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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玄符箓一脉,龙虎山天师府,分别在天目、神乡两处归墟,各自以符箓力士、移山傀儡开辟道路,搬迁山岭,搭建桥梁。

    兵家修士和阴阳家阵师,分别在黥迹、日坠两处归墟附近,负责搭建大阵,聚拢山水灵气。

    商家负责砸钱,以神仙钱砸出四大归墟处的天地异象,灵气充沛。

    农家和药家两家练气士,负责在各处栽种仙家草木、五谷。

    此外,文庙调动浩然天下所有先前备战而建立、却未用上的剩余剑舟,全部的山岳渡船。

    至于所有跨洲渡船,更不用想了,文庙悉数征用,事后象征性补偿损失。雨龙宗芦花岛在内,都会打造成为临时渡口。

    其中还有大骊宋氏赊欠墨家的所有债务,一律转由文庙承担,文庙还要额外给大骊宋氏一笔神仙钱。

    宋长镜对于那笔神仙钱并无异议,开口说道:“再给大骊王朝最少三个宗门名额。”

    董老夫子笑道:“可行。就三个,不能再多。”

    火龙真人沉声道:“北俱芦洲的剑修,哪怕自愿赶赴战场,文庙这边也不能再没点表示了。”

    董老夫子点头道:“理所当然。”

    礼记学宫大祭酒笑道:“劳烦真人合计出一个章程,什么境界的剑修,给出怎样的补偿,文庙这边等着便是。你们北俱芦洲只管开口。”

    大祭酒对林君璧说道:“君璧,你回头负责与火龙真人具体对接此事。”

    林君璧领命起身,与火龙真人作揖行礼,并无言语。

    他是隐官一脉的剑修,所以与北俱芦洲算是半个自家人。

    所以与火龙真人,根本不需要客套话。哪怕多说一句,都显得多余。

    火龙真人对这小子,印象不差。

    是个顺眼的。

    听说在剑气长城的避暑行宫,当过几年的隐官一脉剑修,还多次投身战场。至于什么三年破三境的,反而是很其次的事情。

    韩老夫子突然说道:“北俱芦洲这边,真人你可以与所有剑修坦言,就算是去蛮荒天下御剑远游,只是游历一番,都不用出剑,也不分境界高低,文庙这边,钱照样给,别不好意思。”

    火龙真人笑眯眯问道:“如果是第一次赶赴剑气长城的年轻剑修呢?文庙难道一样给钱啊?”

    董老夫子正色道:“给,怎么不给!这笔神仙钱,文庙就算需要与人借钱,同样不皱一下眉头。”

    皑皑洲刘氏财神爷,笑道:“接下来百年之内,刘氏关于雪花钱的那一成收益,我们就不要了。”

    董老夫子笑问道:“如此买卖,不合适吧?”

    刘聚宝笑着不说话。

    韩老夫子点头道:“可既然刘财神自己都说了,文庙总不好推托,不然就显得矫情了。”

    刘聚宝轻轻点头。

    火龙真人大开眼界,敢情董夫子,先前说谈钱别难为情,是给文庙自己做铺垫啊?

    于是火龙真人瞥了眼那个肥婆娘。

    澹澹夫人有些没头没脑。

    于玄笑着心声安慰道:“这是穷光蛋看有钱人的眼神,澹澹夫人不用理会这种嫉妒。”

    澹澹夫人得了“提醒”,立即颤声开口道:“渌水坑愿意拿出所有家底,交给文庙打理。”

    人大不过天去。见过神仙就喜欢访山。见过鬼就会怕黑。

    她是真怕惨了火龙真人。

    一个堂堂龙虎山外姓大天师,北俱芦洲山上匪首一般的存在,当年在渌水坑堵门口,可不止几天功夫,两条长达万丈的庞然火龙,水中迅猛游曳,每天环绕渌水坑转圈,这都不算什么,关键是火龙真人什么话都敢说,什么狠话都有脸撂,在大门外每天都要帮着澹澹夫人计算日子,因为火龙真人说那龙虎山赵老弟,是贫道的拜把子兄弟,得了自己的飞剑传信后,二话不说,已经携印背剑下山,很快就要造访渌水坑。

    澹澹夫人当然是度日如年,只能硬着头皮死撑到底。

    至于躲在渌水坑里边的那群水裔精怪,更是每天瑟瑟发抖,如丧考妣,日复一日,总觉得每个明天,都有可能一睹天师容颜,然后被那仙剑一剑劈开渌水坑禁制,再拿天师印一拍,火龙真人的那两条火龙再一搅,那它们不就死完了吗?

    澹澹夫人的这个说法,好歹留了余地,是打理,可没说全部白送。

    可文庙要是一个心狠,都黑了去。大不了她就当是破财消灾了。

    不谈麾下那位驻守歇龙石的捕鱼仙,以及那拨南海独骑郎,只说渌水坑的那些水仙精怪,数以万计的虾兵蟹将,除了火龙真人这种稀罕客人,渌水坑在那大海之中,可是实打实的一方霸主,何况每座天下,本就都是古遗址之一,遗落在浩然海中的上古战场遗物,就有不少。又有众多应运而生的诸多仙家机缘,大海广袤,渌水坑麾下喽啰又多,大几千年的悠悠岁月,搜刮了不少宝贝,都是品秩不俗的天材地宝,不然寻常物件,也入不了这位澹澹夫人的法眼。只说那堆积成山的虬珠,不就任由它们在宝库当中逐渐“珠黄”?曾经有大修士主动找上门,希望做那虬珠买卖,结果明明可以一本万利的渌水坑,大门都没打开。

    挣这点小钱?她臊得慌。

    然后文庙给出了一个驻守各地的修士名单,负责五处蛮荒立足地的前期安危,等到战线真正铺展开来,就不需要当那“扈从”。

    名单之上的人物,属于必须到场的,此外某些人选的不断添加,文庙还会继续酌情而论。浩然天下的顶尖战力,最终一个都不会遗漏,没有谁可以置身事外。

    归墟天目处。

    文庙两位副教主,三大学宫祭酒。

    神乡。

    于玄,赵天籁,火龙真人。白裳。

    黥迹。

    郑居中。裴杯。怀荫。郭藕汀。刘蜕。葱蒨。

    日坠。

    苏子,柳七。宋长镜,张条霞。韦滢,吴殳。

    剑气长城。

    齐廷济,陆芝。阿良,左右。

    董老夫子说道:“目前终究只能纸上谈兵,来几场战场沙盘推演。”

    元雱在内的一拨文庙军机郎,选择蛮荒立场,在五处战场,与浩然展开厮杀。

    郑居中瞥了几眼双方兵马在沙场上的各自推进,没有多说什么。

    最底层、最根本的术算之法,才是重中之重。

    白帝城城主没有说话,但是文庙这边,没打算放过这位奉饶天下先的棋手。

    尤其是三位术家老祖师,显然都极为期待郑居中的开口。

    战场推演,其实就像搭建建筑,所谓的总例,才是关键所在。

    只有底层架构的稳固,才有资格来谈建筑上层的随宜加减。卯榫样式,旋作制度、曲线弧度从何而来,侧脚、升起的倾斜规范,大木作与绞割的定例……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两个不同修行路数的地仙族修士,在战场之上,如何判定它的精准战力?肯定不是两个死板的数字,是有波动起伏的,不然这场推演,就是稚童儿戏。而这个起伏,哪怕被计算在内,可只要不够完善,纰漏误差不断累积,沙盘推演之上结果,一场文庙自嘲的纸上谈兵,就还是一堆废纸。

    陆芝问道:“避暑行宫那边,好像尝试过,但是没成。”

    左右点头道:“难度太大。当时精通术算的剑修,人数实在太少。而且谁都不敢轻易尝试此事。”

    阿良感慨道:“如果我在避暑行宫就好了,肯定可以帮陈平安一把。”

    齐廷济想起一事,好奇问道:“那位斩龙之人,怎么回事?”

    阿良抬起下巴,点了点那位一袭白衣、风采与自己不分伯仲的怀仙老哥,“你问他去。”

    那位三千年前的斩龙之人,确实古怪,不光是行事不可理喻,而且这家伙的合道与跌境,更是诡谲难测。

    杀那蛟龙,连阿良都不得不说一句砍瓜切菜,见一条砍死一条,遇到一堆照样砍死一堆。

    关于此事,阿良甚至到了剑气长城,不得不询问老大剑仙,到底咋回事,没道理这么猛啊。

    剑术再高,总高不过陈清都,剑道再宽广,阿良还真不觉得那位斩龙之人,就比自己强。

    可是换成阿良去面对那些成群结队的蛟龙,也绝不敢说能够像那个青衫客,那般信手拈来,剑斩蛟龙如雨落。

    结果老大剑仙当时回了一句,再强也强不过我,我去费这脑子做什么,你自个儿琢磨去。

    把阿良给气得差点大晚上带俩穿开裆裤的孩子,偷摸去那茅屋浇水。

    如今就更怪了。

    那个斩龙之人,当年极有可能是跌境了的,所以才销声匿迹了三千年,然后如今又合道破境,重返十四境。

    所以阿良舔着脸与那郑居中心声问道:“怀仙老哥?小弟有一事犯迷糊,还望老哥帮忙解惑啊。”

    郑居中笑道:“帮不上忙。”

    郑居中与那斩龙之人,师徒两人,其实在那宝瓶洲有过一场久别重逢,当时郑居中这位弟子,其实已经稳稳胜过那位传道人。

    当时的目盲老道士“贾晟”,也确实坦诚此事,自认境界修为,都不如郑居中了。

    至于现在,不好说。

    当年裴杯从倒悬山返回中土神洲,这位大端王朝的女子武神,曾经问拳白帝城。

    两位,都是中土十人之一。

    但是裴杯那一场问拳,外界只听说,两人没有分出真正的胜负。

    可事实上,双方就根本没有打起来。

    郑居中与裴杯说了句,等你两只脚都跨过了那道门槛,再来倾力问拳,不然岂不可惜。

    裴杯不觉得郑居中是大言不惭,虚张声势,所以答应下来。

    白帝城这边,之后就散布消息,平手而已。

    其实两位山巅男女,只是在那彩云间,喝酒而已。

    郑居中最后还陪着曹慈下了局棋。

    曹慈其实棋术不错,只不过这个年轻武夫的博学多才,都被他太过耀眼的武学天赋给掩盖了。

    事实上,曹慈的琴棋书画,都颇为不俗。

    阿良和齐廷济的疑惑,郑居中的大弟子傅噤,早就有了。

    “小白帝”傅噤,身为纯粹剑修,胜负心极重,对于那位师祖,很想问剑一场。

    反正白帝城修士,只要有本事,欺师灭祖都没关系。

    郑居中曾经精心谋划了一场叛变,处心积虑足足六百年,韩俏色这些师妹师弟,再加上傅噤在内的几位嫡传,联手客卿,供奉,因为只要做成了,人人得利巨大,都涉及到了各自大道,而试图将整座白帝城改天换日的那个主谋,就是“被自己蒙在鼓里”的郑居中一粒心神所化之人,再拉拢了一大拨白帝城的敌对势力,气势汹汹,胸有成竹,感觉杀个十四境都完全没问题。

    从头到尾,只有柳赤诚那个傻子,没掺和。

    郑居中对这位身为琉璃阁阁主的小师弟,既大失所望,觉得柳赤诚就是个废物,又或多或少,心存一份同门温情。

    至于参与谋反众人,只要是白帝城修士,郑居中一个都没秋后算账,一窝废物,留着还能当个摆设。杀不杀,以及忠心与否,对郑居中来说,反正完全没区别。

    至于那些被“郑居中”自己勾结而来的敌对势力,一个个的下场,就比较可怜了。

    之后三百年内,郑居中没有出手打杀任何一人,只是一座座祖师堂内讧不已,勾心斗角不亦乐乎,同门之内,袭杀手段层出不穷,每有修士得手,还会沾沾自喜。其中两座原本底蕴深厚的中土宗门,杀来杀去,酣畅淋漓,最后杀得连那个宗字头的头衔,都没能保住。

    最可怕的地方,就连身为郑居中开山大弟子的傅噤,直到今天,其实内心深处,还在怀疑一事,自己到底是傅噤,还是师父分身之一?

    泮水县城。

    顾璨正在独自打谱,师姑韩俏色坐在门口那边,突然喊了声师兄。

    郑居中没有理会,走入屋内,坐在棋盘对面。

    韩俏色对此也无所谓。

    顾璨缓缓放下手中棋谱,抬头问道:“议事结束了?”

    郑居中摇头道:“还在议事,分心来此。”

    一座白帝城,能够让郑居中稍微多聊几句的,就只有这个新收没几年的关门弟子了。

    顾璨说道:“师祖如果想要保持在十四境,是不是人间必须最少存在一条真龙?”

    这其实是一个悖论,师祖发誓要斩尽天下真龙,所以凭此宏愿,剑心合道心剑,成为十四境修士。

    可等到他一旦真正杀尽了真龙,就要跌境,重新变成一位飞升境剑修,而且会被剑心反噬,大伤元气。

    郑居中点点头。

    韩俏色猛然转头,显然她被着个说法给惊吓到了。

    关于斩龙之人的境界,有说是十四境的,也有说是飞升境巅峰的,更有人言之凿凿,之所以能够斩龙,是因为他拥有太白、万法、道藏之外的第四把仙剑。

    顾璨疑惑道:“师祖也是浩然本土人氏,为何跻身十四境剑修,没有惹来天外神灵的仇视?是因为当年蛟龙之属的背叛,投靠了我们人族?”

    郑居中笑道:“差不多。”

    顾璨说道:“可是蛟龙之属的兴起,是大势所趋,想要天下水运流转有序,文庙还是需要蛟龙去打理的。到时候师祖如何自处?”

    郑居中反问道:“你一个小小玉璞境,要担心十四境剑修的大道存亡?”

    顾璨直白无误道:“我希望与师祖学剑。因为剑术一道,师父是不太愿意倾囊相授了。”

    郑居中点头道:“我可以帮你牵线搭桥,你师祖看我不顺眼多年,能够给我找点麻烦,他会很乐意。”

    韩俏色哀叹一声。

    屋内这对师徒,再加上那个师祖,三人都什么脑子啊。

    她继续对镜自照,涂抹脂粉,抿了抿嘴唇,转过头问道:“小璨,什么颜色好些?”

    顾璨转头看了眼,笑道:“浅红色更好些,殿丞芍药红,稍稍艳了些,不如用梅花庵的嫩香。”

    韩俏色嫣然一笑,擦拭唇角干净,果真换了顾璨所说的那种口脂点唇。

    鸳鸯渚那边,钓客如云。

    陈平安其实在参与河畔议事的时候,就“同时”又有个陈平安,被礼圣送到了鸳鸯渚附近,应该是防止参与文庙内议事的有心人,有所揣测。不然以他的隐官身份,是怎么都该出现在文庙内的。

    议事,垂钓,反正两不耽误,都不用怎么开口,乐得清闲。

    陈平安就干脆挑了个僻静地方,坐在这边钓鱼,打了两个窝,准备换着钓。钓鱼这种事情,陈平安还是很熟门熟路,咫尺物里边,专门备着鱼竿、饵料。

    只是因为先前张条霞那些武学宗师云集在此,好像成了一处胜地。

    很快陈平安身边就多出了两拨钓客,男男女女,都很年轻,显然兴趣不在钓鱼。

    可惜了陈平安先前打的那个窝,这些个山上神仙,连那抽竿散饵都不懂的,一次抛竿之后,就雷打不动了,傻乎乎等着鱼儿上钩。敢情是憨憨等傻鱼呢?

    酡颜夫人与一位百花福地的少女花神,凑巧散心路过此地,远远见着了那一袭青衫后,吓得落荒而逃。

    陈平安突然站起身,往远处使劲招手。

    道路上,有个年轻女子,身穿红衣,牵马缓行。

    她赶紧藏好酒壶,松开马缰绳不管了,一路飞奔过来,一个蹦跳落地站定,大声喊道:“小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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