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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他已经听不下去了。
可能昨夜,那些少卿府在场的恶人们,就是这般笑吟吟的看着自家儿子豪言壮语、纵才布局,心里应当认为他实则极其愚蠢吧。
“父亲,”杨修还以为是自己一直夸别人,惹恼了父亲。
又或者是今日朝堂之上,发生了什么不快。
“我杨氏,和袁氏素来有姻亲,你母亲更是袁绍、袁术的宗脉小妹,我们其实应该避嫌躲难,不能被人诟病,在后方扰乱司空征讨袁术。”
“更不能被人怀疑,暗通袁绍,趁司空去扬州时,谋取许都。”
“初平三年,司空征徐州,其兖州腹地,有谋士陈宫,与当时八厨之一的陈留太守张邈,欲迎吕布反叛司空,后被将计就计,反而大败逃走。”
“正因曾有过后方叛乱之举,虽没有遭受灭顶之灾,但没有人愿意被人背叛。司空对这等事,在意得很。”
杨修愣了愣,怎么忽然说起了这个。
杨彪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笑容,和善的道:“修儿,昨夜你去了少卿府,殊不知那围炉,是早年曹司空麾下谋臣最爱的宴席之地,多少奇计妙策都是出自这围炉夜话之中。”
“所以,才是张少卿主邀,祭酒、太守、参军,甚至曹氏的大公子均在。”
“那里,并不是你所想的,属于白丁、寒门的粗野聚会,那里是曹营的谋汇之地啊……”
“啊!”杨修闻言触电般的站起了身来,他到方才都还以为那只是有游玩之趣而已!
哪怕是沙盘点将、纸上谈兵,都只是谋士间的新玩意,讨个乐趣罢了!
“可是,昨夜那些文武都颇为懒散,饮酒作乐、放浪形骸,根本没有谋臣一言一语的推敲。”
“军情,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杨修低下了头,而且他现在想忘都忘不掉。
“平日于司空府处事,是否时常向外人展露你过目不忘、心智超人的才干?”
杨修沉默不语,低下头站得笔直,若是仔细看的话,可见其目光空洞,四肢在微微发抖,好似置身冰寒之境。
那是他现在越发散的去思考,就越发的感觉恐怖。
自己踩的每一步,从进入司空府开始,就踩在了司空的陷阱里。
他随时可以取用,并以此来大做文章,而杨修还以为……司空府平静,毫无危险。
这只能说明,他,与他们,绝不是同一个层次的人。
若杨修在山腰,则抬头不见山峰,而是浓浓的云雾而,不知山高有几何。
这等无力感,便知己之渺小。
“修儿,你好好想想吧,”杨彪由衷的叹了口气,“为子孙计,少时取名,家中盛邀高贤,以授你声名,此为何故?不是为了让你骄傲自满,自觉才干出众,目中无人。”
“而是,令你日后能走得安稳,你自小就该明白,名气越大、所获越多、超出同龄之人越远,就越应该谨小慎微,因为,你自同龄群里越众而出,独行于前,他们可望你之路以自省,你的前路却要自己开拓,非大心力者不可通行也。”
“今,曹公提点,我已明了,故而父应当在朝堂之上殚精竭虑,护卫许都安宁,不可再生乱事,以安曹公之心。”
“修儿,应当随行曹公戎马,谨学苦劳,历经沙场磨砺,取微薄功劳,平安归来,如此,这一遭劫难便可度过。”
“儿,儿……”杨修身子震动,心神不宁,双腿一软跪伏于前,双手强行拱起,惨声道:“儿谨遵父亲教诲。”
听到这,杨修早已经明白了事情始末,自己昨夜知晓了这么多军情,等同于任人拿捏了。
若是再不谨慎行事,追随左右,只怕曹公定会借此,除去杨氏!
到那时,真的就无可挽回,声名俱毁!
“修儿,谨言慎行,方可长久。若你能明白这个道理,这次吃的亏便不算白费。”杨彪在家里枯坐了很久,他一直在向想着,等杨修回来要用什么面目去对他。
苛责,并无大用,因为这等大事一旦挑明,杨修本就会自责颓唐,羞愧难当,又哪里还需要他人再去多辱一句。
杨彪始终信奉这等道理,教子教徒虽都严厉,但应当是着眼于小时,平日里不规矩、小聪明,应该苛责重视。
但真正因无心之失犯下了大错时,他们自己都恨不得死,便不该再去唾骂推脱,应当一同承担。
想必,这样一来他会更加铭记,便不会养成惧怕父母的性格。
杨彪怕的不是杨修犯错,或者说,为人父母者,不怕子女犯错,最怕的是子女犯错了,却不敢告诉自己,以至于最后酿成无可挽回的大祸。
他停顿安静了许久,呼出一口气,才又说道:“对张少卿、郭祭酒他们,断不可憎恨。”
“应当虚心求教,至于曹大公子昂,若他真是如同名声多传乃是堂正君子、仁义风范,你更应当追随左右,不可自矜而骄。”
杨修跪伏于地,叩首行礼:“儿子谨记。”
“吾儿,”杨彪和善的笑了起来,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去洗漱一番,什么也不要想,好好的睡一觉,明日就去请命,随军出征。”
“父亲大人!”杨修鼻头终于一酸,此刻想起以往的骄狂自傲,面红耳赤,羞煞当场。
他明白,父亲此次扛下此事,付出的是什么。
是他追随汉帝,辅佐多年,一直坚守而没有丧失的……立场。
现在,已算是丢了。
……
月光下。
张韩和典韦切磋过后,拿着一张布帕擦拭汗水,随意的斜靠在阶梯上。
看向屋檐下站着的老文士,咧嘴笑道:“老贾,你说杨彪回去之后,会不会打骂杨德祖?”
“诶,不对,我这么问,你说杨修知道昨夜围炉之事用来威逼他父站队,他会不会对我恨之入骨?”
张韩笑得和善,但是这和善之下,却藏着一种森然之意。
贾诩冷不丁感觉背脊一凉,方才那云淡风轻看两位猛将切磋的仪态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熟悉到令人心疼的小跑,他直接跑进了屋子里,抱着门边,探头露出半张脸来。
“君侯!君侯您听我解释,我,我没有这种心思,我真的是为君侯立功!”
“那杨氏已是风口浪尖,若不想被除,一定要择木而栖,杨彪是聪明人,他肯定会劝杨修与君侯交好,并且跟随左右。”
“君侯千万别动手,不信等几日看看可好?等几日,就几日!定会有好消息。”
贾诩满脸堆笑,左看是凶恶典韦的怒目,右看是冷笑的张韩。
他心里一下慌了,但这时候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天地良心,我真是这么想的!那杨修绝不敢憎恨,他一定会选择追随、立功,而后谨记此事。
他们家风就不是那种铤而走险的家风,否则岂能有数百年延祚?!
不对,现在说君侯和典司马肯定不信,他们就喜欢找理由折腾老夫。
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