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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三月三,清晨下起了毛毛细雨,恰是石桥乡赶场的日子。
杨泽贵凌晨四点就起来煮好了猪草,把这几天闲下来编好的背篓和箩篼都整理好,杨会计自从不做帐就只能靠他这些篾匠手艺来补贴家用了,卖了这些竹制品,就可以买回些日用品。杨妈妈早早的起来唤醒了淑芳,还专门用皂角给她洗了头发,头发稍干,调皮的二妹就给大姐梳起了大辫子,额头上还故意给留了一撮“妹妹头”,爱美的淑芬把自己用布头缠成花儿的橡皮筋送给了大姐,杨妈妈把早就缝好了的大花布衣裳给淑芳穿上,害羞的淑芳知道,今天他要去“公社”见谢家坝的一个大小伙子。
“大姐,听说谢家的男人都可踏实可勤快了呢!”淑芬倒是开起了大姐的玩笑。
“莫闹了淑芬!富顺,今天你大姐要去看人户,你在家看着点小妹,记得煮饭吃,猪潲在里面大锅里,一下把猪喂了哈!上午多割点草,你爹也要去赶场!”淑芳妈妈匆忙的“布置工作”,“淑菲,你在家要听哥哥的话哈,一哈儿哥哥送你去读书,中午你和其他娃儿一起回来哈。”
富顺心里当然不高兴,全家都去赶场,自己却要在家干活,还得带着个小妹妹。自从到了杨家,他几乎没去过石桥,他不是想去凑热闹,他是想去街上能不能恰巧的碰到大哥和富家,或者是烂泥沟的那些熟人。但他心里也理解,今天肯定是去不成,大姐相亲,娘和淑芬陪着理所当然,只是瘸子杨老汉几乎不去赶场的,今天怎么也想起去街上了,路远还不好走,他还杵着个拐杖,让谢家人看到了也不怕人笑话,说不定到时候还把亲事搅黄了。
淑芬心里也想着爸爸就不要去街上了。不是嫌丢什么人,爸爸虽然腿瘸了但依然是淑芬的偶像,那么强大的一个男人,用一条腿支撑着这个家,夜晚的桐油灯下,父亲看着自己从小学到中学做完每一道家庭作业,从识字到珠算,从造句到作文,只有高小文化水平的爸爸自学拼音甚至英文,就为了二女子能够把书念好了。大姑娘脑子没两个妹妹好使,再加上正赶上了不好的时候,所以书没念几天就回家割草喂牛做家务了;三姑娘还小,穿着两个姐姐穿过的补丁衣服,学习还格外好。二女子知道,爸爸是没什么大事是绝对不会去赶场的,大姐相亲是大事,但这对石桥已经的当爹男人来说却又不是大事。爸爸一定是为了她!
“春江水暖鸭先知”。三月三的石桥河春水初涨,清澈的河水里荡漾着碧绿的水草,一群群小鱼儿穿梭其间,几只麻鸭自由地徜徉着,河边谁家的水牛也在向往着河水再暖一些。这一天的“公社”格外热闹,三座连接了十三村的石桥上来来往往的村民背着自家出产的农副品说说笑笑的走进了集市。石桥乡可能是川东北最小的集市。最高处是乡政府的驻地,七间土房子的墙外还赫然的写着“打倒**”这样几个大字;集市的中心是石桥的戏楼,从伪政府保长的讲话到写满“打土豪、分田地”的标语,从呜呜渣渣的川剧到一板一眼的样板戏,从宣布石桥解放到轰轰烈烈的揪斗,戏楼见证了石桥近百年的历史;沿着戏楼的东侧是一条长长的石阶,几代石桥人已经把石阶磨得十分光滑;戏楼的西侧一直到西石板桥是集市的主要交易地,大大小小的商店百货林立,几乎能买到家里所有的必须品;戏楼的东侧往南是石桥粮站、食品站、供销社和铁匠铺;戏楼西侧往北的北石桥边儿是团鱼包——石桥乡的中小学校所在地,这里有石桥乡的最高楼——青砖砌成的高高的三层楼楼顶与乡政府保持了水平,俯瞰着整个石桥乡,遥望着石桥河逶迤东去。
赶场的“商人”们沿着东西街摆开了“商品”,长期用“工分”兑换生活必须品的人们似乎更热衷这种自由交易。西街几个显眼的摊位早早的就被九道拐的王家三兄弟占去了,木柴和木炭必须早早的背到集市,除了街上几家食店由他们供应木柴外,好几个村的树木长势都不够好,都还需要买木柴;王家兄弟摊位旁边全是买生禽、鸡蛋、鸭蛋和鹅蛋之类的;再往西都是卖小猪仔、小牛犊的……东街全是手工品,有卖椅子、凳子、桌子等小家具的;有卖铁锅、锑锅、蒸笼、菜板等厨房用具的;有卖背篓、簸箕、箩篼、筲箕等竹制品的……西街上讲究的是秤上无欺,东街上讲究的是精细手艺。样样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明码标价,可样样又都要“据理力争”的大声砍价。
杨算盘是个精细人,篾匠活儿比算盘还打的精——十里十三村的人都晓得。背篓和箩篼是川东北的农民家家必不可少的运输工具,打猪草、割草、背红苕离不开背篓,挑水稻、挑小麦、挑大豆都离不开箩篼。不是每个人编出来的背篓都能背上一两年不坏,也不是谁家打出来的箩篼都能挑个一两百斤都不变形——除了杨泽贵。
杨妈妈带着淑芳和淑芬早早的在东街的最东头摆好了架势——十三个背篓、十一对箩篼,还有二十多个的捞箕子。淑芬放下行头就三步并作两步去了团鱼包。淑芳挨着娘亲在街边羞涩的站着,他在盼望着谢家的男人,期望谢国强还没那么早到街上——应该没那么早——东边的日头才刚刚冒出来呢,毕竟小姑娘只是听说个有那么个小伙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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