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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入座,又命人送了热茶过来。
殷承玉喝完一盏茶,薛恕才来了。
他换了身衣裳,应该是沐浴过,身上泛着皂角味道。只脸上那道浅浅伤口并未处理,让他看起更添几分凶悍。
“说吧。”殷承玉不紧不慢抿了一口茶。
薛恕这才压着怒气,将万有良和关海山的盘算说了。
听到海寇一节时,殷承玉的表情也不由沉下来“他们果真是无法无天,竟还敢和海寇有勾结。”
大燕苦海寇久矣。
自大燕建国以来,每年沿海州府都要遭海寇烧杀劫掠。这些海寇成分复杂,既有前朝余孽、外来倭人,还有沿海流窜的匪寇。这些不法之徒聚集在一起,靠着打劫海上货船、掠夺沿海百姓积累了财富,壮大自身,一代代发展起来。
他们藏身在海上岛屿,大部分时候靠着打劫海上货船为生。后来运河畅通,海船减少,他们便开始不定期到岸上来烧杀劫掠。出手狠辣,撤离迅速。即便朝廷几次出兵剿除,都没能奈何这些海寇。
天津卫的建立原因之一,便是为了防卫越来越猖獗的海寇。
殷承玉早知海寇猖獗必有沿海军队不作为之故,上一世他就曾经派人整顿沿海军备、训练水师。只是没想到关海山等人胆子如此之大,竟然早在这个时候就和海寇勾结在了一起。
殷承玉沉吟良久,冷声道“便按他们的计划来,孤倒是要看看他们到底猖狂到了什么地步。”
“殿下是玉器,他们是瓦砾。如何能用玉器去碰瓦砾”薛恕拧着眉,语气尽是不赞同。
若要他说,最好直接将万有良和关海山杀了了事。
殷承玉心头一动,倏尔看他“你便是为了此事生气”
薛恕沉沉“嗯”了一声“他们该死。”
“确实该死。”殷承玉颔首赞同,心情极好地起身,道“此事便这么定了,事了之后,那两人交给你处置,必叫你出了这口气。”
殷承玉决意以身做饵,薛恕再反对也无用,只能和赵霖加紧布置,以防当日计划出现纰漏。
而殷承玉则在前往大沽口的前一日,接到了卫西河的消息。
卫西河想见他。
他没有考虑太久,便在当晚带着薛恕去了卫府。
卫西河的住处在卫府最西边的院子,一道月亮门隔开了这处荒僻的院子与整个卫府。
远处可见卫府主院灯火辉煌,而卫西河这处西院,黑得不见五指,只有一盏烛台勉强照亮。
“大人请随草民来。”执着烛台的是个高壮青年,因为光线太暗看不清面容,只能从衣服上分辨,应该是伺候卫西河的下人。
殷承玉随着对方进了屋,就瞧见一瘸一拐迎上来的卫西河。
按照上一世推算,他今年应当刚刚弱冠。穿着一身泛了白的灰袍,瘦弱伶仃,唯有一张脸笑起来时,还能看见几分从前的斯文俊秀。
殷承玉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他的腿上,这个时候的卫西河还没有瘫痪。
上一世他见到卫西河时,他已经二十有五,双腿因为护理不当彻底残疾,只能靠轮椅代步。整个人更是瘦得颧骨高凸,唯有一双满是沧桑的眼睛里,还闪着不甘的光。
那时他身边也并没有人伺候,对比看来,他如今的情况还算好。
“太子殿下千岁。”
卫西河将人迎进屋坐下,便要跪下行礼。
殷承玉抬手拦住,没叫他跪下“孤趁夜而来,不是为了这些虚礼。下头人回禀,说你手中有柯守信贩卖私盐的账目”
他原本只是叫人盯住卫府的一举一动,没想到卫西河如此敏锐,不仅察觉了有人盯梢,还猜到了背后之人是他。借着暗探之口邀他前来。
殷承玉上一世就十分欣赏卫西河的坚韧机敏,如今更甚。
只可惜上一世卫西河在柯家覆灭之后,选择了绝食而亡。不然他或可多一名股肱之臣。
“是。”卫西河并没有同他玩些弯弯绕绕的手段,朝跟在他身侧的青年使了个眼色,对方便去了里间,片刻之后捧出两本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册子来。
“历年账目都在此了。”
殷承玉接过,大致翻看之后,心里就有了底。
毕竟提前了五年,这些账目并没有上一世齐全,但也足够用了。
他将账册交给薛恕收起来,看向卫西河“你有何条件”
“一切尘埃落定后,请太子将柯守信交由草民处置。”卫西河跪趴在地,垂下的眼中闪过怨毒。
殷承玉到底惜才,不愿看他走上绝路“你自己呢”
卫西河直起身来,眼中有片刻迟疑,但又很快坚定下来。他没有像上一世那样拒绝殷承玉的招揽,而是道“若可以,草民想入宫为内侍。”
“你心性坚韧,学识过人。便是身体有缺,但孤并不是那等狭隘之人,若你愿意,可入东宫为幕僚。”
这是殷承玉能给他最大的许诺。
但卫西河却仍是摇头,他以额触地“谢殿下厚爱,但草民是残缺之人,不敢污了太子名声。”
见他执意如此,殷承玉便不再劝,起身道“孤允了。入宫之事,叫薛监官替你安排。你腿部有疾,不便在宫中行走伺候,只能入东西厂。”
卫西河谢过恩,起身送他至偏门。
在薛恕经过他身侧时,他又出言叫住了薛恕“薛监官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