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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盏浓茶顶着,连看着最结实的阿勒坦格呼勒都有些撑不住了,这百十来口箱子才清点完毕。
这个时候,外头已经是东方破晓,旭日初升。
十六阿哥伸了伸腰,同曹颙携手出了帐子。
晨风习习,带着几许清冷,吹到人脸上,使得人也清醒不少。
有些话,曹颙的身份不方便说,十六阿哥就不客气地替他代劳,对阿勒坦格呼勒道:“世子,汉人有句话,叫财不露白,省得外人眼气,生出是非。若是往后有人同世子打听这些财物,还请世子帮忙,往少了说。金子说成银子,十亭里说一亭就好。”
至于旁人信不信,那不是十六阿哥所考虑的。
他只是想着连自己都眼红了,几位兄长还不知什么心思,不得不防。
阿勒坦格呼勒虽不明白其中的弯弯道道,但是十六阿哥专程嘱咐了一句,他就拍着胸脯应下。
待世子离去,只剩下曹颙与十六阿哥的人,十六阿哥对赵丰与几个小太监说道:“要是近期有人亲近你们,变着法儿的打探这批财物多寡的,你们能瞒就瞒着,实在瞒不住了就说有黄金五千两,白银十万两,其他的东西,也往少了说。都对好话,仔细别说露了,给曹伯爷生事。”说到最后,带了几分犀利。
赵丰等着躬身应了,曹颙晓得十六阿哥是为自己好,虚虚实实的,淡化这笔财物的价值,省得徒生事端。因此,他对小满他们也交代两句。
箱子能帖封条,总不好在行营中,将这帐子也贴上封条。
但是,这么大一笔财物搁在放着,要是真有人寻机会偷走一个箱子、两个箱子,那损失可是不菲。
十六阿哥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对曹颙道:“孚若,这东西如今清点完毕,也不好还在蒙古王公营地搁着,咱们去递牌子请见吧,看看皇阿玛是什么安排。”
除了那十万两金子,剩下的东西,往少说也能值个五、六十万两,曹颙也没其他法子,就叫魏黑他们再坚持守一会儿,他同十六阿哥两个去御前请旨。
原本他们两个应先回去洗漱更衣,收拾利索再去面君,但是十六阿哥怕等会儿官员多了,人多口杂不好回事儿,就拉着曹颙直接过去。
因为天色还早,御帐行营前,没有其他官员候见。
十六阿哥请内侍传话请见后,没一会儿功夫,就有人出来穿康熙口谕,宣他们面君。
虽说还不到卯正(早上六点),但是康熙已经用了早饭,十六阿哥与曹颙二人进去时,魏珠正带着几个小太监,将膳席撤下。
十六阿哥用眼角扫了一眼,见席上有两个空着的粥碗,看来皇父胃口不错,心情也当不会太糟。
两人跪见,康熙用茶水漱了漱口,才摆摆手,叫二人起身。
“曹颙都清点完了?”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落在曹颙身上。
“回皇上的话,都清点完了。接下来,该如何处置,还请皇上示下?”曹颙躬身回道。
康熙稍加沉吟,道:“就拨五百护军,明日启程,护送回京城。左右现下无事,你也跟着回京。见了你母亲,就将太后赐之事如实告之。”
曹颙听了,心中纠结不已,价值百万的财财物,已经让人心里没底;这又加上五百护军相送,就越发惹眼了。
偏生这财物,是按照太后遗命,“赐给”他母亲的,并不属于他所有。他有资格代母亲领受,却没资格自作主张,跟皇帝客气客气。
他只能做老实状,乖乖领旨。
十六阿哥在旁,心里寻思着,这财物也“赐”了,内侍也“赐”了,剩下得是不是就要“赐”人口奴婢?
没想到,却是猜个正着。
只是不是赐下奴婢下人,而是开口将曹颙这虚职佐领,变成实的。
这世袭佐领,与爵位不同,不用降袭。
曹家本是正白旗包衣,曹颙的父祖辈也是世袭包衣佐领。等到曹家抬到正白旗满洲旗,这每旗人口数、佐领数都是固定的,曹家虽仍领着佐领的俸禄,但是并没有管辖旗人,世袭佐领已变得名不副实。
如今,这一句话,就是给曹家一个天大恩典。
说起来,曹家原本的世袭佐领,在内务府包衣三旗,身份低微,这管辖的也是内务府世仆。
如今,抬到满洲八旗,这世袭佐领的分量就今非昔比,在八旗中就了领兵权与参赞旗务的权利。
曹家虽在入关前就入了旗,但毕竟是汉人。这份恩典,就显得格外不一般。
在八旗中,能得到这样恩典的汉人,一个巴掌数的过来。曹家不是后族,没有军功,这样的恩典,只能说“旷世天恩”。
康熙兴致勃勃,曹颙真是胆战心惊。
就算要施恩,也当慢慢来,这接二连三的,真是怕人。
想都不用想,等消息传回京城,这曹家又要成为权贵茶余饭后的谈资。
十六阿哥见康熙脸上的“慈爱”,都想翻白眼了。
还想怎么着?就差要昭告天下,曹家伯太夫人身份尊贵,是正宗的金枝玉叶。
他就不想想,数十年不闻不问,这一朝加恩,难道他还等着女儿“感恩戴德”地磕头谢恩?
别说现下曹颙还糊涂着,李氏更是不会知晓内情;就算李氏晓得了,他怎么解释这突如其来的“父女情分”?
外人可以猜测君心,探究一二;也可以以讹传讹,当成闲话。这局中人,该是什么滋味?
只要没有明文天下的公主册封旨意,李氏固然是天家血脉,也是“私生女”身份。
就算金银财务给了,太监派了,李氏的身份,也还是曹府的伯太夫人。
见了内廷女眷,贵人以上,她都要行礼;见了外头的诰命,就是国公府的侧夫人,她也要屈居人后。
厚爱越多,只能让她身份更尴尬。
之前羡慕这位姐姐得皇父青睐,现下十六阿哥想通透,只能跟着叹气。
怪不得曹颙自打昨日开始,眼神就晦暗难明,丝毫不见欣喜。
这般“加恩”,固然能圆了皇上的慈父心,却是扰乱了曹府的平静……
*
京城,国公府,内院上房。
李氏拉着曹颐的手,脸上满是欢喜,长吁了口气,道:“佛祖保佑,总算是好消息。寿哥儿已经七岁,是该添个小兄弟了。”
曹颐脸上也尽是温柔,轻抚了小腹,道:“晓得母亲惦记,才得了消息,就使人跟母亲报喜。原想着再等一个月,扎胎稳了,就回去看母亲。倒是劳烦母亲来看女儿,都是女儿不孝。”
李氏拍了拍她的手,道:“我的儿,你还是好好养着,我还没到老的迈不动步儿。这一胎亲家太太盼了好几年,如今终于怀上,也不枉老太太吃斋念佛求了这许久。”
曹颐点点头:“是啊,婆婆虽没说,可我们爷独子过继,固然是皇上恩典,但是总要有子孙承继公公香火。”
有句话她没有对李氏说,那就是这一胎要不是儿子,那她就要主动为丈夫纳两房良妾繁衍子嗣。
不是为了昭显贤良,只为了报答婆婆十几年视如己出的慈爱。
婆婆上了岁数,总不能让老太太见不了孙子就闭眼。
虽说按骨肉说,寿哥也是老太太的嫡孙,但是这过继到国公府,就是国公府的小少爷,不是老太太的承继孙……
李氏哪里想到女儿心中想这些,笑着说道:“上回你同你嫂子就赶到一块儿,这会儿又赶到一块儿,你们姑嫂两个倒是有缘,咱们家真是双喜临门……”
此时,她对于康熙的“恩典”还一无所知,并不知道,这不久后,曹家的“喜事”就跟响鞭一样,霹雳扒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