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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晌午。
一家人聚餐后,姜大邺来到了父亲的书房。
姜父和二叔早已落座,香茗陪伴静等,见姜大邺进来行礼,便出言问道。
“邺儿,游历半载可有心得?”
姜大邺走到下首落座,抿了一口茶后,才把这一路所见所闻详细禀报给二老。
“爹,二叔,孩儿这次外出游历,一路千里跋涉,巡边疆,入京城,阅尽人间百态,尝遍民间疾苦,心中感慨万千啊!”
姜父坐在主位上,手抚着胡须,静静的抿着茶水,不发一言。
“哦?倒是说说看……”问话的是坐在次位上的二叔。
他是天启年的同进士出身,曾做过地方主官,身上自然而然有一种身居高位的既视感。
“孩儿自黄河推来数千里,见城陷处固荡然一空,即有完城,亦仅余四壁城隍,物力已尽,蹂躏无余,蓬蒿满路,鸡犬无音,未遇一耕者,遍地荒凉,流民无数……”
“儿归来时,华北各省又疫疾大起,朝发夕死,至一夜之内,百姓惊逃,城为之一空……”
“如今,京畿之地已是赤地千里,草木不收,饥民泛滥,饿殍遍野,而朝廷赈灾犹如杯水车薪。”
“甚有怪异之事,有幼童或独行者,旦出城就杳无踪迹,后才发现有城门之外者……”
姜父两人听到这里,顿时毛骨悚然,一阵后怕。
“邺儿啊,以后切莫小心啊!”
“是,孩儿时刻小心戒备着。”
姜大邺不想让他们担心,很是乖巧点头应道。
姜父摇头叹息一声,沉重的说道。
“邺儿,莫说是华北、京畿之地,就连咱们隔壁陕甘晋一带都已是如此,且愈演愈烈之势。”
“这期间,就有众多西北流民携家带口、历经千辛万险来此地讨食,苦哉啊!”
以前也只是略有耳闻,或者道听途说,现在却一语成谶。
姜大邺早有预料,并不惊讶。
然后,他又说了一些朝堂之上和边军中的见闻。
“今逋饷愈多,饥寒逼体。儿仔细瞧过,每点一兵,有单衣者,有无袴者,有少鞋袜者……”
“军兵们在欠饷之初,还只是典卖甲衣、武器和弓箭,而如今已不得不卖妻儿了……”
“此军兵们身无挂体之裳,日鲜一餐之饱,那戍守边疆还将有何意义可言?”
说到这,姜大邺话语中明显带着些嘶哑和焦虑。
很多官兵自己穿得破破烂烂,连家人都无法养活,全家饥肠辘辘,何谈为君尽忠?
可怜!可悲!
姜父和二叔两人眉毛紧蹙,相互对视一眼,俱满面愁容,似乎预感到一股大危机正悄然而至。
“邺儿,此事可切莫道听途说,胡言乱语……”
姜父听闻如此荒诞奇闻,感觉不可思议,二叔却依旧双眉紧蹙,一言不发,想必早有所耳闻。
“孩儿怎敢胡言乱语?此乃亲身见闻,非危言耸听。”姜大邺面无表情的反驳道。
“此事非大秘密,朝堂众官员俱心知肚明,却隐秘而不宣,或忧民恐慌,或置之不理,或居心叵测…”
大明文官当道,视军民如草芥,如猪狗,一群人上下其手,沆瀣一气,对军民刮骨吸髓,层层盘剥,竟无人出来说句公道话。
长期以往,军士将卒地位一日不如一日,就连乞丐都瞧不上军士,许多军士要么做逃兵,要么改头换面做马匪……
打仗?去他娘的!
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叹!可气!
见姜父心中有所动摇,姜大邺决定再下点猛药,便继续郑重其事的说道。
“现如今,外有鞑靼倭寇,内有流民马匪,俱都虎视眈眈,且残忍暴虐,而大明军士兵卒虚弱不堪,且毫无斗志,奈何?”
“时值隆冬,地居极塞,胡风朔雪,刺骨寒心,就算鞑靼不攻,明军也将不战自败,若流民马匪又从中捣乱破坏,大明危在旦夕。”
“而吾等平民百姓,手无寸铁,又无缚鸡之力,又如何面对那穷凶极恶、嗜血如命的豺狼虎豹呢?”
听闻此言,姜父、二叔的额头上已是冷汗涔涔,心惊肉跳。
尤其是姜父,更是大惊失色。
因为就在半月前,隔壁陕西的高迎祥已率众起事,所过之地,摧枯拉朽,锐不可当。
他相信,姜大邺不可能更早得到消息。
看来,自家孩儿所言非虚,且料事如神。
之前,他们也就为边军将卒抱不平而已,下意识的不愿去触碰,也不愿去思考由此引发的后果。
姜大邺毫不留情的捅破这薄薄一层纸,那就不得不坦然面对了。
沉默……
书房中除了重重的呼吸声外,万籁俱静。
好一会儿后,姜父再也按耐不住那躁动的恐惧,心有余悸的小声问道。
“果真有如此可怕?”
姜大邺郑重点头,斩钉截铁说道。
“只怕会比元初更严重!”
“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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