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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说,这岁月催人老,一转眼间三十载,半个甲子光阴啊……贤弟,你倒是没有太大变化。”
柳周臣的眼睛,湿润了!
两人落座,李孝基朝着随从做了个手势,随从们立刻向外走了十步,以方便二人之间交谈。
“当年我父子奉老主之命,潜入观王府中做事。
洛阳事发,我之前没有接到半点消息。直到后来,我才听说贺若弼率部剿杀少主,洛阳的老臣,几乎全部被杀。我父因此抑郁而终,临死前还嘱托我,务必要找到少主骨血,保老主一脉不绝。可是少主死了,夫人和小郡主、少郎君都不知了去向。我曾试图设法寻你,可不想……言家村也没了!我猜想着,你可能会躲在唐国公门下。只是我与国公素无往来,也不敢贸然登门。
直到九年前,哈总管在端门外被杀,我才算知道了少主他们的消息。只是没想到……”
柳周臣深吸一口气,“老主没了,少主死了,连少郎君也……这些年来我虽在王府中立足,可心里一直很难受。”
李孝基默默的喝着酒,随着柳周臣,一起叹了口气。
“却是苦了你!”
“苦倒是不觉得,只是觉得未能为老主出半分力,实在愧对老主知遇之恩。”
李孝基为柳周臣满上一杯酒,“时过境迁,昔日袍泽,几乎断绝,能和你重逢,我真的很高兴。
对了,你怎么来巩县了?”
柳周臣忍不住笑了,“我还要问你,怎么在这里?还摇身一变,成了李郎君的老师?”
“我……本就是他的老师嘛。
当年他在金谷园窦家学舍求学,我就在窦家学舍授课。只是我也没有想到,会有如此风光的一日。”
“如此说来,李郎君和你……”
“周臣,李郎君如我亲生,你莫不是有事情要告诉我?”
当年柳周臣的父亲柳少师落魄江湖,被赵王宇文佑收养。后来杨坚篡周,宇文佑试图刺杀杨坚,事发而亡。不过在此之前,柳少师带着柳周臣,依照着宇文佑的吩咐,投靠在观王杨弘府中。本来,这是一步暗棋,宇文佑想着,若刺杀失败,可以借杨氏皇族的力量,篡夺大权。
只是宇文佑却算错了一件事情,杨弘在杨坚没有篡周之前,的确是一个有胆略,有魄力的人。
可随着杨坚登基后的清洗,使得杨弘一改当年的作风,变得谨小慎微。
开皇十八年,宇文佑之子在洛阳暴露了踪迹,被杨坚一举诛杀。也就是在这一场屠杀中,所有心怀周室的大臣被清洗一空,甚至连李孝基的妻家,也几乎被杀得一个干净。柳少师虽得以逃脱,却心灰意冷,抑郁而终。此后周室力量被消灭一空,柳周臣也只能躲在王府内。
柳周臣似是有些犹豫,沉吟不语。
李孝基也没有追问,只是饮酒,并不停为柳周臣劝酒。
正如他所说,时过境迁。当年的理想破灭之后,他和柳周臣之间还存有多少交情?连他自己都不能肯定。
柳周臣想了许久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本来,我是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你……不过你既然说李郎君若你亲生骨肉,那也算是小弟的子侄。
李兄,你这弟子不简单啊……堂堂郇王殿下,一郡之长,被他逼的是手忙脚乱。
他想要获取河南讨捕大使之职,可是郇王似乎并不情愿。所以设下了二虎争食之计,准备让李郎君和虎牢关徐世绩争夺这一职位。不管李郎君和徐郎君是不是真的反目为仇,都必须真刀真枪的斗一次。不斗的话,郇王势必会动用一切力量,来破坏李郎君出任讨捕使的计划。
本来这件事情已经确定下来,就在这几日会有行动。
但由于李郎君婚期到来,使得郇王不得不暂时搁置……不过待婚期过后,他必然会有所行动。”
李孝基心里,咯噔一下。
他看了一眼柳周臣,突然苦笑道:“周臣,这莫非是出自你的手笔?”
柳周臣同样苦笑,“李兄,我之前又不知道李郎君和你之间的关系。食人俸禄,为人分忧,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你们不要小看了郇王,他虽说性情懦弱,但也并非没有手段。这二虎争食,实出自郇王之手……呵呵,当然了,我从中也有推波助澜,还望你莫要责怪。”
李孝基想了想,突然一咬牙,“小郡主还在。”
“啊?”
柳周臣一怔,愕然凝视李孝基。
“就是此次与裴娘子,长孙娘子一同要嫁给言庆的僚蛮公主,骨兰朵。她真名叫宇文朵,是少主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血。当年洛阳惨事发生,小郡主和夫人,就躲在郑家,与言庆青梅竹马。”
李孝基说罢,抬起头毫不退缩的和柳周臣对视。
那意思就是说:怎么办?你准备如何选择?
兴复大周?
隋室篡周已近四十载,还有多少人记得当年的北周宇文氏?哪怕如今天下大乱,也没有一家反贼,公开表明是要复辟北周。也就是说,兴复大周已不太可能,那早变成昨日的一场梦幻。
但是,昔日的情义尚存否?
你柳周臣父子身受赵王厚恩,甚至你柳周臣的母亲,也是赵王说合,嫁给了柳少师。那么现在,你还愿意为赵王最后一点骨血,而效犬马之劳吗?
下意识的,李孝基握紧肋下佩剑。
柳周臣,则陷入了沉思。
许久之后,柳周臣抬起头,苦笑看着李孝基道:“李兄,你这可是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啊!
这么说吧,李郎君的强势,令郇王很顾忌;但同时,郇王对李郎君又非常赞赏。
他一定会用李郎君,但前提是李郎君不会威胁到他在荥阳的地位。这二虎争食,势在必行,我无法阻拦。不过我会尽力设法,拖延时间。至于李郎君能否想出对应之法,就看他的本事了。”
李孝基不禁蹙起眉头。
他对这样一个结果,非常不满。
但同时他也知道,柳周臣并没有任何推脱的意思。
宇文氏已消失了多年,柳周臣还能这样子,已经很够意思了。
“那,你能拖延多久?”
柳周臣想了想,“尽我所能,我最多拖延至六月初。如若在拖延的话,只怕郇王会有所怀疑。”
“那好,你务必要帮我拖延至六月,不管言庆能否想出对策,我都在这里谢过。”
“休要说这等客套话,能帮到小郡主,也是我的本份。”
柳周臣说罢,起身告辞。
“李兄,如今时局不稳,你也劝说一下李郎君,要早作打算。后日他大婚时,我会登门道贺,但若没有特别的事情,请勿与我联络。郇王很谨慎,也非常小心……告诉李郎君,多留意郇王的举措。我现在很担心,一俟局势无可挽回,郇王很可能会做出决断,到时候郎君危矣。”
“周臣,愚兄在这里,代言庆多谢了。”
柳周臣则微微一笑,也没有再和李孝基客套,拱手告辞离去。
李孝基坐在食案后沉吟许久,片刻后招手示意一名随从上前,“立刻通知沈光,让他盯住此人。”
虽则言庆对李孝基很尊重,可是锦衣麒麟的事情,言庆却没有告诉任何人。
对外,他只是称沈光是自己的管家。李孝基倒是知道沈光,同时也知道,沈光是言庆的心腹手下。
李孝基不敢大意,毕竟人心隔肚皮。
这也是他宁可暴露出朵朵的身份,也没有告诉柳周臣,李言庆和自己的父子关系……看起来,荥阳郡远比自己所想象的要复杂。也不晓得言庆能否想出妥当的方法,解决这个麻烦?
李孝基想到这里,眉头紧锁,起身走下了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