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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午闻言抬起头看向江寒,眼中微亮:“如何求变?稷下士子中谁堪大用?”
“齐国民富国强,却因贵族分治,官吏不轨,国君无统驭臣下聚财强兵之术而不能图霸天下,以此国情,整肃吏治为第一。”
田午点头:“先生的意思是?用申不害?”
江寒摇头:“申不害之术太过偏激,齐国六卿势力根基深厚,君强臣弱,方能国强,一旦公室发生变故,必将复辟旧法,几十年的心血付之东流。”
田午疑惑道:“申不害不可用,那齐国可用何人?”
江寒笑着说出了一个人名:“慎到!”
法家术、势、法三派各有千秋,也各有弊端。
商鞅之法,在于立法立制,以法治人,秦国穷弱之邦,变法之首要,当在富民强兵,做此大事,变法立制为第一。
申不害之术,是在执行法的前提下使用的,而“法”又是用来巩固君主统治权的。
“术”的作用,取决于君主本人的才能,君主本人比较正确,有能力,国家就会比较兴旺;相反,国家就会陷入混乱,老百姓就会遭殃。
一言正而天下定,一言倚而天下靡。
可适用于民富国弱,贵族势力相对薄弱的韩国,却不适用于齐国。
而慎到提倡重“势”和“无为而治”。
重“势”是为了重视法律,君主只有掌握了权势,才能保证法律的执行。
慎到把君主和权势分别比喻为飞龙和云雾,飞龙有了云雾才能飞得高,如果云雾散去,飞龙就是地上的蚯蚓了。
如果有了权势,即使像夏桀那样的昏庸残暴,命令也能执行,即“令则行,禁则止”。
如果没有权势,即使像尧那样贤德,百姓也不听从命令。
所以,慎到反对儒家主张的“德治”,认为那样不可能使法律贯彻执行,会产生很多弊端。
慎到和申不害主张是相似的,只是论述的角度不同。
申不害的观点是任何事情都需要国君去亲力亲为的。
而慎到认为,如果国君什么事都自己亲自去做,不但会筋疲力尽,还会使大臣旁观,不积极做事。
等一旦有了过失,大臣会把责任推到君主身上,君臣矛盾的激化甚至会导致谋反篡位的事出现。
两者相较之下,慎到的观念更适合民富国强,贵族势力强大的齐国。
“多谢先生良言!”
田午说着将倒入杯中的酒水对着江寒虚敬了一下,放到在嘴边一饮而尽。
“日后诸侯并起,逐鹿天下,不知我齐国能否与先生一较长短!”
“哈哈哈。”江寒笑出了声,笑声里带着快意。
“到时必有齐国的一席之地!”
这个世道就该如此,要通过正面的战争较量去一争高下,而不是采取暗地里谋杀的手段。
田午径直将酒杯一举,碰了一下江寒的酒杯,发出一声轻响。
“此句当饮!”
田午仰起头来,将杯中之物长饮而去,手中把玩着那只空酒杯,目光灼热逼人。
“以先生之才,你我,将这世间扶立如何?”
“不去争那虚无缥缈的大业,你我君臣就立于这乱世,如文王太公,穆公百里奚,成就一世身名?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若有来世,江寒定随君上争那一世身名。”江寒淡声说道。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田午,笑了一下。
“你我之事,这天下之事,千百年后,都不过是人中笑谈。”
“我并非没有所求,不过我所求的,不在这一世之中。”
“先生所求为何?”
“为万世开太平!”
这天下之内,根本就没有万世之朝,也不可能有千秋之世,唯有教化可以传世,可以造就太平盛世。
工农之中可行便利机巧之策,改于农工器具,使事半功倍,墨学之中多有所传。
革制之中儒、法、道,三道齐行,可用于各世。
传学之中有活字齐印之术,格物算学,自当可使书文传于天下。
若是天下安定,明君于世,自可将这些交于朝堂之上,传用于世。
但此时,诸侯争霸,天下不宁,大地疮痍,生灵涂炭,大丈夫亦当举圣兵,安天下,开太平,推行教化,福泽万世!
这是他追求那盛平的办法,这条路注定要趟过尸山血海。
这天下,到处都要充斥着烽火之色了。
田午释然一笑,他终究是无法改变江寒的志向。
“如此,田午就不多留先生了,各为所求,日后战场相遇,你我既是故人,又是敌手!”
“田午也会用胸中所学,在这乱世之中一展抱负。”
田午站了起来,还带着几分醉态,手指那巍巍高山。
“以这江山为业,会一会那天下诸侯!”
江寒站起了身,准备离开了。
“江寒,就先告辞了。”
江寒拿起非攻,走出小亭,摆了一下手,回头笑道。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齐候不必相送了!”
田午站在原地,看着那黑衣人消失在视线中,脸上依然挂着淡笑。
“江先生,希望我们下一次见面,不是在战场上。”
……
天高云淡,一只黑色的鸽子带着劲急的哨音,飞过了长出嫩绿新芽的渭水平原,飞过南山,飞进沟壑纵横的绿色苍茫之中。
山山水水缓慢地向后退去,黑色鸽子像永远不停的箭镞,向着东南疾飞。
黑鸽子飞进的一片茫茫大山,大山北挽黄河,南拥长江,从西北到东南横亘千里,人迹罕至,是天地元气最为充沛的隐秘之地。
碧蓝的天空,响彻着嗡嗡嗡的哨音,黑色鸽子冲向一座高峰的后面——一道绿色的峡谷豁然展开,半山腰露出了一片黄色的屋顶。
黑色鸽子绕屋顶飞翔了一圈,“嗡——”的一声,俯冲而下。
院中走出了一个长须黝黑的中年人,身着粗短布衣,赤着双脚。
他走到墙边,伸手拍了一下镶在墙体中的一块圆石,笼罩屋顶的铜网带着轻微脆亮的金属声缩了回来。
之后,他向天上打了一个响亮的呼哨,飞翔回旋的黑色鸽子便“嗡——”的一声扑棱棱落了下来。
一个布衣少女匆匆走来:“啊,黑凤回来了!”
鸽子兴奋地拍着翅膀,咕咕几声,飞进少女的怀中。
少女抱着鸽子,抚摩着光滑闪亮的黑色羽毛,柔声道:“黑凤,是从齐国回来的吗?”
说着伸出右手向西北方向一指,鸽子咕咕两声,伸头看着少女。
苦获扬了扬鸽子腿上绑着的信件,黝黑的脸上露出了笑意:“钜子就要入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