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大雪无痕(1)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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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内如同温室,苟延着我羸弱的生命,病房外大雪纷飞,温差可达三十摄氏度以上,楚亚楠曾跟我透露这是湖山县有史记载以来的最强降雪,比2008年的雪灾来得更紧一些。我问是不是末日终于到了,她说,对,世界末日了,人都死光了,就你一个还活着。听完此话我纯粹地笑起来,因为还有她。她板着脸,笑里藏刀一般,狠狠扎了我一下。
我穿着为我送饭的那个小孩选的大棉袄,左胸贴着奥特曼,出院了,凛冬已至,大雪将停,零星飘着若有似无絮状的花。花片落在手心,呈六角形,晶莹透明,许久不化。新棉袄很保暖,我感觉自己像一头熊,但我的心是冰冰的,结冰成了镜面,显得很平静。亏得有车,十七公里花了小二百,穷了,只为回家。一路上,我呆呆坐着,偶尔从后视镜里瞥见两侧银装素裹的世界,不自觉摇了摇头。
“从外地回来?”司机忽然问我。
“是啊。好大的雪,只剩白色了!”
“是啊。08年大雪封道,这次猛多了,本来我也不想出来,你看看这路上,哪有跑车的!”
说起08年,我忽然忆起我幺叔来,那年我被封印在学校,是他在宿舍窗外喊我,等我把两床棉絮枕头还有未干的毛巾都塞进一个尿素口袋,他帮我塞进后备箱,驮了回来。后面我家盖房子的时候,我爹啥也不懂,倒是他开着自己的车,来回折腾,反复给施工组提建议,甚至还垫付了一些资金。忽然想起这个亲戚,就挺觉得对不住他似的,用了人家的地基还拖欠费用,白眼狼了属于是。
我用指关节抵了抵天应穴,防止有眼泪跑出来,转身看司机师傅,原来已经到了,仰望村庄所在的山峰仿佛几株花椰菜,被大雪覆盖得密不透风,严严实实,没有任何山尖站岗的树木,只有远观才能发现隐隐折射出的绿意。更离谱的是,清水河结冰了,从来没有过的事。
我问司机:“能不能带我到家门口,我给你再加二百,以前有公路,可以直达。”
司机摇摇头,“给再多我也不干,我车不要了?”
无奈,我挥挥手,让他走了。
08年啊,哪来的公路?想到这里,我对自己噗嗤一笑,扎进了单人道,积雪没过膝盖,蓬松清脆,被我一路踩得“沙沙”下陷,就是没有融化的迹象,天上的太阳若有似无,不见轮廓。走着走着逐渐意识到,小路往前没有任何踪迹,往后只留有我自己脚印,我好像是第一个开拓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村庄里还是有炊烟的,给我留了一份温度,瓦顶周围的覆雪被烤得只剩薄薄一层,我家的猪圈和三棵橘子树——不,只剩一棵,猪圈外开花的竹林也还在,地坝上的雪融得差不多了,也像是雨水,映得地面黑亮亮的,唯一的一面砖墙有些暗黄发脏。不过在大雪天的阴暗天气下,铺面而来的只有熟悉感,那种年代久远却愈发新鲜的亲切。
门是从里面栓住的,一把不锈钢插销,所以我还留着的大门钥匙也没有用。以为老爹是在睡觉,然并不闻其鼾声,我试着敲了敲门,无人回应,是一个人都没有。透过砖墙上的唯一一面窗户可以看到锈迹斑斑的炉子,还有我爹娘结婚那年买的一把铝制鼓子,布满坑坑凼凼裹了炭黑包浆的老古董。有火,炉身通红,没人,鼓子里的水沸腾。转身望三合院,红脸大伯家门户大开,张三伯娘家房顶有烟,没声。
“大伯!”
“伯娘!”
仿佛一个千里奔赴的孤魂在暴风雪山庄呼号,能接收的只有风声,屋檐滴水声,和鼓子里水开了的声音——“扑扑”——然后鼓盖被顶起来又掉落,轻盈清脆“当”的一声,迎接下一次“扑扑”。
这一切都太诡异了,在积雪过膝的寒冬,大家没理由会集体上坡干活去。我转身奔跑着穿过地坝,上街沿后,对着门扇,一脚,两脚,踉跄趔趄,回身又是一脚,踹开了那扇下围已经张裂的红椿门。门板往后跳开,打到卧房的高门槛又被反弹回来,我伸腿挡住了它。一根倒三角状的细长木条挤落下来,露出了柱头与门枋之间相契合的缝隙。厨房里是没有人的,我拉动了屋子中央的吊绳开关再三确认,尔后返回隔壁卧房,见到熟悉的两张床,凌乱而又陈旧,中间用一只被老鼠啃过的木柜子隔开,枕头端码着两口破了的箱子,还有一堆装不进去的衣服。被子是折起来的,藏不住人,我走了两步,没敢再往前,脚边是一个苕洞,常年的湿气已经将遮盖的木板边缘腐蚀,仿佛一踩上去便会坠入深渊。苕洞并不算深,顶多两米,底部左侧还有一个宽敞的半圆台阶,高约半米,但是里面很阴冷,四壁还有很多老鼠打的小洞。
我意识到自己等同于是被囚禁了,又急得像是找不到回家路的小孩,大喊着“爹”“娘”“老爷”甚至是“妹妹”,桌上那鼓子开水沸腾得更欢,像是在无情地嘲弄我。我把鼓子放到了灶台上,发现有瓷砖的地方还是铮亮无比,只有抹布黑得分明,半年没有换过的样子。
与世隔绝,也许并不意味着他们都搬走了,而是我死了,我真想买一笔大额意外险,受益人写他们。不由得想起了那只被我囚禁的乌鸦(波比),他无数次撞向墙壁试图冲出房间的某种结界,而此刻,我成了邓当,我成了波比。这么一想一切都解释得通了,此前在医院我曾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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