不多,环环相扣。”

    傅瑚转头望向这个串门走亲戚的男人,微有白发,面相看着还是年轻的,所以不好确定真实年龄,傅瑚笑了笑,随便敷衍一句,“大概不这样,也无法做到官运亨通,对吧?”

    陈平安点点头,“傅老弟能够这么想,不去当个县老爷,真是可惜了。”

    傅瑚犹豫了一下,说道:“陈老哥,咱俩投缘,我就与你透个底,方才诓你了,其实我是在县衙公门里边当差的,京城人氏,倒是没骗你,上个差事,是在一个叫驿邮捷报处的地儿,坐冷板凳,老哥听都没听说过吧?哈,清水衙门,名副其实的屁大地盘,谁要是放个响屁,整个衙门都听得见。最大的官帽子,也才是个七品,戏文上边说的芝麻官。”

    交浅言深,在哪里不是忌讳。

    陈平安微笑道:“傅老弟说话也风趣,跟钓技一般好。”

    傅瑚懒洋洋道:“当个好官,不敢奢望,当个清官,摸着良心都敢说的。”

    但是接下来这个姓陈的当地百姓,所说一席话,听得傅瑚头皮发麻。

    只听那人神色平静,看着河面,娓娓道来,“功过分开算,上任刺史魏礼,其实是有失职之处的,不在事,而在教化。清平狱讼、籍帐驿递、缉捕盗贼、河渠道路诸多事务,魏礼作为一州主官,当然都得管好,这是他的分内事,但是一州之政,按照大骊律,亦有宣风化以教养百姓的职责,这恰恰是京察大计和地方考评无法具体量化的,可能通过一州境内多了几个科场举子、进士,勉强可以看出些端倪,只是依旧远远不够,郡守似乎是一亲民之官,实则不然,作为封疆大吏的刺史大人,就更算不上了,一年到头,见不着多少的老百姓,虽说职责所在,在督导,在引领,在统筹,在调和,只是一个朝廷的官衙运转,只是从上到下,州府县三级官员,总不能心里边,人人只在做官一事上下功夫,否则要我来看,一个越是官吏干练、运转快速的衙署,隐藏、遮掩错误的本事就越好,就越是神不知鬼不觉,在那官吏手段蛮横 的地方,老百姓受了委屈,至少谁都知道受了委屈,旁人瞧见了,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但是在这处州,或者说以后的处州,可就不好说了,如车驾过路,自有人跟在车驾后边,帮忙抹平痕迹,主官不欲人知,人便不知。上边的朝廷庙堂,下边的老百姓,都不会知道,唯有官员同僚、上下级之间,早有默契,就如你我方才相视一眼,便知‘规矩’如何。所以我可以断言,如果以后的大骊朝廷,就是一个更大的处州官场,是很有问题的。在这件事上,前任刺史魏礼是留了一个看不见的烂摊子给了吴鸢。”

    傅瑚怔怔无言。

    让他倍感震惊的地方,不在于对方一口一个魏礼、吴鸢,随随便便直呼其名,甚至都不在于对方那些 的观点。

    说实话,在京城官场,就说他当一把手的那个捷报处,私底下,说谁不是说,关起门来,骂几句六部尚书又如何,我要是谁谁谁就如何如何的空话废话大话,越是小衙门,相互信得过的同僚间,越是每天都有一箩筐。他傅瑚当年就特别喜欢跟那个闷葫芦的林正诚聊这些。

    所以真正让傅瑚觉得震惊的地方,在于此人这番话,恰好说中了傅瑚的一桩心事,终于让他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前不久一个刺史衙署专管文教的官员,喊上一州境内诸府县所有的县教谕,大致意思是刺史大人极为重视此事,专程腾出整个下午的时间,邀请诸位去衙署闲聊谈心,刺史大人说了,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多谈问题,多提意见,多说不满意的地方……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当时也在场的傅瑚觉得别扭的地方,是那个官员,临了一句,说这等机会,在往年在别地,可都是不常见的,诸位都是读书人,应当珍惜这个机会,有幸见到了刺史大人,言语尽量简明扼要,少攀扯那些无关紧要的,刺史大人公务繁忙……

    傅瑚倒是不怀疑那位从五品地方官的用心,肯定没有什么恶意,但恰恰是对方身上的那种“官味”,那种天经地义觉得官阶、等级就是一切的官场气息,让傅瑚这个在京城见惯了朝堂权贵、大官威严的世家子,都觉得极其不适应。

    好不容易才回过神,傅瑚苦笑道:“娘亲唉,陈老哥,这种话可别乱说,说了也就说了,这儿就咱哥俩,你说过我听过就算,假装啥都没发生,千万千万别外传!”

    你一个“老百姓”,可以不当回事,我也不管你到底是胆大心更大,还是读过几本书就喜欢扯这些有的没的。

    可我傅瑚好歹是个正儿八经的县令,虽说肯定不至于因言获罪,但是被官场同僚听去了,还不得一年到头被穿小鞋?

    见那人笑了笑,傅瑚就愈发心里边打鼓,莫非是个混山上的?毕竟这处州境内,山上修道的神仙确实为数不少。

    傅瑚说道:“话说回来,陈老哥,就冲你这份见识和气魄,要是去当官,当个县令屈才了,得是府尊起步!”

    陈平安微笑道:“傅老弟的眼光,比钓技更好啊。”

    傅瑚乐得不行,不再那么心弦紧绷。

    接下来见那人蹲着,双手插袖,轻声道:“傅老弟,我觉得这样不对,远远不够好,你觉得呢?”

    傅瑚叹了口气,“陈老哥,还来?!那我就真得劝你一句了!”

    那人主动接话道:“别咸吃萝卜淡操心?当着平头老百姓,操着朝廷一部正堂官的心思?”

    傅瑚大笑不已,伸出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傅老弟,可曾听说南丰先生?”

    傅瑚摇摇头,打小就不爱读杂书,对付那些科场典籍就已经够累人了。

    “那我跟你推荐这位老先生的几篇文章,估计你会喜欢,《越州赵公救灾记》和《宜黄县学记》,我觉得这就是天底下最好的道德文章,当然,这只是我个人见解。”

    傅瑚无奈道:“好的好的,有空就去翻翻看。”

    你咋个还跟我较真了呢。

    接下来这个姓陈的,倒是不客气,扯起傅瑚的鱼篓,就开始“搬鱼”了。

    得嘞,估计就是个在科举一道比较时运不济的穷书生,酸秀才?

    亏得自己方才还觉得对方是个山上修道之人。

    傅瑚忍不住打趣道:“陈老哥,魏大人如今在京城可是当了大官,新任刺史吴大人,更是厉害得很,以后有机会见着他们,敢不敢当面讲这些话啊?”

    那个长褂布鞋的男人,已经走到自己位置,手持鱼竿,系好腰间鱼篓,微笑道:“也就是咱哥俩投缘,蹲着聊天也是开心事。”

    “换成魏礼和吴鸢他们两个,这些个道理,我坐着说,他们得站着听。”

    傅瑚闻言再次无言,朝那家伙竖起大拇指。

    好家伙,看把你牛气的,你姓陈,咋个不叫陈平安呢?!

    说话这一块,我傅瑚算是服气了,还是陈老哥你更高。

    “欢迎傅老弟去落魄山那边做客,我家有座黄湖山,鱼更大。”

    那人与傅瑚挥手作别,笑道:“对了,我叫陈平安,耳东陈,平平安安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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