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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和,又低微到殿内众人听不见的一声轻语传入耳中,终是惹得刘盈,彻底愣在了原地。
“做的不错······”
神情呆愣的将这短短四字重复一遍,刘盈便满是木讷的抬起头,望向老天子刘邦的目光中,只悄然带上了些许茫然。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待刘邦望向刘盈的目光,也隐隐涌上些许亏欠,刘盈便猛然低下头,咬紧嘴唇,无声啜泣起来。
“父皇······”
一声极尽凄凉的轻呼,刘盈终是再也压制不住上涌的泪水,哐当一下跪倒在地,俯身嚎啕大哭起来。
“父皇~”
“儿,儿臣······”
“儿臣!”
见刘盈上气不接下气的哀嚎起来,跪坐于殿内东西两侧的朝臣百官,面上神情也是无不流露出动容之色。
自十四年前,二世即立,天下大乱,到六年前,霸王项羽自刎乌江,汉祚得立,再到如今······
要说这十四年的时间里,整个天下的刘氏宗亲,谁过得最惨,那无疑便是十年前,被刘邦早早册立为储君的太子刘盈无疑。
——在后世的史料记载中,十四年前,始皇驾崩沙丘,二世即立,秦公子扶苏、将军蒙恬被赵高、李斯二人矫诏杀害。
但很少有人注意到:同样是在那一年,一个叫‘刘盈’的盈儿,悄然降生在了丰邑中阳里。
降生后的几年,也就是刘邦兴兵伐秦,得以先入咸阳,又因此被项羽设下鸿门宴的那几年,尚在襁褓之中的刘盈,则都是同母亲吕雉一起,被刘邦留在了动荡不止的丰沛。
之后,刘邦得以从鸿门宴全身而退,被项羽封为汉王之时,汉王嫡长子刘盈,则同母亲吕雉、祖父刘煓、外祖父吕文一起,被项羽软禁在了丰沛故居,以作为钳制汉王刘邦的后手。
如此又过了好几年,直到楚汉彭城一战,诸侯联军统帅刘邦一路高歌猛进,兵临楚都彭城之时,刘盈才得以重回父亲刘邦身边。
但也正是在那场战争之后,汉王后吕雉、太公刘煓,被项羽彻底囚禁;得以回到父亲身边的刘盈,也在刘邦逃亡的路上,被刘邦几次三番踢下马车······
若非夏侯婴硬着脖子,拼着被刘邦挥刀看似,也非要把如今的太子刘盈,以及鲁元公主刘乐姐弟俩捡回来,只怕刘盈,早就死在了彼时的战乱之中。
彭城一败,汉匈战略格局顷刻间扭转;为了得到舅哥吕泽的支持,刘邦也不得已将刘盈,立为了自己的王太子。
但是,同册封王诏一同送到刘盈手中的,是一封‘先行入关,于栎阳暂驻’的手令。
就这样,得以从老家丰沛逃离的刘盈,得到了一个‘汉王太子’的身份,便又被‘囚居’在了栎阳,也就是如今的新丰。
又过了几年,汉王刘邦打败了楚王项羽,得以在洛阳继皇帝位。
王太子刘盈,变成了皇太子;被项羽囚禁数年的太上皇刘煓、皇后吕雉,也终于重新获得了自由。
也正是从那时开始,吕雉同戚姬、刘盈同刘如意之间的后位、储位之争,便悄然拉开了序幕······
回想起过往十数年发生的一切,殿内的朝臣百官,如萧何、周勃等人,无不对跪地嚎哭不止的刘盈,投去同情的目光。
——过去这十几年,是汉室从无到有、从弱到强,从偏居一隅,到富拥天下的见证者!
也恰恰是这十几年,太子刘盈,渡过了自己完全提不上复归,甚至都算不上‘安稳’的少年时期。
此刻,看着被刘邦一句‘做的不错’,就委屈的跪地嚎哭的刘盈,殿内众人心中,更是顿感唏嘘起来。
而众人心中的思绪,终是被刘邦一声满带歉意的轻语,而悄然化作点滴热泪。
“往数岁,太子,受苦了······”
听闻刘邦这一声低语,殿内众人虽没敢开口附和,也是不约而同的暗自点起了头。
——谁说不是呢?
就算再怎么聪慧,又再如何早熟,刘盈归根结底,也终究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而已······
都不说寻常百姓、黔首农户,便说这满堂功侯贵勋,家中子弟在刘盈这把年纪,都是个什么样子?
——斗鸡走狗的频率低一些,能偶尔读读书、打熬打熬筋骨,就足以被坊间成为‘虎父无犬子’了!
更别说刘盈,在经历那般不堪回首的少年时期之后,非但没有长歪,反而成了如今这般,令人赞叹不止,又惊喜不断的模样······
撇开上下尊卑、君臣父子不论,单就这一点,作为父亲的刘邦,就该对刘盈心怀愧意!
很显然,此刻刘邦心中的愧意,丝毫不比殿内百官的心理预期低多少。
就见刘邦手足无措了好半晌,才神情复杂的俯下身,将刘盈从地上拉起来。
待刘盈抬起头涕泗横流的面庞,又见刘邦满是温和的一笑,用手捧着刘盈的脸颊,替刘盈稍拭去脸上的眼泪鼻涕。
“年十四,便是丈夫。”
“即是丈夫,又是朕之亲子,社稷之储君,便不当以此面目示人。”
“要稳重,要处变不惊,要端起架子······”
“储君的架子······”
“天子的架子·········”
用只有刘盈和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轻声道出这几声‘指点’,刘邦便满是感怀的稍叹口气,旋即侧过身。
再次伸出手,替刘盈调整一番腰间佩剑的位置,才见刘邦轻笑着抬起头。
“甚好!”
“甚是雄武,颇得朕姿!”
神情满是笃定的道出一语,待刘盈破涕一笑,刘邦便不着痕迹的稍侧过身。
虽然目光依旧注视着刘盈那张遍布泪痕的面容,但老天子接下来的话,明显是说给殿内的朝臣百官听。
“赤霄剑,乃朕昔微末之时,于砀山释丰沛劳役,夜醉酒而路遇白蛇之时,斩蛇之所用!”
“此剑,乃朕得天命,而伐暴秦、得天允,而立汉社稷之国器!”
语调满是庄严的道出此语,便见刘邦淡笑着低下头,拍了拍刘盈的耳侧。
“如此国器,确如太子所言:唯天子,可承其重!”
言罢,刘邦便回过身,望向殿内朝臣百官的方向,负手一笑。
“然初春之时,朕因代赵之恶寒而染疾,今更陈豨贼子尚未授首,便不得以先行折返,而于长安歇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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