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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知道,她都知道,哪怕他微白的发须已经不复从前青葱,可那眉眼之下的笑和爱意从未老过。
“父亲,您这次病得突然,此前可是服用了些什么吃食?抑或是接触了一些平日里不曾碰的物件儿?”卿凤舞从感愁中回过神,又觉父亲病得属实蹊跷,正欲要仔细问询,不料被赵氏阴阳怪气地打断:
“呵!我且都瞧着呢,新婚夫婿捧着,府里下人迎着,病中老父疼着,这大小姐的架子可不小,风头竟与往日一般无二,更有甚者,愈发盛气了。”
听得赵氏一席话,卿凤舞方才留意到周遭人,原来卿九思早早地便到了。除了绿青阳、青禾便没有其他人跟着她,全不似从前那般地前呼后拥、大张旗鼓,大抵是走得急的缘故罢——想来,卿九思的心并不坏,她只是长了一张和赵氏相同的嘴,以及打小被鼓吹的胜负心。
苏东篱和南叙也在。但卿凤舞无暇留意他们的目光,或避讳,或忌惮,皆与她无关了。
“听闻你在齐府也威风得紧哪,青梧那档子破事儿可不就由着你掺活的?”赵氏见卿凤舞不语,手舞足蹬,眉飞色舞,十分嚣张:“怎地?今日又回这丞相府来断案了?你且分说,老爷骤病,可是人为?又是何人?有何居心?”
卿凤舞幽幽地瞥她一道,再不复看多一眼:“是人为,不是暴疾。只是赵姨娘您向来蠢笨,这一回却是与我所思、所想的不谋而合,相差无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您亲力亲为了。”
“你……你胡说!无凭无据,血口喷人!”赵氏急得连连地退后了一二步,捻着帕子在胸口顿捶个不停,活似捣药的老玉兔精。
“大人说话,老人别插嘴!”卿凤舞方休矣,齐长风重振旗鼓,摩拳擦掌,大步流星走来,向赵氏说道:“说多了话,费口舌,说错了话,伤自尊!生而为人,嘴咀生疮事小,可不能一把年纪不要脸面啊!嗳,您就学我,不说话没人把咱当哑巴不是?”
“…………”
缄默,夜一般的默。
“凤儿,可是我也说错话了?”
齐长风见状,一把捂住嘴,慌得冲着卿凤舞使劲地眨眼。末了,他像个孩子似地挪到她身旁,一步,两步,三步……他抬手拉了拉她的衣袂。
“伯父,小续汤菜好了,我喂您吃些罢,”彼时,方才退去的婢女呈了汤药来,南叙接过食案道:“这方子乃是叙儿家传,此中用麻黄、桂枝、防风、防己祛风逐湿;又以杏仁利之,黄芩清之,故郁而化热;以人参、甘草益气调中;白芍、川芎护营和血。良药苦口,效性极好。”
她一边端盏持羹,一边细若吹雪地说着。
卿丹书怔了怔,似乎是想到些什么,他缓缓地抬起手,挡了挡羹,指向食案中的筷箸。
“南叙,让我来罢。”
卿凤舞迎上前,取了箸,蹲身于父亲的跟前,夹些参草、桂枣与他吃。
“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三天两头,头疼脑热,亦是常事,”在卿凤舞面前的卿丹书,像个孩子般,听话又固执:“你就为我放宽了心,大可不必忧心挂怀。”
“好,”卿凤舞抬眼,冲他柔柔地笑着依道:“女儿都听您的。”
“可知我为何用这箸,而非羹匙?”
卿丹书吃罢,顿了顿,忽而若有所指、似是而非地问道。
“许是这桂圆红枣之类的太过圆滑,持勺用匙,最是便利,芝参甘草则长矣,须得秉箸,方可食之。”南叙见卿凤舞一时未语,莞尔笑答。
卿丹书却摇了摇头,把住卿凤舞手中的箸,意味深长地看向南叙,说道:“非也,而是筷中乾坤,别有洞天。做人如执箸,箸长七寸六,代表七情六欲。可人的欲望却是无穷无尽的,想夹菜,两根筷子不动,办不到;两个筷子一齐动,夹不稳。”
“…………”南叙淡然地一笑,低着头,将身子凑得近些了,好让卿凤舞离她手上的食案更顺手。
赵氏见此处没她说话的份,只朝卿九思使了个眼色,麻溜地拉着她回自己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