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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间最可恨的死敌并非官场政敌亦非沙场宿敌而是“情敌”。不想可知苏颖心中最恨的情敌正是那素昧平生的“卢云”。

    这滋味卢云也尝过那时他听说顾倩兮嫁与旁人锥心刺骨险些泪洒当场此人生第一大苦也。无奈未婚妻谁不好嫁竟嫁了杨肃观成了昔年旧识的枕边人此人生第二大苦也。簧夜思之辗转反侧只想找人一吐衷肠偏偏自己亲逝友散举目无亲又没了功名官职惶惶如丧家之犬这三苦齐涌心头逼得他痛苦彷徨连北京也不愿回来。

    爱憎怨、离别苦自己已然伤心欲绝了可苏颖处境更糟自己好歹还认得杨肃观深知此人貌如曹子健、志如曹阿瞒手创“镇国铁卫”本乃当代一大枭雄绝非床第亵玩一类小人。顾倩兮嫁了他至少不算辱没了。相形之下苏颖却不认识自己眼皮一闭杂念丛生不知多少不堪入目之事飞入心田全贴到了琼芳身上。

    卢云一生问心无愧虽王天下而不存与可若真坏了琼芳的名节、逼死了苏颖这辈子全算白活了今日此时便拼着性命不在他也要把事情问个明白。

    大雪扑面而来卢云却是越奔越快沿着茶堂后的小径奔出只见雪地里有着足迹正是琼芳踩出来的卢云急起直追奔过了小径面前却多了一道矮墙一个纵跃便已翻了过去霎时之间竹林碧涛迎面而来登让他“啊”了一声忍不住怔怔停下脚来。

    时令仿佛到了夏至来到了江南放眼望去漫山遍野全是绿竹正是红螺三景之一的“御竹林”。相传这片竹林是蒙古人自南方移栽而来的由鞑虏胡皇亲手栽下没想到却意外在北国寒地里活下从此成为红螺奇景之一。

    满天霜雪可乍见了这片竹林去仿佛重温扬州时光卢云边走边瞧忽见林里有座房舍门口却有一行足迹忙奔了过去却听屋里传来话声:“胡寺卿你以为此事应该如何?”

    卢云微感失望自知看错了地方正要离开又听道:“霸州新败我‘临徽德庆’责无旁贷本王愿向皇上请罪!可今早二哥战死却属祸起萧墙非战之罪!胡寺卿!你是大理寺的头儿本王今儿请你摘奸伏望你念在天下万民的份上能出面主持公道!”

    卢云心下一醒已知说话之人便是勤王军脑之一、方才带兵入寺的德王爷。

    皇城门一场大战上震朝廷下慑万民当时大敌当前“庆王爷”却临阵退缩抱头鼠窜乱军闯向城门之时竟害死了“勤王军大都督”徽王朱祁如今当是在算总帐了。

    卢云本还急于离开一听此间涉及天下大局却反而掩身过去来到墙下俯身窃听。

    屋中脚步来回计有二人徘徊走动屋角处却还藏有呼吸声一吐一纳低缓有力当是一位内家炼气士想来功力不弱卢云便加倍压低了呼吸以免暴露身藏。

    脚步声来来回回那“胡寺卿”却始终不一语听那德王爷催促道:“寺卿大人如今火烧眉毛了朝廷主战主和两派吵得不可交开你位居大理寺寺卿却怎地一声不吭?你若担忧庆王日后挟怨报复?不妨坦率说出来!”

    听得德王爷百般催促言下已有责怪之意那“胡寺卿”终于开口了:“王爷何出此言?胡某若是怕事之人当年如何敢得罪江充?家母又怎会为暴民所杀?这些往事您也该知道的。”

    听得这席话卢云心下恍然:“我道这寺卿是谁?原来是他胡志孝。”

    景泰年间有位名士曾与刘敬交好屡番直言上疏以致遭江充迁怒家中横生大祸这便是当时的“礼部尚书”胡志孝此人还有个探花弟弟便是与卢云同科的胡志廉没想十年过去当年的“胡尚书”已改坐刑席成了堂堂的大理寺卿。

    胡志孝语气带了不满那德王爷便又软下了口气:“寺卿大人便算本王错怪你吧可你自己怎不想想你当年连江充也不放眼里了现在不过参个庆王却还顾忌什么?我看这样吧这回弹劾上疏我也不让你一个人担当本王陪你一同署名便是了。”

    此番勤王军新败本想这“临徽德庆”推委卸责定会吧罪过一推给“正统军”以免朝廷追究岂料这德王爷竟是秉公仗义居然要上书朝廷公开弹劾自己的亲兄弟了?卢云心里不由有些敬佩:“好个德王爷这般大义灭亲天下几人能够?”

    正肃然起敬间却听胡志孝叹道:“王爷啊王爷百姓常说:‘打虎还须亲兄弟’您此番拼了命的参劾自家人究竟图的是大义灭亲?还是求得是壮士断腕?可真让老臣看不明白了。”

    德王爷大怒道:“你说什么?”砰地一声一掌拍上了桌震得茶碗喀喀作响想是动上了怒。卢云听在耳里却是恍然大悟一时暗骂自己糊涂。

    天下没有不败的兵马却有不倒的将军这诀窍便在于“金蝉脱壳”四个字看勤王军此番吃了败仗庆王又害死了徽王。一旦朝廷震怒追究“临徽德庆”人人有事是以德王的当务之急便是早日撇清关系越早参劾庆王越能显出自己的绝不护短至于奉本上的署名“德王”两字自是越大越好最好能用手指血书那才表现得出“大义灭亲”四个字来。

    古人大义灭亲、今人断手求生同是一刀斩下用意却大不相同。德王爷听得讥讽不免也恼羞成怒了:“胡大人!本王看你是个人物与你谈理论事如何出言嘲讽?也罢!就算本王走了眼自己上奏便是!”

    胡志孝道:“王爷不必动怒您怕庆王连累您故而壮士断腕以求自保本也无可厚非。只是下官得问一句这蝮螫手则斩手蝮螫足则斩足可若是咬上了头莫非还真能切掉脑袋瓜么?”德王爷怒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胡志孝道:“王爷下官就明说吧如今徽王已死、庆王在逃倘使咱们真参劾了庆王你想万岁爷接到了奏本却要如何处置?”

    德王爷凛然道:“那还要说?皇上如此英明一接弹本即刻准奏捉拿庆王到案。”胡志孝道:“所以您就不是万岁爷了。你且想想勤王军是你们四个管着如今死了一个还要再抓一个可转看阜门城外却是灾民如海、蜂拥而来闹得城里人心惶惶都说京师守不住了。您若是皇上真会选在此时查办庆王么?”

    这话提醒了德王爷登使他咦了一声:“你……你的意思是……咱们不该在此时上奏?”

    胡志孝道:“正是此意。大战当即咱们便算参了庆王皇上也不会办人反会责怪胡某不识大体、阵前换将、动摇军心。到时龙颜大怒下官丢了这顶乌纱帽事小要是也连累了载允的东宫大业那才真是罪该万死了。”德王爷沉吟道:“这……这也太不合情理了庆王触犯军法啊皇上怎会如此护短?”

    卢云心中也想:“没错庆王害死自家主帅皇帝便再昏庸也不该袒护他。这胡志孝不通军务一至如斯。”正摇头间却听胡志孝道:“王爷要谈军法那老臣便教您一个官场上的兵法。你且想想城外那帮怒匪姓什么?”德王爷道:“都姓‘秦’了。”胡志孝道:“那正统军呢?都姓什么?”德王道:“那还要说一都姓‘伍’。”

    胡志孝道:“这就是了。怒匪姓‘秦’正统军姓‘伍’可城里唯一姓‘朱’的兵马却是哪一支?”德王啊了一声:“是……是咱们勤王军。”胡志孝道:“是了现今外有秦家贼内有伍家军朝廷上下风飘雨摇最是该重用勤王军的时刻皇上稳定军心尚且不及您却急着往自家人身上参上一本?这不是搬石头砸脚是什么?”

    德王啊呀一声大喊:“对啊!本王真是糊涂至极!怎没想到这一层来!”

    卢云心下一醒总算也明白了胡志孝的思路现今大敌当前内外局势动荡皇帝的当务之急便是先抓牢一支自家兵马是以他非但不会选在此时查办庆王怕还要连升三等大力重用德王爷反着这条思路去走自会坏事。

    德王爷低声道:“这么说来……我这份奏章……”胡志孝道:“不许上。就上了也没用皇上只会把您召来责骂一顿说您不晓事理。”

    这胡志孝无愧是两朝重臣人情事理把握得明明白白。这番话把德王说得诺诺称是卢云也是暗自叹息:“卢云啊卢云枉你自称熟知兵法这番剖析见识你说得出口么?”

    卢云盖世文章棋盘对弈必在胡志孝之上战阵对决必也能稳操胜卷可到了官场却定然一败涂地。其间道理正是在于“人情”二字。在卢云眼里看来勤王军、正统军不过都是棋盘上的棋子阵前杀敌并无分别却不知在皇帝的眼里看来这些棋子其实大不相同不仅分亲疏、别远近、尚且有自家军外家军之隔倘使卢云坐在胡志孝的位子上只怕三两天便关到了牢中连怎么死的也不知道了。

    屋里静了下来那胡志孝入席坐下德王爷则是叹了口气:“多亏寺卿大人提醒本王险些误了大事。只是现今徽王已死咱们究竟该怎么做还得请胡大人提点了。”

    胡志孝道:“王爷既能体谅那下官也直言了。现今咱们的下一步绝非是参劾庆王而是先找到伍都督先议定一个说法到时朝廷上论起徽王之死大家才不会牛唇不对马嘴。”

    卢云心下一凛德王也是低呼一声:“大人是要伍定远替咱们遮掩?”

    胡志孝道:“没错。徽王死于阵前可以是戮力杀敌而死也可以是溃散败逃而亡端看咱们的奏本怎么写。这一层必得伍都督从旁拂照。”德王低声道:“此事有些难处……这正统军向来和咱们不对盘这伍定远又是个土人怎会给咱们这个人情?”

    卢云心中也想:“没错定远再傻也不会陪着瞒天过海为此欺上瞒下之举。”

    那胡志孝却有他的道理听他道:“王爷您别小看伍定远了他能做到这么大的官仗的是什么?正是因为‘糊涂’二字。他懂得看大局、观风向所以明白何时该睁眼、何时该闭眼。下官敢拍胸脯担保伍定远见了咱们来定会帮着遮掩绝不会推辞。”

    德王爷喃喃地道:“那……那要是他不肯呢?”胡志孝道:“霸州一战若非伍定远擅夺徽王帅权勤王军未必便败大家真把事情说开谁也讨不了好权衡轻重我不信说不动他。”

    德王爷哑口无言了卢云也是暗暗叹息方知伍定远早已是朝廷大员心思计较自与当年的小捕头大不相同了。德王爷又道:“寺卿这话的确有道理不过今早城门大战好多人都见了万一马人杰了狗疯居然找了御史联名上奏把实情全盘说出那可知如何是好?”

    胡志孝道:“这马人杰确比疯狗还要凶些不过老夫也不怕他。只要我和伍定远抢先一步把奏章送上皇上心里有了底这疯狗若还敢吠上一声皇上定会打断他的狗腿。”

    卢云虽不知这“马人杰”是谁但听胡志孝称之为“疯狗”定是敢说话的一类倒是可以认识认识。那德王爷又道:“大人朝臣那儿都摆平了可王爷们那儿呢?这关该怎么过?”

    事涉立储屋子里便静了下来。卢云心道:“是了朝廷里不只有伍定远还有个八王。要想杜天下悠悠之口只怕过不了这一关。”

    情势更错综复杂了这八王不比朝臣眼里只望着东宫大位买不动、吓不倒好容易勤王军霸州惨败、庆王又害死了徽王天上赐下了个良机岂能轻易放过?

    八王这关最是难过偏又非过不可。胡志孝心里有些烦了只是反覆度步。德王爷道:“寺卿小心驶得万年帆我看咱们还是别冒险了把庆王参了吧便算万岁爷怪罪了总强过让人抓花了脸万一戳穿这个弥天大谎到时皇上把手一缩砍得还不是咱们的脑袋?”

    确实如此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皇帝虽想保庆王却也不能不讲道理庆王的丑事一旦揭穿皇帝便想保他那也保不住了届时德王、胡志孝、伍定远这帮扯谎凿空的人都得一齐倒。皇帝若是勉强来救只怕连朝廷也要一起倒了。

    德王爷低声道:“大人你怎么说?这庆王到底参不参?”胡志孝道:“不……参。”德王喔了一声:“怎么说?”胡志孝道:“杀头的买卖有人干赔本的生意无人做。没错庆王是一碰就倒可别忘了以现在的局势谁想推倒他谁便得和庆王一起倒。”

    德王爷皱眉道:“你……你是说不论谁来参庆王便会落得两败俱伤?”

    胡志孝道:“没错咱们几个是撒了谎可这个谎却是皇上想听的谎!谁敢在这节骨眼上犯冲谁就是和皇上过不去。到时辛苦推倒了咱们自己却成了皇上的眼中钉还不是白白便宜了别人?如此赔本生意你想唐王、丰王算盘打得这般精哪会干这傻事?”

    总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德王爷思索半晌便也点了点头:“没错……出头木儿先朽烂这可是同归于尽的架子我看诸王这会相互牵制那是谁也不敢动了。”

    胡志孝道:“我方才想过了唐王、丰王都是深谋远虑的人自不会在此妄动。其余诸王实力构不上想动也是心有余力而不足我所担忧的只有鲁王和徐王。”

    德王爷嘿地一声:“没错险些忘了他俩这两个平日就分不清东西南北要有人背后教唆却让他们来做这个出头鸟那可怎么办?”那咱们便得防在前头。王爷您可认得他俩的身边人?咱们得想个法子打声招呼疏通疏通。“

    德王沉吟道:“这鲁王那儿我倒有个认识的人便是王妃的父亲平湖君这位催老先生年轻时住在烟岛受过我父王的恩惠。我一会儿可以过去说说让他向鲁王妃递个话。”

    胡志孝道:“也好这事就有劳王爷了。徐王那儿王爷是否也有门路可走?”德王叹道:“大人本王先明说了徐王背后有个靠山我说不动。”屋里再次静了下来想来人人都与卢云一般全都想到那响叮当的三个字:“杨肃观”。

    听得一声长叹胡志孝好似累得瘫了竟然没有了声音。德王爷压低了嗓子:“寺卿这杨肃观可不是什么善碴要是他有意犯冲那就什么都别谈啦。”胡志孝叹道:“我知道。所以我才没说话。”德王爷咳嗽道:“寺卿昔日顾嗣源在世你不是和他有些交情?你能不能去找杨夫人疏通疏通?”听得他们提到心上人卢云不由揪紧了心情那胡志孝却叹了口气:“王爷这是异想天开了杨家这个不比伍家那个好管事。您要我找顾倩兮说项那是白搭了。”

    德王爷道:“什么杨家伍家这话谁说的?”胡志孝道:“这是宫里传出来的。”

    卢云闻言一愣德王爷也大感好奇:“怎么?这……这话是皇上说的?”

    胡志孝道:“没错听说皇上前几日与丽妃闲聊便说了这段话。他说不管事的女人就不弄权不弄权的女人就不要钱。杨夫人不要钱、所以不弄权说来是比他的干女儿高明些便要丽妃多学着点儿。”德王爷忙道:“这个干女儿你说得便是艳婷吧。”

    胡志孝道:“没错就是伍夫人皇上跟前的第一红人。”德王呸道:“什么第一红人?亏他伍定远练了一身神功功夫都练到了脸皮上去吧?自家老婆不在家里侍侯老公反倒去宫里侍侯了皇上?他不害臊我还替他丢人哪!”

    这艳婷拜皇帝为父一事卢云却也听人提过好似当年伍定远成亲时已然位高权重艳婷却仍是民家村女为使两家身份相偕正统皇帝便收她当义女从此传为一段佳话没想到了德王嘴里却落得如此不堪。

    胡志孝咳嗽道:“帝王家收外姓为女古来便有先例汉唐天子更有收异族为子的手个干女儿却算什么?何况伍夫人丽质天生能言善道皇上爱听她撒娇那也是人之常情。”

    德王爷冷笑道:“是吗?那皇上又为何背后损她?”胡志孝咳道:“我话还没说完。那时皇上才把话说了丽妃便接着应了她说伍夫人要权、要钱、要面子看似什么都要其实没啥不好一个人若懂得爱钱爱权那便懂得爱皇上、爱丈夫、爱国家可要是一个女人连钱也不要了那她还要什么?早晚是个叛逆不孝的。”

    “他***!”德王骂了粗口:“这算什么鬼话?皇上听了以后可掌了丽妃的嘴?”胡志孝道:“那倒没有。皇上说这话颇有道理反面破题值得深思。”卢云听得心惊肉跳德王也微微一凛:“这么说来皇上还记着当年的事了?”

    胡志孝叹道:“可不是么?听宫里的人说皇上每回只要一喝豆浆便会想到顾嗣源的事总得砸破十来个碗连把杨夫人也骂上一顿。皇后娘娘只好吩咐了要御膳房别再磨豆子若把皇上气病了谁来担待?”

    “两代朝议书林斋、专论天下不平事”这些往事卢云也听人提过自知顾倩兮却曾经开办书斋、忤逆天子、蔑视国家依此看来皇帝必也曾迁怒过杨肃观。

    卢云心下暗暗叹息都说杨肃观冷面无情“断六亲、绝七情”可对待顾倩兮却很不同若非有他便十个顾倩兮也给霎了如何还能活到今日?

    德王爷哼哼冷笑:“说到底皇上还是疼他的干女儿多些啦我怎说自己老斗不过正统军他妈得伍定远本王看他这一身军功全是

    靠他老婆床上挣出来的吧?”

    卢云大吃一惊胡志孝也是骇然不已:“王爷!你别信口雌黄!皇上没有子嗣多疼干女儿一些又有什么?你怎能如此口不择言?”德王爷呸道:“本王怎生口不择言了?皇上再怎么偏袒伍家那也不能胳臂肘向外弯!真龙!真龙!就凭这两个字便能杀他全家的头!”

    胡志孝忙道:“王爷听我一言冤家宜解不宜结你勤王军再怎么不济也都是皇家血脉指尖尖、心头肉犯不着和外姓冲。为了载允着想您还是多向伍夫人说些好的才是。”

    德王怒道:“什么?要本王巴结她、奉承她?***一个烂婊子本王要拍她马屁?那何不去向杨肃观磕头也好求个二当家什么的?”这话一说卢云心头大惊胡志孝也深深吸了口气道:“王爷言重了杨党是杨党伍家军是伍家军这‘威伍文杨’可不能混为一谈。”

    德王爷恼道:“为何不能?他俩不都是复辟里搞特功大搞加官进爵把戏的?”胡志孝道:“王爷杨肃观是文臣依着祖制至今可还没封爵。”德王爷道:“本王看也快了!皇上不赏他他便要自己赏自己啦!”听得此言卢云心头更惊:“难道……难道杨肃观要谋反了?”

    这杨肃观位高权重便与当年的江充相仿可追根究底他又与江充的地位大不相同。想人家江充是景泰的忠臣宛如一体之两面杨肃观却始终握着“镇国铁卫”不放却要正统皇帝如何安心?想到那“修罗之令”便在自己身上正胆战心惊间又听胡志孝劝阻道:“王爷你怎说这话?这花连皇上也不敢说你就这么出口了?你可知这牵连多大?整个朝廷即刻便能大乱哪!”

    德王大声道:“我怎么不能说?这杨肃观在朝里结党营私那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么?胡大人!你敢说此人没有反心?”胡志孝恼道:“王爷反贼这个位子早已有人坐了怕还轮不到杨肃观吧?”德王爷冷笑道:“轮不到他?等得文杨武秦里应外合那才叫做美哪。”

    德王言语越偏激胡志孝也不禁动气了:“王爷下官跟你挑明了说吧当年没有杨肃观便没有这个正统朝你临徽德庆也没今日这般权势。饮水思源咱们对待这批功臣是否也该留点口德?”德王呸道:“好你个胡大人一心一意都是替杨肃观讲话你到底站在哪一边?莫非你也是个镇国铁卫?”胡志孝大怒道:“王爷要看我的手臂么?来!本官现下就脱袍子!”

    两人吵了起来已是不可开交忽听屋里衣衫微动有人站了起来道:“德王爷、胡大人严某有几句话要说。”

    这嗓音清朗说起话来中气笃厚正是先前卢云察觉的那名内功高手胡志孝收敛了怒气喘气道:“严……严掌们若有高见但说无妨。”卢云心念一动:“严掌门?莫非是峨嵋严松?”

    先前卢云在茶堂便曾遇上一个叫做严豹的年轻人自称是严松的晚辈还说了好些立储的事依此观之峨嵋全派真已托庇到了“临徽德庆”门下。

    严松道:“王爷、大人你俩在这儿高来高去老道是一句也听不懂也没心思来听。贫道现今只有一事请教徽王无辜冤死你们打算怎么向王妃交代?”胡志孝咳嗽几声道:“严师傅我实话实说吧徽王的案子不能追大战在即你得放一放。”

    严松道:“怎么放?”胡志孝道:“死有重于泰山亦有轻如鸿毛。咱们参了庆王一本看似替徽王讨回了个公道其实只是便宜了其他几位王爷。现今局势咱们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事情盖过去。”严松道:“所以照你的意思徽王之死绝不能追究了?”

    胡志孝道:“没错非但不能追究咱们还得力保庆王。这才是上上之策。”屋里没了声息只听得一声叹息严松缓缓地道:“王爷、大人实不相瞒在下是载允的师父肩上担着孤儿寡母如今王爷尸骨未寒……”嗓音提起厉声道:“你俩便想瞒天过海纵放庆王这元凶大恶!我这儿请教一句若是王妃娘娘责问起来却要严某如何交代?”

    这话义正词严直把卢云听得目瞠舌僵:“好个严松!十年不见居然洗心革面了!”

    这严松昔日是江充的走狗爪牙惟利是图岂料十年过后却能说出这番话来当真是字字铿锵、句句在理。胡志孝却也恼了:“严师傅王妃是妇道人家看不懂事情的利害岂难道你也不懂?临徽德庆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庆王一倒‘临徽德庆’便得一起倒!到时唐王、丰王动百官上疏说徽王爷治军无力、自乱阵脚以致京师被围那咱们还顶得住吗?那时载允陪着徽王爷一起入了土王妃娘娘便开心了?”

    这话一说严松便哑口无言了德王爷也劝道:“严师傅战场上的事情向来是瞬息万变的。再说老四平日与二哥最好若非情势所迫哪会害死二哥?真要说元凶巨恶自是秦仲海那厮王妃那儿劳驾您去说说二哥人都死了咱们还不为载允打算吗?”

    众口铄金都要严松放过罪魁不再追究徽王之死可怜徽王这般地位居然就要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卢云听得大摇其偶严松想来也甚苦恼听他叹了口气道:“这事我不能作主。师叔您老人家怎么说?”

    听得“师叔”二字卢云心下大惊万没料到屋里还藏着第四个人?正骇然间屋中木椅嘎嘎地一声真让人推了开来听得幽幽叹息声响起:“离开京城几十年了……”话声稍听轻轻又道:“还是什么都没变啊……”

    这嗓音带着七分感伤、却又藏了三分讥讽屋里众人都静了下来谁也不敢接口。过得良久听得德王低声道:“白老爷子您要觉得此事不妥那便请说……您便要咱们上奏朝廷、弹劾庆王那也没什么不可以……”胡志孝也改口道:“这个自然。徽王是您老人家的亲女婿您老人家做主咱们都听您的吩咐便是了。”

    听那“白老爷子”是严松的师叔还是王妃的父亲卢云自感诧异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听那老人叹道:“弹不弹劾庆王老夫都无所谓。人各有命朱祁人都死了还能如何?唉……当年嫁女入王府便该料到今日之事……”说话间嗓音渐渐靠近窗边卢云也大感紧张又听那老人道:“严松。”屋里响起嗓音:“师侄在此。”

    那老人道:“王妃的意思呢?她是想替丈夫报仇还是想让儿子当皇帝?”众人一静了下来无人敢置一词。过得半晌方听严松道:“回师叔的话。王妃娘娘一生心愿便是让世子入继大统做一个人人称颂的千古名君。”

    “流芳万古啊……”那老人轻轻笑了一声:“乖女儿真是为国为民哪。”德王爷没听出讥讽之意反而大声附和:“没错!王妃有此心万民有福了!想这世道纷乱苦了多少百姓?咱们再不设身处地为他们想想谁来担救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等日后载允登了基娘娘成了太后到时百姓丰衣足食白老爷子也成了当今国丈富贵已极……”

    正说得高兴间猛听严松暴怒道:“王爷收回此言!我师叔何等人物岂是贪图富贵之人?”德王爷忙道:“是、是……本王说错了……”严松大声道:“两位大人务必记得!我师叔此番下山只为外孙助拳而来他若贪图这些虚名一甲子前早已提剑下山凭他的绝世武功便宁不凡也收拾了哪还要靠孙儿打天下?”

    听得此言德王哑口卢云也不“咦”了一声不知这老人究竟是谁?莫非便是先前茶堂上听到的“白眉老祖”?正想悄悄退开猛听碰地一声面前厢房大门破开纵出了一个人影身上光芒变幻似人非人、似仙非仙。

    眼看这身法之怪已非人间之物。卢云心下大骇自知行踪已露索性也不逃了只管闭住呼吸定住了脚步贴墙站好。

    光影消褪来人昂然直立现出了本貌。只见他白眉长垂双手拢袖腰悬一柄腐朽木剑不知有几百岁了。一时间目光深沉只朝廊庑角落四望察看却没觉卢云贴在墙边与他相距不过数尺。

    这便是“藏气”的功夫卢云练有“正十七”曾被灵智方丈诩为“仁剑第二”也因此他的武功也带了几分华山玉清的影子。一旦压抑呼吸藏住了武功异象身子便如路边石头、毫不起眼与宁不凡的“藏气”功夫有异曲同工之妙。

    正压抑气息间屋里已奔出了几个人当前一名带剑道士正是严松本人。另两个一位身穿大红官袍是“大理寺卿”胡志孝另一人金盔铁甲腰悬王剑正是“勤王军骠骑营”的统帅德王爷。

    先前众人在屋里说着话岂料变故陡生德王诚惶诚恐以为是自己冒犯了老人家忙道:“老爷子生气了?”白眉老人举起左手制止说话德王爷不明究理还待再次赔罪严松已竖指唇边低声嘱咐:“大家噤声方才门外有人窥探。”

    德王爷惊道:“有人窥探?是……是丰王的人?还是唐王的狗?”严松细声道:“都不是。若是寻常武师岂能瞒得住我严松?”德王慌道:“这么厉害?我……我去找护卫过来……”

    白眉老人慢慢站直了身子道:“不用了。”德王喃喃地道:“为何不用?”胡志孝低声咳嗽:“王爷这刺客既能躲过严掌门的耳目你那些兵将如何能是对手?”

    一法通、万法通胡志孝脑袋清楚什么事理都瞧得明白严松也不多说了提起长剑便道:“胡大人、德王爷我送您俩离开。”

    卢云明白此地不可久留趁众人说话之时悄悄向旁退开猛听风声大响那柄木剑突然横向扫来势道浑厚雄烈所蕴气力之大仿佛一根千年神木拦腰撞来。卢云大吃一惊忙使劲向上一扑飞身离开廊庑双手紧抓树枝旋即潜运内力制住了树枝晃摇。

    德王吓得摔跌在地颤声道:“又……又怎么了?”院子里再次寂静无声。只见卢云高挂枝头那白眉老人立于廊下情势可说凶险非常。那老者缓缓转过身来只在察看卢云适才躲藏之处严松低声道:“师叔您……您又瞧见那刺客了?”

    那老人点了点头心神微分卢云知道机不可失急急松开了手便从树梢落入了草丛中。“嗤”地一声响传过声音虽微却又让那老人“咦”了一声左右张望。

    卢云满头冷汗心道:“侥幸。”他躲在草丛里凝神来看先前所立之处只见地板让那白眉老人劈了一剑竟现出了一条两尺来长的痕迹仿佛尖针所画笔直端正入地深达寸许。

    看这老人单凭一柄朽木破剑却能刻地逾寸不差分毫卢云凭着十年苦修的内力自忖也能办到只是自己的剑芒过于霸道出手时土崩瓦解、飞沙走石若要刻出这尖针般的细活怕还力有未逮。

    眼前这老人非同小可竟能拧狂风暴雨于寸许之间这份功力之纯已至化境。卢云心下了然自己若要与这人过招绝不能空着双手他必须仗剑。

    此时“云梦泽”不在身上一时半刻也找不到兵器卢云只能躲在草丛里如小狗般趴着满面狼狈。胡志孝见情势古怪早想走了忙拉住了德王爷低声道:“好了事不宜迟咱们兵分两路您去见鲁王妃我去找威武侯各把事情谈妥。另也得通知庆王一声别让他内疚神明居然把自己逼到死路上了。”

    德王爷低声道:“寺卿放心老四这般硬种便不会害死二哥了。我猜他闯了大祸定是去宜花院里猫着抹不丢地浇个烂醉啥也不愁。”胡志孝忙道:“好了、好了、不说了老爷子、严掌门下官告辞了。”把手一拱慌慌张张地跑了那德王爷毕竟是武人只把手按腰刀上微一欠身这才转身离开。

    那白眉老人甚是机警虽没找到卢云却仍手提木剑四下察看严松低声道:“师叔方才真有刺客么?”那老人摇了摇头道:“不晓得。”严松愕然道:“不晓得?”那老人道:“我觉得有人躲在左近可始终感应不到他的内力。”严松呆了半晌随即失笑:“师叔多心了。四下若是有刺客咱们便感应得到他的杀气凭您的修为难道世上还有人瞒得住您?”

    那老人摇头道:“那也难说。方才那个正统军大都督便接得住我的‘无剑’。”

    严松忙道:“那位伍爵爷是正统朝第一高手方今天下有此身手的怕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那老人叹道:“隐居了大半辈子不问世事满拟天下已无抗手没想世间武学也是一日千里……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严松道:“师叔这话就不是了您说后生可畏岂不知后生们畏您惧您远胜于您怕他们?快回房里歇着吧一会儿咱们还要给徽王爷念经……”

    那老人道:“王妃呢?”严松道:“哭了半天已睡下了。”那老人哼道:“没出息。”

    严松低声道:“师叔怎么说这话呢?小师妹死了丈夫怎能不伤心?”

    那老人嗤之以鼻:“伤什么心那朱祁多少姬妾见一个、爱一个早让她守了活寡她那时怎不伤心?现下才掉泪敢情我生她时少生了脑子吧是吧?”严松左右张望细声道:“师叔您说话小声些这话要让皇上听了……”

    那老人大怒道:“皇上怎么地?永乐大帝我都见过了还怕朱炎这臭小子?严松师叔这儿有个好差使给你反正我女儿守寡了你以后便陪她睡吧!睡到她不哭为止。”

    严松跪了下来颤声道:“师叔师妹可贵为王妃啊!这大逆不道的事却要侄儿……”正抖间面颊上啪地一声居然挨了师叔一记耳光听那老人暴怒道:“没出息的东西!王妃又如何?不就是你爱慕一世的小师妹?当年你不敢和朱祁争现下朱祁死了你还不敢争么?活该出家当道士让你严家绝子绝孙!”

    严松挨了打却只抚这面颊不敢吭气。那老人厉声道:“没出息的东西!还不快起来?”严松慢慢爬起身来只见这峨嵋掌门面容凄苦轻轻地道:“师叔还笑话我呢?您当年若能勘破这个情关又何必隐居深山不问世事?”

    那老人瞪了严松一眼:“凭你也配跟我比?”严松低声道:“侄儿不敢。”那老人甚是跋扈打完了人又道:“我外孙呢?”严松忙道:“载允在北院守灵。师叔不是我夸您这外孙这孩子还真是有太祖之风父亲虽死至今仍未落过一滴眼泪。”

    那老人露出难得的笑容:“什么太祖不太祖?这是因为像他外公。”严松忙道:“是、是正是得了老爷子的真传……”拍了几个马屁总算将师叔送入房里关上房门院中复又寒静。

    卢云大大松了口气心道:“好个峨嵋山原来还有这等耄耋耆宿。”转念又想:“对了这老人方才提到了定远莫非他们交过手了?”

    那老者武功之高比之当年的四大宗师只在伯仲之间。只是景泰年间却没听说峨嵋还有这等高手。依此看来那老者怕真如他自己所言已然隐居大半生。否则他若十年前便出山挑战宁不凡那“天下第一”的位子是否还坐得稳还真是难说了。

    经历此事卢云已收起小觑之心深知红螺寺卧虎藏龙多停一刻便有一刻的危险。他不敢在此逗留便慢慢远离厢房若莫退出数百丈正要转身忽见面前明明白白站着一名老者白眉白须不是方才那个白眉老人却又是谁?“

    卢云大吃一惊左足抬起一步踏转便要抢到那老者背后那老人右足弓步刚巧不巧挡了去路。卢云心下暗惊:“好厉害。”还不及变招听得嗤地轻响老者提起木剑凌空虚劈霎时天空好似裂了开来一股剑气伴随隆隆雷响排山倒海而来。

    卢云嘿地一声双足使劲向后一点左掌奋力前推暗藏雄浑罡气听得掌心“啪”地亮响直痛得他眼冒金星还不及后退一股大力已然压迫而来卢云也不硬挡了索性顺着这股势力后掠飞出。

    哧哧连声身旁竹影急动这一退竟似无止无尽突然背后一痛撞着了一株松树随即脚步晃荡跌了出去四下伸手去扶摸到了一堵墙壁却是倒在了一间木屋旁。

    卢云大口喘息靠墙坐下先藏住了身形这才提手来看只见左掌心多了一道红印火辣辣地甚是疼痛好似被狠抽了一鞭痛入骨髓。

    适才卢云凝云内力掌心里满布罡气正是当年赖以求生的“昆仑剑芒”仗着卓凌昭庇护这只手方才得以保全没被白眉老人切下来。

    卢云摇头苦笑看他都四十岁的人了谁知遇上这白眉老祖却似成了当年的小塾生居然还挨了夫子的一顿好打?下回再见那老人必得准备一口宝剑绝不能再任凭宰割。

    天气冷风又寒掌心挨了这记疼得麻。卢云甩了甩手正要起身忽听竹林深处传来口哨声几名黄衣侍卫飞身而过身法快极随即屋脊上、竹林里人影纷纷相互换岗此地竟然埋伏了大批御前侍卫。

    卢云急忙蹲下不知自己到了什么地方赶忙伸手入怀取出灵智交出来的纸折察看这一望之下不由张大了嘴才知此地便是“祖师禅房”正统皇帝的行驾所在。

    霎时之间卢云仿佛五雷轰顶只是后背靠墙胸口更是剧烈起伏。

    正统皇帝、正统皇帝五十年来天下风起云涌一切波涛皆源于这面墙后。屋中之人征讨瓦刺、兵败西疆乃至遭敌寇俘虏、乃至景泰登基从此这位正统之君销声匿迹不复踪影。岂料便在天下人遗忘他的时刻他却与伍定远、杨肃观联手一举政变成功创建了这个“正统皇朝”。

    今时此地一墙之隔正统皇帝便在自己背后。卢云身上微微热仰望天空遥想自己追寻一生的志向蓦然之间泪水涌了出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济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为了这几句话顾嗣源死了、柳昂天死了、乃至与江充、刘敬、乃至于秦霸先……乃至于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那些正派的、邪气的、枭雄的、英雄的他们宛如飞蛾扑火全数葬身于这团熊熊火焰之中。

    念及那前赴后继、一波接一波死于朝难的英雄们卢云已是眼眶湿红他举袖拭泪霍地站起身来转向了背后的房舌凝视那片纸窗。

    为了那些已死的、将死的为了那风中残烛而茫茫无从的千万饿鬼为了那郁郁苍苍迷迷蒙蒙相争相斗的六道众生今日今时卢云必须与正统皇帝见上一面。

    全身每一寸都燃起了热血此刻不为投递奏章也不为万民请命卢云既非孔夫子、亦非诸葛亮他只想告诉皇帝几句心底花打从投入朝廷第一天以来便窝在心里的花。可惜过去没胆量说也没本事说直至今日。

    “皇上……”卢云深深吸了口气慢慢举手向前正要将窗儿推开忽听背后一人道:“福公公皇上醒了么?”卢云大吃一惊忙伏低身子撇眼去看却见了两人一个是军官一个是太监二人在院里低声说话与自己相距不过数丈。

    两人背对着卢云并未见到他。听那太监骂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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