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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珍重。”
他们两人之间,并不旧识的私交情谊,而且两个人的性情也都算不上豪士、侠义。
但不管怎么说,一同共事于河内,每日亲身入此长安风云之中,却也生出实在的袍泽情谊。
难能可贵。
……
董昭回到长安,不到一日,便有人来府邸做客。
在宴请之后,假意酒醉,于是转到内屋而商谈。
所来之人,便是廷尉正钟繇。
长须及胸膛的钟繇,有真正儒者的风范,目光明亮,须发浓密,黑白参半。
其人身穿黑色为主色调的官袍,头戴冠帽,脸型与体型都偏清瘦,胡须及胸,笑时儒雅。
他此时伸手将胸前的胡须捻住,淡淡道:“君所送书信,我已彻夜观读,曹公武德昌隆,在外得兵甲十万,仍旧有勤王之志。”
“早在当年讨董时,他一马当先于众诸侯之前;董卓入京时,他也曾暗中谋划刺杀,事未竟而化名远走。”
“我,深感敬佩。”
钟繇直言不讳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略显沙哑沧桑的声音继续响起:“我愿力主东归,说动李傕郭汜,不过此事很难让他们松口。”
“长安,如今态势紧张,李傕、郭汜二人,为护卫皇城,各自引白波残部、黑山残部、南匈奴贼寇,西羌部族等,鱼龙混杂,令天子苦不堪言,想要逃脱出去,非要他们同意不可。”
原来如此……
董昭刚来不知道,若不是钟繇告知,他又怎能想到,整个长安周围还放了这么多贼兵、异族。
南匈奴是马背名族,若是有军在此那定然是骑兵。
而且,这么多暗藏的兵马囤积,也怪不得去年颗粒无收、尸横遍野时,两人死活不肯以兵粮赈灾。
眼睁睁就看着天子脚下活生生饿死了十几万人!!
心狠如虎狼也!如何与曹公那等仁主相比!?
“甚至,长安内城之中,盘踞着大量的探哨,包括我今日到此而来,或许都有人立即通报给李傕,或者郭汜,又或者是别的人。”
“廷尉,这……”
“不必惊慌,”钟繇看董昭惊讶,连忙抬手,摇头道:“今夜你我相见,明日定也会被他们二人追问,是以只说你我旧识相交甚笃,家中曾有姻亲,我在你府上喝醉,不便回宅便好。”
说到这,钟繇又展颜一笑:“当然,也不一定会有人来问。”
“这是何意呢?”董昭没听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钟繇叹了口气:“以往也有义士来见我,夜晚时,共同谋划计策来疏解此时苦闷,但若是来见我的人干系不大,第二日李傕就会追问,或者是郭汜来问;若是干系十分重大,可能事关中原的话,反而不会来问。”
“他们两人皆为戎马半生、杀人如麻的将军,又历经了王司徒当初不赦之仇,对士人痛恨敏感,定会问我。”
“不问,则说明不知。”
“啊,”董昭忽然短促的叫喊了一声,“探哨消息皆要归一人之手,乃是当年那位牛辅军中的谋主贾诩,我记得他。”
“答对了,”钟繇点了点头,“此人可谓足智多谋,其毒辣更甚当年李儒,而且从不骄纵跋扈,甚至不见于外,不慕虚名。”
“每每李傕郭汜出面,他总隐藏于后,背地里无论出了多少制衡公卿的计策,第二日若见到官吏,无论熟识还是不熟,都会笑脸相迎,恭敬行礼。可谓深谙明哲保身之道。”
“但我能料定,他已对李傕郭汜……失望透顶。”
董昭一喜,这句话方是今夜真正的定心丸。
原本听前半段,他只觉得如坠冰窖,心中骇然。
一想到他之前东奔西走去送书信被人一直掌握于手中,就感觉毛骨悚然。
但他若是对李傕郭汜也失去了耐心,那就等同于自己人。
或许,自己暗中所谓,他早已经知道,却还在暗地里配合。
“廷尉为何能确信,此人能掌控探哨?难道二贼竟如此信任他?”
“推测不错的话,唯有贾诩能够得到信任,因为当年李傕郭汜本来要奔逃回西凉,若是回去,他们必死无疑。”
“但,就是贾诩,进言力主杀回长安,让他们沿途收拢董贼部众,方才让司徒那一计,功亏于溃,令天子刚除一虎,却又陷于二狼。”
“我也是,偶然听李傕醉后说起,方才知晓。”
“呵……”董昭听完,手都在发抖,不知是气还是惋惜,又或者是后怕。
若没有他,现在长安诸公应当还可掌权,天下未必能有如此割据之相。
关东诸侯也不会另有立东天子之号召。
“当真毒士也!全然不顾天下分崩离析,他和李、郭二人生死之交,竟也能算计?”
“唔,”钟繇目光凝重,捻须的手紧了紧,道:“他,如今与张济交好,我甚至有所猜测,李傕郭汜的矛盾日益见长,其中亦是有他挑拨之功。”
“他想要趁此乱,与张济远走,另投他处,甚至还能抽身贼人之列,不被天子怪罪。”
“若真的是,那此人真就太可怕了……自古用兵者、设谋者,遵循世间之理,却不曾脱离大势所在,天时、道义、地利、将和、方与法也,可他不拘泥于此,便计计阴毒,防不胜防。”
“当真,这般可怕……”
董昭喃喃自语,他不善阴谋算计之道,故而难以理解。
钟繇感觉自己好似把后辈吓到了,脸色顿时舒展,表情重归慈和轻松。
语气也轻快了起来,笑道:“倒也不可怕,他既布局搅动大势,那么我们东归之事定然也在此环,他会促成东归,待李傕郭汜向东追逐时,他便好趁此时机和张济向南抽身。”
“如此,并不会暗害我们。”
“倒是也不必如此猜测,他们好歹也是生死之交……”董昭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钟繇。
这时他心中又响起了一个念头,贾诩如此可怕,那对贾诩洞若观火的您,不是也很可怕吗?
“此人用计,堪称无义,真乃毒士也。”钟繇直接了当的评价道。
但他博古通今,书法超然,静功涵养自然也非凡,他还有一个道理自己明白,却没有和董昭说出来。
毒士者,无天助也,谋己容身苟活于天地,却谋不得天道半分,大势绝不会随行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