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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忙着收拾了一整天的书以致于晚上饿得狠了,临近晚膳时竟突然问她:“沁沁,回锅肉是不是挺下饭的啊?”
楚沁一听,就说:“是啊。”
便听他道:“我想尝尝。”
楚沁笑了声,就着人去膳房传了话,这菜本也不是需要久炖的菜,很快就端上了桌。
章师傅挑的是带皮五花肉,切得均匀、花纹漂亮。第一茬下锅是焯水,但水中除却葱姜蒜和料酒还放了八角和花椒,焯完捞出过就已香麻俱全了。
然后再在炒锅中下热油,依旧是葱姜蒜与八角花椒一起入锅,除此之外再添些许红辣椒,在热油里一起爆出浓郁的香味后先前焯好的五花肉片就可以下锅翻炒了,这便是叫“回锅肉”的缘故。
这翻炒要讲火候,炒到肉片两面隐隐带点焦黄为宜,这样吃起来才能在鲜嫩弹牙之外隐隐带点脆感。
而后便在这火候刚刚好的时候下调料。
最基本的调料有酱油与耗油便够了,不必再另外放盐。但需放点豆豉,豆豉独特的味道与软绵绵的口感在其中都很紧要,没有豆豉便不是那个味。
这一切就绪之后,肉其实已经可以吃了,只是最后还需加一盘切寸断的青蒜叶,一则为了提鲜,二则是为调味。一碟子暗色的肉不好看,加上绿油油的青蒜就漂亮了,所以加了青蒜叶后不能翻炒太久,简单翻两下让青蒜叶变软即可出锅。
这么一盘子东西,看着简单却色香味俱全。味道以咸、鲜、辣为主,兼以豆豉与花椒独特的香。肥瘦相间的肉口感又脆又弹,粘着两颗豆豉与米饭一起吃下去,再舒服不过了。
楚沁和裴砚毫不意外地又口味相投起来,都在盯着这碟子回锅肉吃。楚沁边吃边慨叹:“搬出去很好,但我还真舍不得章师傅啊……”
搬出去之后,也不知还能不能请到这么好的厨子。
裴砚嚼着肉片笑:“放心,我替你安排好了。”
楚沁一怔:“安排什么了?”
裴砚又夹了片肉,自然而然地喂给她:“我昨日去找了章师傅,让他举荐个可靠的厨子给我们,他力荐他儿子。”
“他儿子?”楚沁想了想,“上次帮我们烤肉的那个?小章?”
“嗯。”裴砚点点头,“我本嫌他年纪太小,但章师傅说他五岁就开始下厨,如今已得了七八分真传。我想着也行,就先让他跟着咱们过去试试看吧。”
“这么好?”楚沁面露欣喜,带着犒劳的意味伸手帮他盛了碗汤,“难为你这么忙还记着这事。”
“这不能忘。”裴砚轻啧,“我娘子旁的兴趣都没有,就爱吃点好吃的,我还能不记得?”
他想若这点事都记不住,那他还是别娶妻了。
屋外,清秋跟着王宇走到廊下,王宇边引着她看向安姨娘,边三言两语地将事情说了。
清秋眉心挑了挑,立刻摸准了轻重:现下正是要搬家的紧要时候,娘子搬出去过得好不好是最要紧的,至于安姨娘,那关她什么事?
清秋这般想着便立时拿准了主意,绝不能让安姨娘进来半步。这个惹事精,睦园由着她兴风作浪就算了,还想跟出去?门都没有。
清秋于是将心一横,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王宇看着她的架势直怕出事,提步也跟出去。
在院外心神难安的安姨娘见了清秋立刻迎上前,满面都堆着笑:“清秋姑娘……”她伸手想抓清秋的手,却被清秋侧身避开。
“姨娘别拉拉扯扯的。”清秋板着张脸,并不客气,“公子和娘子忙了一天,这会儿累得很,顾不上见人,娘子请回吧。”
“姑娘……”安姨娘低下眼帘,语气放缓,柔柔弱弱地与她说,“不论姑娘喜不喜欢,我总归是公子的人。如今公子和娘子要搬出去,总不能把我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院子里呀。”
清秋却道:“这有什么不能的?”
安姨娘被她反问得愣住。
清秋轻笑:“反正公子也不去见姨娘,那他在不在府里,又有什么分别?我们娘子说了,日后不会亏待姨娘,姨娘若需要什么,只管让人过去回话便是。至于旁的——奴婢劝姨娘一句,姨娘还是安分着些,莫要自讨苦吃。”
安姨娘见她如此,知道来软的不行,咬了咬牙,就朝着院门跪下去。
清秋本立在她身前,见状忙又一避:“姨娘这是做什么!”
安姨娘清凌凌的目光抬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听姑娘这口气,娘子和公子怕是根本不知道我过来吧?起码公子不知道。那我就跪在这儿,跪到晕过去、跪到明儿个一早他们出来,到时只怕姑娘也不好交差。”
“你威胁我是吧?”清秋只慌了一瞬就定住神,“行啊,那姨娘跪着吧!奴婢只告诉姨娘一句——奴婢是陪着娘子长大的。姨娘若在此跪出个三长两短,公子明日便是发卖了奴婢,奴婢也认。但姨娘只掂量掂量公子会不会为了您休妻?若是不会,您再掂量掂量娘子会不会为奴婢的事记您的仇?”
说着她语中一顿,再续言时,愈发的慢条斯理起来:“奴婢觉得这定国公府家大业大,打死一个妾出去埋了,大概也不费什么事吧?”
这话硬生生将安姨娘震慑住了,她一时想质问“她敢?!”,但下一瞬就意识到,楚沁只怕真的敢。
当主母的打死一个妾室固然不是什么好事,若是传出去,怕是要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至少也要落下一个刻薄、恶毒的名声。可主母手里毕竟有这个权力,若真逼急了想要将这权力用起来,挨骂只怕也顾不上了。
安姨娘怔怔地滞在那里,前所未有地觉得自己的命真轻贱。
“姨娘好自为之吧。我们娘子不是爱刻薄人的主儿,姨娘可别逼她。”清秋又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理她,径自折回正院。
正院门内,王宇忍不住给清秋竖了个大拇指,压着音夸她:“真行,平日里看不出来,遇了事倒是个能顶住的。”
清秋面上一热:“我总得为娘子打算,再说……”她谨慎地又扭头看了眼,见安姨娘已起身跌跌撞撞地走了,才又续言,“公子和娘子近来事事高兴,何苦临要搬了为着这么个事闹得不乐呢?”
“是这个道理。”王宇点点头,清秋不再多说别的,挑帘回了卧房去。
是夜,裴砚又睡不着了。这回不怪浓茶,怪搬家。
搬出去真开心啊!
他觉得神清气爽,头枕着双手,眼睛在黑暗中盯着幔帐顶子,止不住地笑。
这笑刚开始是无声的,后来不知不觉就笑出了声。楚沁一下子被他笑醒,猜得到他在高兴什么,翻过身胡乱往他身上一扑,低语呢喃:“裴砚。”
“嗯?”
她摒笑:“你笑得好傻哦。”
他扑哧又笑了声,便回身拥住她。楚沁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他吻在她眉心,便胡乱抬了抬头回了一吻,也不管到底吻没吻到嘴,跟着就说:“快睡吧,明日还有的忙。”
“好。”他满口答应,兴奋劲儿却显然没减,因为没过太久她就听到他说,“等搬完歇下来,我们在院子里种点果树吧,你爱吃什么果子?”
“葡萄。”她答得浑浑噩噩。
裴砚:“好,那先弄两个葡萄架。”
她又说:“桃子。”
他笑道:“行,桃树也栽上。”
“啊——”她扯了个大大的哈欠,“枣……”
然后他再答了什么,她就困得听不见了。她睡过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想再说个“西瓜”,同时又想到西瓜在府里大概不好种,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清晨,定国公府在忙碌中洋溢着一派喜气。
睦园的下人们将一只只大木箱往府外的马车上搬,引得街坊四邻都来围观。楚沁在睦园里听说了门外的热闹就猜胡大娘子得出去相送,结果果然不出所料,他们出去的时候就见胡大娘子已经在那里了,一边蕴着笑一边抹着眼泪,唏嘘不已地攥着裴砚的手道:“你能好好在东宫当差最要紧。搬出去若是缺什么,记得跟家里说,我找人给你们送过去。”
这话自是说给街坊四邻听的。只消这些话传开,外人自知定国公府没分家也没生隙,他们搬出去只是为了让裴砚好好当差。同时,就连胡大娘子嫉妒庶子入选的“流言”都会不攻自破。
楚沁心下暗暗佩服胡大娘子的本事,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倒也没必要戳穿什么,她便也和和气气地笑着,帮胡大娘子一起维护定国公府的体面:“我们也不是小孩子了,母亲不必这样操心。今天挺冷,母亲快回去吧,我们这便走了。”
“哎,好。”胡大娘子点了点头,便催促他们上车,好像怕他们冻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