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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乍然到来自惹得殿上众人跪了一地。可一片恭敬中伍定远却只双手抱胸兀自坐在凳子上不曾起身相迎。

    本朝武人脑神态侮慢房总管却是不以为意只是哈哈笑道:”爵爷!咱家跑了好些个地方可总算找着您了!“正要抢近说话伍定远却低下头去使了个眼色。众参谋懂得他的心事赶忙起身迎上将房总管挡下了。

    年轻时宫小职卑鞠躬似家常磕头是便饭如今伍爵爷年纪长了他已经不爱应酬了遇得官场交际自有下属代办。寻常人若想找他买卖军械、拉拢交情多是白费气力。

    房总管却下管这许多一时大剠剠奔来打算直捣黄龙。岑焱是掌粮官忙挡到了驾前拿出了数馒头的功夫软磨道:”哎呀哎呀总管大人别那么急呀咱俩好久下见了您可跟岑焱说几句话呀。“掌粮官挡路房公公两手伸出拉馒头似的扯住了岑焱的面颊道:”岑演!岑演!改了名儿下换性啊!还是这丑怪样子。“说着加力揉起了面团诅咒道:”死吧快给秦仲海打死吧!“

    秦仲海三字本是忌讳房总管却是想说就说足见其人颇具权势无忌人言。房总管哼了几声正要一耳光轰落却听岑焱拍起了马屁:”哎啊公公呀岑焱当然丑了我要有您一半标致那这辈子可受用无穷了。“这话虽然有些轻薄却也敲中了公公的要害看那”房总管“头全白了可一张脸蛋却是肤色晶莹不知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那房总管听得马屁嘴角总算泛起了笑:”啐算你还长眼晓得公公漂亮。“

    披地一声岑焱还是挨了个小耳光自给扔到一旁去了。房总管正待上前听得军靴踏地之声响起面前却来了一名青年镖枪也似的挡住了路却是燕烽来了。听他朗声道:”启禀总管!我家爵爷今夜不洽公敢问您有问要事?待卑职过去禀报-声!“”掌旗官一来了正统军里全是刀疤汉却难得有一位唇红齿白的小生、看这燕烽是武举榜眼却生得相貌堂堂兼使得一手好枪便给人昵称为“小赵云”算是四大参谋里最漂亮的一位。房总管双目一亮笑道:“烽儿我的烽儿我的小四火唉看你可从襄阳平安回来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说着不再去寻伍定远只一把握住燕烽的双手满面爱怜。

    燕烽意外使出美人计居然勾住了房总管一时又惊又怕偏又走脱不得惊怒交进之下双颊红热宛如两只苹果般羞羞可爱。房总管越看越是欢喜竟然叹了口气道:“瞧你……可叉瘦了这伍爵爷真是小气却是怎么喂你的?”说着动手动脚似想查查燕烽少了几斤肉。东厂总管不是小位子。若把官员分作内外这秉笔太监便算内官之地位足比宰辅是以昔时刘敬手握东厂便足与江充、柳昂天鼎足而三。可十年过去了椅子没变上头的屁股换了却成了老鸭龟公的面貌只把岑焱看得低头窃笑那燕烽则是涨红了脸一时挣脱也不是不挣也不是只得活生生给吃了便宜豆腐。

    正想凑上香吻却听一声咳嗽面前来了一张扁方脸道:“房总管卑职巩志给您老人家拜晚年了。”掌印宫来了看这巩志身材壮硕其貌不扬一张脸好似伍定远的亲兄弟既扁又方上头还生了不少麻子见得如此丑样房总管一时兴致全消只冷冷地道:“是巩志啊你老兄什么时候才壮烈成仁啊?公公老早给你准备奠仪了真想早些付给你啊!”

    耳听房公公言语渐渐无礼下属无一招架得住伍定远摇了摇头当下缓缓起身。

    大都督来了他双肩开阔身高九尺不过稍稍提膝而起便听“啪啪”两声燕烽、岑焱二人军靴重重踏地肃然转向。其余参谋无须号令也已各站其位将他裹在中心。

    西北扫逆军最高统帅上前一步正统军兵纪更见俨然房总管吃了一惊不觉“哎呀”、“哎呀”叫了几声气焰全消了赶忙陪笑道:“伍爵爷啊您老人家真是不近人情咱家有事找您说您却老叫这些徒子徒孙挡着我可辜负了咱家对你的好心哪!”他嗲声而叫正想过来捏手捏脚伍定远沉下脸去森然道:“嗯……”爵爷鼻哼好似老虎威房总管吓了一跳“啊”地一声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故意却摔到燕烽怀里去了。

    咚咚两声下属端来了两张板凳伍定远双手抱胸大刺刺地坐了下来两腿如开马步房总管见了他的男子气概怱地脸上一红便只温吞吞地就坐脚尖略呈内八。

    “房总管有事早说无事呢……”伍定远仰起头来瞧向佛殿里的金龙冷冷又道:“那便早回。矢都督说起话来开门见山爽快到了极处房总管瞧着他的鼻孔却只干笑了几声陪笑道:”爵爷啊咱家晓得您打仗累啊平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可方才啊……唉……“说着取出了一只油布包叹道:”这柄刀哪……可吓死人了……“油包打开里头搁着一柄军刀正是王一通带来的那柄凶刀;听得房总管苦笑道:”爵爷啊秦仲海闯入北京了么?“

    场面肃杀全场没人说话了。秦仲海世之魔王若要单枪匹马闯入北京必然闸得腥风血雨。众将眉目深锁却又听得殿外广场劈劈啪啪再次放起了串串鞭炮宛如阵阵枪响让人心里更见烦躁。

    伍定远下动声色反问道:”房公公此事你可是听赵尚书说的么?“

    大都督料事如神房总管自是脸上一红忙道:”适才咱家正陪着几位王爷赏灯谁晓得老赵一旁跟着却是愁眉苦脸的问了几次又吞吞吐吐不肯说……“伍定远斜睨着他道:”所以他便泄军机了?“房总管苦笑两声只是点了点头。

    自正统朝创立后朝政景况一新像样人才全上了西北战场。剩下的东厂总管、锦衣卫统领之流则多是中看下中用之辈这些人帮忙是帮不上的至于要闹得京城人心惶惶这份本领倒是下可小觑。

    伍定远年岁已长虽说心下不悦却也不露喜怒只闭眼静坐模样浑似睡觉。房总管细声道:”爵爷啊究竟你是怎么打赢襄阳大战的现下可以说了么?“

    此言问到了要紧处连巩志也是微微一凛。襄阳之役战果丰硕正统军将士凯旋归来至今大都督却不曾透露他何以获胜众参谋问了几次却也不肯说、伍定远见人人都在瞧望自己便道:”我军上下将士用命终能平定乱事。你还有疑问么?“

    众参谋互望一眼眉来眼去间便又听房总管低声道:”爵爷啊大家自己人您就别瞒我了我听人家说好似襄阳大战之所以获胜……纯是因为那柄刀……伍定远听也不听立时摇手道:“住了没这回事。”房总管耸了耸肩面露幸悻之色料来听多了这些宫样文章便笑道:“没事、没事您说没有那就没有……”说着又朝巩志瞧了一眼笑道:“巩参谋您说是不是啊?”

    巩志深深吸了口气道:“这个自然。大都督曾经答允过我的无论来日生了何事他也不会动用到我欧阳家的东西。”

    自欧阳南死后铸铁山庄四分五裂门人走的走、散的散一切全为一柄妖刀所害是以巩志当年将“东西”托给大都督之时便是盼他能镇住这柄魔物使之永世下再出土。房总管所言自是大大把了他的忌讳。

    一片寂静间众参谋眉来眼去伍定远则是无意多说房总管呵呵干笑道:“瞧我这张嘴多会惹祸大都督咱们还是问正经事要紧……”说着附耳过去细声道:“都督那厮真闯来北京了么?”

    房总管并非军部之人却始终刺探军情。伍定远面露不豫之色他见那柄军刀还搁在地下霎时深深吸了一口气铁掌探出向后回抽一股紫光闪过那柄刀竞给吸了过去。

    此事说来匪夷听思然于伍定远而言却仅是劈空掌力的反向运用只消收掌奇便能在半空拉出一股气流以之隔空取物无住而不利可说稀松平常。众参谋见惯大都督的武功自也下感惊诧。那房公公次见闻自是大为震撼久久说下上话来。

    伍定远拿起了刀反复把玩淡淡地道:“房公公我可以明白告诉你秦仲海是个痛快的性子这柄刀要真是他送来的那意思就是说……”他旋刀如盘但见刀光飞舞混杂紫电听他幽幽叹道:“他已经向我下战书了。”

    那房总管猛地吓了一跳一时紧紧抓着燕烽的臂膀尖叫道:“下战书你……你是说?”伍定远淡淡地道:“下战书意思便是求战。他要和朝廷打最后一战了。”

    听得大战已在眼前全场尽皆变色。房总管更已跳了起来尖叫道:“什么?这……这未免太快了!那……那咱们该怎么办?”房总管问得慌伍定远却答得妙他把头摇了摇迳自道:“不怎么办。”房总管骇然道:“什么?您……您说不怎么办?这是说笑么?”

    天下兵马报喜不报忧纵使敌军杀到城门下总还劝着百姓高枕无忧。耳听伍定远坦率异常自是吓坏了房总管。伍定远撇眼看去待见众参谋也是一脸骇然便摇了摇头道:“别急我方才不是说过了这柄刀”若“真是秦仲海送来的那便是一封战书。”他将钢刀拿在手里把玩叉道:“反之那就什么也不是。”

    房总管一颗心悬起落下、落下悬起给伍定远逗得十分难熬忙道:“等等爵爷的意思是说这柄刀不是秦仲海的东西?”伍定远道:“也许是、也许不是。”房总管听他猛卖关子抱怨道:“爵爷!您别老是鬼扯到底是不是?给句话出来!”

    伍定远淡淡地道:“房总管别急你何妨先花脑筋想想过去十年里秦仲海可曾闯进过北京?”此言一出房总管登时咦了一声道:“对啊您没说我倒真没想过这家伙确实不曾闯进过京城。”

    秦仲海过去是皇城侍卫京城里熟门熟路可这十年里无论军情如何紧急他都不曾到京城杀人放火众参谋心下一凛忙道:“都督这其中……可有什么隐情么?”

    伍定远叹了口气道:“老实告诉你们吧。这京城里住了一个人只消他还在世一天秦仲海便一天不敢回来。”听得“不敢”一字众人忍不住有些错愕秦仲海世之狂徒胆气高、手段狈百万军中杀进杀出来去自如如此向天借胆的狂徒谁能吓倒他?房总管咦了一声险些以为听错了忙道:“那厮还有不敢做的事?这我倒是不知。爵爷那人是谁啊?”伍定远这回颇为爽快迳自道:“对不住事涉机密我不能说。”

    大都督猛卖关子自是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房总管皱眉苦思却也猜不出那神秘人是谁。毕竟秦仲海是天下第一魔徒这世上便算真有神佛怕也只能下凡追捕他岂能逼得他不敢动弹?看这话若是旁人来说必为众人高声嘲笑可从人都督口中道出偏又教人不得不信。

    房总管苦笑道:“都督到底那人是谁啊透个口风吧?我不会泄漏出去的。”

    东厂总管的守口如瓶怕还抵不过旁人的大声嚷嚷。伍定远只得摇了摇手:“尔等休得再问事涉我昔日上司的名声伍某不能说、也不好说。总之你们大可放心只消那人还在秦仲海便不会来闯这最后一关。”

    惊奇接踵而来看伍定远出身柳门昔日上司便是“征西大都督”柳昂天此事军中可说无人下知、无人不晓。可说来奇怪这位柳都督过世已久阴曹地府里的人物却怎能牵制秦仲海的动向?房总管蹙眉道:“都督您是说玩笑话么?”

    伍定远正色道:“军国大事岂能玩笑以对?你们相信我。秦仲海只要还有一分人性他便不会闹到玉石俱焚的地步。”说着将军刀裹回油布不再多言了。

    大都督语气笃定好似此事理所当然。众参谋不敢再问房总管一头雾水却怎么甘心放过不问?他眼珠儿转了转有意旁敲侧击便啊了一声道:“等会儿我晓得那人是谁了!”

    听得此言众参谋自是睁大了眼伍定远也是浓眉一挑一片寂静中听得房总管哈哈笑道:“大都督啊我前些日子听人说了好似华山门人南下寻访宁不凡了可有此事啊?”

    这话点到为止众人自也懂得他的意思。世间要找一位镇得住秦仲海的绝世高手唯昔年的“天下第一”方足济事不消说秦仲海之所以不敢进犯北京全是因为宁不凡暗中牵制之故。

    房总管这招甚是厉害昔时的“天下第-”正是宁不凡无疑。事隔多年宁不凡早已退隐可今日高手辈出究竟“天下第一”鹿死谁手却是人云亦云难有定论。

    房总管虽非武林出身却也晓得江湖种种流言蜚语都说伍定远自接任大都督俊声势之强无与伦比举世除开怒王秦仲海一人江湖上别无第三人足与并论。可他早年却曾败在宁不凡手下一场为此天下人背后指指点点都说伍定远本领不到永远成不了真正的“天下第一”华山满门更是为之得意洋洋镇日拿来说嘴看房总管刻意提起此事定是有意激将了。

    眼见众人眉头紧蹙房总管自知打到了要害便又嘻嘻而笑道:“哎呀你们别老盯着我啊难不成老房说错了么?唉……那秦仲海虽然厉害可要真过上了宁大师那还不是老鼠遇上猫两个字给你:”鼠窜“!”说着说便又哈哈大笑起来:“可惜啊可惜!要是宁大侠没有退隐朝廷这五军大都督的位子给他老人家坐着这场十年大战早已玩完罗……唉说来咱们还真是埋没人才、浪费了无数公帑吆!”

    房总管嘻嘻哈哈那浪费公帑四字一说更等于打了伍定远一个耳光。料来他狂怒之下定会自行道出种种密情。只是伍定远倒也沉得住气一时闭眼静坐无意辩驳。

    老板忍得住。众参谋却吞不下了顾不得房总管位高权重同声怒道:“房总管!找家都督何许人物请你说话尊重些!”房总管见众人动怒忙作胆怯状慌道:“对不住!对不住!瞧我这张嘴多惹祸!大都督十年征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唉便算糟蹋些公帑也是应该的看我真是胡说八道了!”

    众人越听越怒手都按上刀柄了房总管惊道:“你们别火啊都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也是好心啊。既连爵爷也赢不了秦仲海那宁不凡又有何用?我看你们两家还是早些联手吧。都说”好汉下敌人多双拳难敌四手“宁不凡加伍定远两个一起围殴他秦魔武功再高那也是”一宁加老伍专克纸老虎“不必柳昂天的鬼魂出马天下也大安定罗!”

    东厂总管捧腹大笑众参谋自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可一时半刻间却也难以辩驳。正悲愤间猛听“啪”地大响巩志将右足重重一踩朗声道:“”神胎宝血符天录、一代真龙海中生“!秦仲海的”火贪一刀“再强十倍却也胜不过他的亲生父亲!”

    “神胎宝血符天录、一代真龙海中生”这两句话不只是伍定远的称号也是秦霸先的称号。房总管本还想说可给这么一吼却也醒了过来。

    毋庸置疑北京城里能让秦仲海畏惧万分的正是大都督本人。秦仲海若想击败他便得越自己的生身父亲。众参谋见房总管心存畏惧霎时大喜过望便由巩志带头一同拜伏在地齐声道:“天山传人坐镇在此怒王胆大包天却也下敢越雷池一步!”

    房总管陪笑道:“失敬、失敬。都督征战十年比起当年的宁不凡那是有过之之而无不及。佩服佩服!”东厂总管出言推崇自胜得过旁人的马屁连篇。众参谋与有荣焉自也频频称是。

    一片真诚赞佩中伍定远却毫无得色他从凳子上站起缓缓走到了殿前。参谋拾起头来便也顺着他的目光去瞧但见夜色茫茫红螺寺花灯如海依序是天王殿、大雄宝殿祖师殿一路望去自是美仑美奂。

    众人下知他在瞧些一什么正纳闷间猛听轰隆一声大响夜空炸出了灿烂焰火将天边染为一片金黄众人仰头瞧着见那夜空烟火慢慢褪散山边尽头处却散出一片祥瑞红光久久不褪赫然便是两座宝塔。

    众人啊了一声道:“红螺塔……”

    红螺寺乃是净土宗胜地除建筑较寻常佛寺多出一进外尚还有两座名闻遐迩的“红螺塔-、据说塔里供养着玉皇大帝的两位女儿能为人间祈福消灾。众人见宝塔隐隐散出辉光衬得夜空一片晕红好似塔里真住了两位美丽的”红螺天女“在那为苍生庇佑祈福。

    大都督双手抱胸远眺宝塔看他一脸苍茫豪迈真似正统王朝的守护之神让人不敢仰望。房总管见得武砷英风自是暗生仰幕忙朝自己脸颊打了几记赔罪道:”哎呀瞧我这张贱嘴三言两语便得罪了您……来来冲着大都督“天下第一”这四个字咱家这儿有点小东西不成敬意……“好似怕伍定远记恨真已掐起了指头捏了件背心出来。

    东厂总管有礼相送颇见诚心。伍定远却眯起了眼一张脸更加冷了。想他任职大都督已达十年御赐珍宝自是见得多了一来不希罕二来不贪图绝不妄收私人赔赠。他撇了一眼巩志明白上司的心意正要上一刚推拒房总管却已笑嘻嘻地道:”爵爷啊您别急着推辞这东西您要见了必定爱不忍释吆。“

    众将听他夸口莫下微微一奇房总管更是得意洋洋自将背心提起逼展群英。众将凑眼细观却也瞧不见什么好处只觉这件背心灰脏脏的除了上头织了百来个一寿一字倒也无甚稀罕之处。岑焱满心好奇便伸手接过了放到胸口比着讶道:”什么破烂玩意儿?可是老太婆的寿衣么?“”寿你个大头!去死吧!“房总管咆哮一声随手抓起了王一通遗留的凶刀就着岑焱胸口捅入。众人大吃一惊一来房总管身怀武术出手快绝;二来两人相距过近出其不意。伍定远大喝一声霎时举掌进前凌空虚抓一股真力出已将军刀倒吸了回去。

    咻地一响房总管两手空空兵器已给收走了骤伏间人影闪动房总管还不及转身脑后已给一柄火枪顶着随即喉间一疼多了柄钢刀心房处更被高炯的匕牢牢抵住、强将手下无弱兵百战雄狮名不虚传果真在一招间便抓住了房总管。听这太监慌忙道:”别误会!别误会!跟你们闹着玩得……“

    巩志贴耳过来冷冷地道:”总管大人请您别动。乖乖听都督落。法定远哼了一声正要去看岑焱的伤势却见这掌粮官自己爬了起来他一脸讶异手上兀自拿着那件背心骇然道:“我还没死么?”众参谋又惊又喜眼见岑焱完好无缺竟连鲜血也不曾流上一滴。这才晓得稀世珍宝来了莫不急急放开了房总管欠身赔礼。

    巩志出身铸铁山庄见闻自是广博他想起了一件刀枪不入的宝贝忙道:“这是百寿甲?”这老太监惊魂甫定先将背心一把夺回边擦冷汗边解释:“算你巩志还没白混!相传南海崇明岛上产有巨蜘蛛长一尺重百斤擅吐丝结网这”百寿甲“便是那巨蛛丝编织成的。刀枪不入偏又轻巧得很。”说着将胄甲交到伍定远手上笑道:“爵爷咱家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百寿甲送到眼前伍定远却不急于伸手来接只淡淡反问:“总管大人听说这”百寿甲“不是在”唐王爷“手中么?却下知什么时候转到您手上了?”房总管听他点破内情忙道:“哎--呀爵爷啊您这不是明知故问了么?给点面子吧。”

    都说无功不受禄这房总管前倨后恭先前拿着一柄刀兜弄了半天必有图谋;众参谋听得“唐王爷”三字才知房总管总算亮出了正题他是为“立储案”而来。

    伍定远心下早有所料一时只叹了口气并无分毫讶异之色天下三大案称为“废陵”、“挺击”“遗宫”现下又出了第四条大案称为“立储案”。自八年前“挺击案”后景泰长子被废太子之位虚悬至今偏生正统皇帝自己又没有子女只要龙御殡天朝廷随时大乱。也是为此各路人马觊觎太子大位自是无所不用其极看伍定远手握一百四十余卫所实乃本朝封疆大吏自是当其冲了。

    皇帝人人想当宝座却只那么一张。那唐王爷就只有一个宝贝儿子姓朱名载吴自也想坐上去尝尝滋味伍定远一辈子都在帝王大业里打滚眼看又成了众矢之的不免心生寂寥之感一时轻轻打了个哈欠道:“巩志法会快开始了。”

    巩志追随定远已久默契非常自也明白上司的心意忙将百寿甲推了回去歉然道:“总管大人多谢您的好意了。只是这”百寿甲“太窄小了些我家都督铁塔个儿怎地塞得进去?还是请唐王爷自个儿用吧-I房总管听他出言推辞一时不怒反笑啐道:”巩志啊瞧你聪明面孔笨肚肠还配作什么席军师?听清楚了这件百寿甲不是给都督穿的爱屋及乌四个字你听懂了吗?“

    爱屋及鸟推恩移爱。众人醒悟过来已知这背心不是为伍定远准备的而是要赠给他的妻女的。房总管笑道:”爵爷啊兵凶战危的您夫人小姐平时起居出入总得小心些。您不替自己想也该替她们想想啊。还是收下吧。“

    房总管确实厉害自知大都督神功盖世却又自奉俭约与其找这个铁板来踢不如朝他家人身上动脑筋。看这”唐王郅“找了房公公做帮手这东宫太子的宝座定如囊中物了。

    伍定远想起了妻子女儿心里隐隐生出柔情要知世上第一坚韧之物便是蜘蛛丝若揉得手指粗细便足以半空悬挂大象而下断若能织为衣物自如练了金刚不坏体刀剑不侵。想起艳婷这几年出入江湖每有匪徒觊觎她的美色屡加侵扰伍定远心中一动便想伸手去接可想起帝王大业从此纠缠上身却又迟疑不前。房总管一旁看着却是好整以暇只笑眯眯地道:”爵爷别急啊您慢慢想咱家在这儿等着。“

    正踌躇不定间怱听殿外传来军靴踏地声来人脚程极快半晌间便奔过了高高的殿阶不旋睡殿门外来了一名军官啪地一声大响仰天肃立道:”属下焦胜!军务回报!“先前都督下达军令命熊俊、焦胜二人前去”勤王军“大营借兵三干这当口总算赶回来了。

    伍定远松了口气自将那”百寿甲“扔还了房总管道:”你来得正好兵马呢?“听得上司问话焦胜不改前线作风先将军靴奋力踏落朗声又道:”启禀大都督!属下无能!未曾将兵马带回!“听得此言众人都是微微一愣岑焱讶道:”你没借到兵马?“他左右睢了瞧又道:”熊俊呢?他不是和你一块儿去借兵么?怎没一块儿回来?“

    焦胜听得问话一时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伍定远撇眼去看却见房总管笑眯眯地守在一旁一幅刺探军机的模样便道:”总管大人祈雨法会即将开始还请您早些过去吧。“

    房总管却不急着走当下拿起了”百寿甲“便又朝伍定远手里一塞摇头道:”那可不行爵爷还没收下人家的心意呢。“

    姜是老的辣太监更是老的精。这房总管为人何其精刻自知正统军并无兵力驻扎北京此际若要调兵便得找”勤王军“商量。可听得岑焱等人言语好似两名军官联袂出门却只剩一只小狗归来再看那焦胜脸上隐隐带伤想必出了大事。当此是非关头他这搬弄好手哪肯走?自要一探究竟了。

    伍定远自知军务火急耽搁不得便也不再赶人迳自道:”焦胜究竟生什么事你便直说吧。“焦胜低下头去细声道:”启禀都督熊游击被……被“勤王军”扣押起来了。“

    听得此言众参谋不免大吃一惊动王军叉称”天子亲军“由四位王爷轮值掌管想这”临徽德庆“四王权势虽大却还不敢招惹大都督怎能无端扣留”正统军“的将领?

    熊俊是荆州先锋焦胜则是汾州守将都才给调回北京不久想来是他俩人面不熟、规矩不懂这才开罪了人。巩志忙道:”今夜下是徽王爷轮值么怎会惹出事来?你俩没拿令牌给王爷过目?“焦胜细声道:”回军师的话令牌是拿了可咱们没见到徽王爷。“众将睁大了眼讶道:”为什么?“焦胜低声道:”门口守将说徽王爷奉命出城去了目下不在营里没法子接见我俩。“

    一年一度的元宵夜普天同庆岂能有什么火急公务?众将满心讶异忙道:”徽王爷出城去了?他去哪儿了?“焦胜摇头道:”不晓得咱们一直追问那守将推说是机密硬下肯说咱们要入营去瞧这几人偏又强凶霸道硬是不放咱们进去……“

    巩志叹了口气看这焦胜是个老实人颇有伍定远的几分真传自不是他惹事了。便道:”后来呢?熊将军就打人了?“焦胜慌道:”没有啊!小熊自从和琼家大小姐打架以后已给都督打了军棍哪里还敢犯冲?眼看人家凶得紧熊将军没法子了只得低声下气请那守将行个方便从营里调出三千铁骑跟咱们回红螺山。“

    勤王军总兵力多达百万乃是由景泰朝的禁军改制而成若要借调三千兵马实如九牛一毛。众人听得熊俊有所长进逼道:”好得很啊。后来呢?“焦胜苦笑几声支支吾吾间却又不说话了岑焱满心焦急忙道:”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

    焦胜低下头去细声道:”结果那守将说……徽王爷把兵卒全带走了营里无兵可用。“

    听得对方如此推搪众人自是张大了嘴看这”勤王军“总兵力多达百万军威之雄还在正统军之上区区三千兵马怎会调不出?想当然尔人家根本不想借。

    焦胜细声道:”熊将军是个火爆脾气一听他们百般推诿气往上冲一拳就打断那守将的鼻梁。那免崽子见咱们打人了自也拔刀来砍咱俩左冲右突打得头破血流后来熊将军掩护我逃走他自己便给拖入营里去了……“众人面面相觑全都说不出话来了。这熊俊焦胜二人只知争战沙场却不解官场的轻重利害。看那熊俊自己还有案在身一个月前荆州地方官连参十二本点名他跋扈专擅引荆州百姓民怨逼得大都督将之调回北京免惹事端。孰知江山易改本性难栘才回北京第一回公务便又踩着了拘屎?

    眼见伍定远脸带愁闷想来是为熊俊的案子操心。巩志忙来缓颊:”大家先别胡思乱想。我看徽王爷真出城去了却闹得大家误会一场。一会儿我过去找他赔个礼大事化小大家总算和好如初。“

    高炯听他曲意求全不由嘿嘿一笑:”巩爷啊您没听徽王爷出城了么?您便想过去磕头赔礼伯也找下到人啊。“听得高炯语带讽刺巩志却只假作不懂兀自转问燕烽:”四火儿您与兵部文员交好可曾听闻徽王爷有何公务?“燕烽摇头道:”不曾。“

    眼见巩志拼命蒙问房总管却将双手一拍喜道:”等等!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晓得徽王爷去哪儿了!I巩志忙道:“总管若有高见自管请说。”“来三个字给你。”房总管竖起三根指头哈哈笑道:“宜、花、院。I”他蚂的混蛋!“房总管直言不讳巩志自是慌不迭地叫苦余人群情激愤听得岑焱再次暴吼起来:”什么玩意儿!守城守到妓院去了?咱们“正统军”省吃俭用屎都吃不到热的!他们“勤王军”却夜夜**、吃香暍辣?好你个天子亲军?操你祖奶奶!“一般为朝廷有人在北京里打哈欠有人在军营里宿娼妓这”临徽德庆“四位郡王更是个中表率。兴之所至有时带同妻妾入营有时返京宿娼正统军将士早有耳闻今夜听他们欺人太甚忍不住一次爆出来:”大都督!咱们快去讨个公道啊!I众将忿忿不平全都红了眼眶巩志慌道:“别吵了!静一静!先静一静!”房总管哈哈一笑却也不忘火上添油:“巩志啊您别老是胳臂肘子向外弯!难得大都督回京来我给你们撑腰咱们和这群皇亲国戚算个总帐!”众将气愤填膺大声呼应:“正是!咱们带兵杀进京畿大营逼他们交熊俊出来!”众将胡说八道巩志终于也起火了:“住口!你们是真迷糊还是假糊涂?大敌当前咱们官军却窝里打成一团可是怕怒苍山没笑话看么?”

    场里闹成一团房总管加油添醋巩志全力灭火伍定远却只怔怔出神想起了小兵小卒嘴里的那几句笑话-时间竞是宛若痴呆。

    “京军甜、边军闲、埋尸西北无人怜”这便是正统朝三军的写照。

    天下三大军马要问哪路最为清闲自非“边军”莫属此军专事海防边防又称“留守军”旗下兵卒人数最多却大半是徙边囚徒。粮饷差、士气低平日仅能吓吓山贼、唬唬蛮夷乃是正统军嘴里的“稻草兵”。活似一只苦瘦家犬只能躺在门口咬小偷逢上了真正的江洋大盗下晃给一脚踹死。

    至于号称“天子亲军”的勤王军那更是正统军的生死世仇了。此军保卫皇帝摩下多是世袭千户装备第一、粮饷第一号称“天下第一劲旅”却给正统军讥为“以十打一、天下第一”。便如梦幻中的千里马一旦走到顺风下坡路自能骄傲奔驰、日行千里可不巧来到羊肠小径上坡路气喘落单又中伏不免来个“以一对一、一路归西”了。

    全天下第一能打的兵马便是伍定远麾下的“西北讨逆军”。若拿边军来比瘦犬、动王军来比吧马“正统军”宛然是只死硬骡子。吃得了边军的苦打得了京军的仗营中将宫常驻西北出征频繁动辄壮烈成仁被皇帝誉为“本朝第一忠烈师”。京城里要是见到断手缺腿的准是“正统军”的老兵无疑。可怜他们与怒匪激战临到凯旋回京了却是这样的场面等在面前……

    眼见大都督迟迟不说话便听踏踏声响传出却是“小赵云”燕烽来了。听他凛然道:“启禀都督!勤王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如此猪兵狗卒借来又有何用?请都督即早下令让燕烽连夜调西北兵马回京让他们知晓我正统军的厉害!”

    燕烽素来沉默寡言此时却第一个跨步而出果然是血性作了。众人听得“猪兵狗卒”四字自是暗暗称快巩志却连骂都懒得骂了只转向了房总管低声道:“总管大人我家大都督人在北京这几日不能没有兵马指挥事出紧急可否借您的御林军一用?”

    正统朝除三大正规军之外另还有一批御前侍卫合称“虎贲”、“府军”、“金吾”、“羽林”四大卫全隶于东厂之下勤王军既有公务在身便只能找房总管商量了。

    正等着听房总管刁难这太监居然大方起来了只笑眯眯地道:“成啊都督要点兵咱家最热心。您要五千我给一万就是别客气啊。”说话间便已取出令牌直朝巩志递去。

    房总管是一本万利之人此时却很慷慨想来必是畏惧秦仲海之故。巩志心下一喜正要接过令符房总管却“嘿”地一声将手一抖那令牌便又飞了起来变魔术似的飞回了口袋。兀自惊道:“哎呀怎么飞回来了?”

    巩志心下狂怒嘴角里却也不好作只得忍手不动又听这太监笑道:“别误会!别误会!定远爵爷要借兵咱家求爷爷告奶奶也要全力担保。伍大都督要调粮咱家脱裤广搜口袋也得给您张罗办好可大都督啊……”他凑过头来自在伍定远身边挨挨擦擦苦叹道:“可要有人来借您的脑袋那该怎么办啊?”

    总管大人话外有话众将自是微微一凛房总管深深叹了口气又道:“临徽德庆、临徽德庆这”勤王军“的四大王啊打一开始便和你们”正统军“犯冲天天嚷东喊西要下说伍定远吃闲饭、要下说伍定远混食粮还说”老伍“和”秦魔“串通好了假打仗真富贵唉……咱家真下敢听了……”朝廷里除了“临徽德庆”四位真小人还有个厉害阴沉的“唐王爷”想起那件“百寿甲”巩志脸色一变自知房总管又要扯都督下水忙咳了一声道:“房总管你若愿意借兵那便爽快些请别提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儿。”“无关紧要?”房总管眨了眨眼笑道:“都督啊听听你这参谋说得是什么话?天子之位岂同小可?咱家这里奉劝一句咱们再不合力将四王扳倒等那载允登基之后诸位下场如何……嘿嘿自己想吧。”

    此言一出众将面色大变连巩志也是吞了口唾沫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徽王之子姓朱名载允此子才能如何品行如何没什么人关心要紧的是这孩子有四位叔伯合力公推支持他竞逐东宫大位将来真让这孩子坐上帝位正统军退此一步即无死所。眼见巩志等人噤若寒蝉房总管微笑道:“都督天下事可大可小那熊俊虽说在荆州专擅狂妄殴打百姓可好歹是为国为民哪比得上人家”勤王军“吃喝嫖赌杀人放火呢?可想想也真奇怪一样是犯军法为何御史大人们目光如炬却专门盯上你家的熊宝宝却对四大王的爱将们视而不见呢?”

    众参谋内心一沉已知“勤王军”找上了都察院的御史大夫执意与大都督为难。众人将目光转向了“百寿甲”已知上司并无退路他若不向“徽王爷”低头便得请“唐王爷”出手奥援。

    房总管嘻嘻一笑做了个砍头手势叉道:“大都督火烧眉毛了人家吃完了熊宝宝下面就是玩伍老爹的命了可怜诸位逃得过眼前逃不了以后都督啊……您该怎么办吆?”

    为了军资粮饷之事正统军上下鸟多于四王不睦现下人家觊觎东宫大位自然把伍定远当作眼中钉竟是要先下手为强。众人越听越闷陡听高炯狂怒咆哮吼道:“放你妈屁!老虎不威真当我们是病猫么?房总管明白告诉你一句!什么唐王爷、徽王爷咱们全不希罕!我现下就去找夫人!请她直接面见皇上看谁还敢动咱们大都督一根寒毛?”

    想到了艳婷众将全都欢呼起来了。都督夫人非但艳冠群芳权势手段更是一流真要让她出手管那御史台、都察院全天下的皇亲国戚都要靠边站笒焱拍手道:“正是如此!夫人-出手便知有没有!只消她动动小指头儿都察院那帮御史全都要给咱们买通……”话声末毕巩志大怒道:“大胆!你们要大都督做”江充“么?”

    玩法弄权的老祖宗世称“江充”。此言一出众将都是愣住了却听房总管哈哈大笑:“巩志啊巩志做江充又如何啊?总强得过任人欺凌做死人吧?巩志你别老是说教说个办法出来啊!”

    众将闻得此言口中虽不敢称是心中却是大呼痛快。眼见巩志难以为继房总管登时笑了笑悠悠又道:“都督啊不是我教唆你的属下实在是可怜他们啊。你看看在都察院眼中熊俊只是个小小游击宫死不足惜。可咱家打听过了这小孩固然性格刚辞可战场上却是身先士卒为了这场大战这熊宝宝至今不敢娶亲以免留下孤儿寡妇……”他低下头去叹道:“可怜啊白白辛苦一场到头来却是刑场一刀……唉一个人投错了胎那还有得救可要跟错了老板那可是万劫不复罗……”

    “大都督!”众将咬牙切齿一个个红了眼眶全都跪了下来巩志不愿多言只避到了一旁。一片寂静间听得伍定远低低叹了口气轻声道:“够了。”

    大都督说话啪地一声大响众将宫全数端正身形等候都督吩咐。房总管则是成竹在胸只在一旁笑眯眯地瞧望。

    伍定远霍地起身他行到山门殿口倚在门旁只在眺望广场里的人山灯海。

    从高高的殿阶望下眺望山门殿对面便是天王殿之间相隔一处开阔广场一座又一座灯棚布置了无数应景纱灯远远望来宛如一片灿烂灯海。再看广场正中锣鼓喧天跑早船、踩高跷、跳秧歌……更衬得元宵庆喜的好气象。

    伍定远怔怔瞧望太平人间忽道:“巩志……咱们多久没来灯会了?”巩志躬身道:“上回来是正统八年今儿是十一年。咱们有三年没来了。”

    众将上回过来灯会乃是正统八年丙子生肖街鼠转看今朝却已是正统十一年己卯嚼兔。伍定远眯起了眼道:“难怪了。上回来还是些老鼠偷油灯现下可都是兔儿捣药了。”

    众将转看广场果见棚架里大小花灯皆做兔形。一只只着红黄绿光或捣药、或蹦跳围绕着嫦娥仙子望来天真可喜。可当此肃杀之时却没人笑得出来。

    伍定远眺望着人山灯海只想找出妻小的身影奈何百宫眷属齐来贺岁广场里人来人往、密密麻麻纵使目光敏锐如他却也瞧不到人。

    看得出来定远累了。他昨晚彻夜未眠离家时天没亮根本没时光与老婆小孩说话好容易熬到了傍晚正想来个合家赏灯度元宵结果又冒出个抢匪王一通硬生生把他卡在这里白白流了一场泪现下又为了朝廷的事伤神真不知何时方得暇。

    相较起来打仗容易多了与秦仲海痛痛快快地打一场什么都不必想……

    眼见伍定远始终默默无语房总管叹道:“大都督啊论起朝中实力您固然是谁也不怕。可现下争得是帝位啊!您一味挨打不还手小心粉身碎骨。”说着便将一应物事交给了岑焱道:“能说的咱家全说了。这儿是咱家的侍卫军令牌还有唐王爷给您备的礼一切全看您怎么说了。”房总管言迄告辞这回却把东西留了下来但见军刀蛛甲、令牌全收在包袱里大都督却还是无言以对既未称谢也不送行好似成了神像。

    高炯心里担忧忙道:“大都督您……您怎么说?”伍定远默默眺望远方广场轻声道:“别问我我不知道。”众将讶道:“不……不知道?”伍定远仰望天边明月怱地笑了笑说道:“我应该活不久了。”众将咦了一声莫不悚然而惊。大都督却不多言霎时袍袖一拂迳自转身离殿。巩志大声喊道:“正统军!护卫大都督!”席军师喊话便听“啪啪”两声燕烽、高炯二人军靴重重踏地肃然转向。其余参谋无须号令也已各站其位但见巩志在左、燕烽在右高炯上前、岑焱随后诸人军纪俨然一同簇拥大都督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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