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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从座位上起身,神情多了几分郑重,看着曹颙道:“笃定是九阿哥?有没有可能是其他缘故?”
内城之中,青天白日劫掠官家女眷。
除了贵为皇子的九阿哥,就算别人对曹颙有这样大的仇怨,也不敢动手。
曹颙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看着曹寅道:“父亲,田氏是左住、左成之母,也是咱们家的人。七尺男儿,不能庇护家人平安,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间。”
曹颙晓得父亲“忠君”之心甚重,怕他不顾田氏,所以才说了这番话。
曹寅看着儿子的眼睛,里面除了焦急,还有无比的坚定之意。
曹寅心里叹了口气,道:“除了贝子府,九阿哥在城里还有两处私宅。只是他傲是傲,肆意是肆意,却是鲜少留下把柄给人。就算是劫人,也不会往自己的院子里,多半是用了其他人家的院子。”
“方家……”曹颙想起方百魁提亲之事,心有所悟了,看了曹寅一眼,转身疾步而去。
方家在京城的宅子,共有两处。
一处在前门外,一处是什刹海边上。
虽说有规定,内城住的都是旗人,汉人都集中住在外城,但是仍有不少汉人官员富商,寓居内城。
九阿哥除了爱财,还是皇子中出了名的爱享受之人。平素甚少出行,因为不耐车马劳乏。
就算他用方家的宅子,也多是什刹海这边的。
换做是方家私宅,倒是少了几分顾忌。曹颙从礼部衙门出来,先是打发一个长随往魏黑那边传话,预备人手,而后带着剩下众人,往什刹海去。
他却是没有看到,曹寅已经跟了出来,看了儿子的背影,也叫出一人来,低声吩咐了。
什刹海,方宅。
方百魁坐在花厅,已经是后背发冷,手足抖个不停。
且不说这白日劫人是什么罪过,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曹家是吃素的,也要张嘴咬人了。
九阿哥不选其他地方,选了这里,不晓得是为了断方家后路,还是以防东窗事发好拿方家顶缸。
不管是那种,都没有方家的好果子吃。
方百魁一边庆幸自己几日的决断,打发独子回福建;一边在心里想着化解之法。
这几日,他头发熬白了大半,费尽心思,花了一万七千两买了两块徽墨,又花了几千两请托,向曹家示好。
这尚未得回信,又出来这一遭事。
莫非真是上辈子作孽,注定不得善终,此番要命送京城?
虽说他们方家能有今天,借过九阿哥的势,但是这十几年来,孝敬何曾少了?
要说心里不怨,那是假的,但是纵然有家财万贯,在当朝皇子眼前,还是蝼蚁般的低贱,如何能轮到他说话。
这不是九阿哥想用他的房子,就直接占了正房,何曾问过他的意思?
方百魁正在惊恐不安,就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
是九阿哥到了,方百魁忙起来躬身相迎:“九爷……”
九阿哥径直走到厅上主位坐了,皱眉瞅了方百魁两眼,道:“老方啊,你的眼光也不算赖啊,怎么就能瞧着韩江氏姿色不错来?怕是爷府里的丫头,颜色也比她好几分。”
方百魁晓得九阿哥是色中厉鬼,九阿哥府的滕妾中,就有他孝敬的美人。
但是说起韩江氏的容貌来,却是也不能怪他。他见韩江氏时,韩江氏还在娘家,其父尚健在,十来岁的小姑娘。
而后做生意,两家所有往来,却是不得相见。
“许是女大十八变,失了小时候的灵气;许是相由心生,许是丧父丧夫闹的。”方百魁躬身回着,却是心里一动,道:“生意场上,说起六合钱庄这个女掌柜,都说她八字够硬。生而失母,少年丧父,未入洞房而丧夫。早年还有近支族人,想要与她争产,都害病死了。”
九阿哥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身子已经坐直了,摆摆手,道:“等等,你说什么,未入洞房而丧夫?这样说来,那韩江氏岂不是处子之身才是?”
方百魁点了点头,道:“合该如此。韩江氏虽是商贾,但是其母族与父族都是富足了几辈子的人家,家风严谨……”
“哈哈……伪君子,爷竟也看走眼了,曹颙这个地地道道的伪君子……”九阿哥闻言,不禁拍了椅子把手,大笑出声。
他上手的女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是不是处儿,一眼就看得出来。
这“韩江氏”做小媳妇打扮不说,这眉头已经发散,双乳微微下垂,哪里像是处子?
嘴里笑着,九阿哥心里也有些郁闷。
抢曹颙一个掌柜,与抢曹颙一个女人,压根就不是一回事。
他是想给曹颙点颜色看看,好出了自己心中这口恶气,主要也是给京城内外的商贾看看,他九阿哥还是说了算的。
内务府总管,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屁。
曹颙再怎么闹腾,还能翻上天去不成?一个不好,就有无数个小鞋在前头等着他。
抢了曹颙的女人,这不是扯淡呢?
若是个天姿国色,只当是美色迷了心窍,还能爽上一爽;这样个寻常货色,自己还要穿曹颙的破鞋不成?
九阿哥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影影绰绰的,好像自己疏忽了什么。
等等,额娘曾叮嘱他什么来着……
正房东屋,两个婆子奉了九阿哥之命,正给田氏沐浴更衣。
九阿哥刚才过来,见她姿色平平,已是失了兴致。不过是想要名正言顺占了她的家私,所以想着对付对付“上马”。
不想,田氏在寺庙里半日,身上、头发丝都染了檀香。
九阿哥可不是善男信女,向来只喜欢龙涎香,最是不耐烦这个味儿。
因此,他便叫人好好将田氏拾掇拾掇,自己踱步出去,寻方百魁说话去了。
田氏还昏迷着,两个婆子看着地上褪下来的衣服,想着田氏素颜装扮,可见是个孝期的良家。
这是作孽啊。
两个婆子彼此看了一眼,心里直念“阿弥陀佛”。
这时,就听到有人轻声道:“邢大娘,高大娘,这个女的是谁?”
声音带着几分稚嫩,话音未落,门口已经探出一个小脑袋瓜子来。
却是一个俊秀的小少年,头上戴着有大红绒球的小帽头,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褂子,正瞅着浴桶里的田氏嘻嘻笑着。
其中一个婆子见了,忙冲这少年招招手,道:“哎呀,七娘,这边有贵人在。你不是病了么,多咱起来的,让大娘摸摸看,额头还烫不烫?”
原来不是个小小子,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吐了一下舌头,凑上前来,眼睛却是看着田氏的脸,滴溜溜乱转。
待到近前,见田氏身上未着寸缕时,小姑娘忙移开了眼睛,红着脸不敢再看。
她不是别人,正是方家请来的武执事方种公之女方七娘。
虽说看着不过八、九岁的模样,实际上她只是长得小,今年已经十二。
前几日她父亲护送方百魁之子启程回福建时,方七娘贪玩着凉,身体不适,就滞留京城。
因方七娘性子活泼,心地又良善,这边上下人等都喜欢她。
这次生病,方百魁也是请了好几个大夫,安排了不少人手照看她。
一个婆子摸了摸方七娘的额头,见是不烧了,才放下心来。
虽不晓得那位“九爷”的身份,但是瞅着不像是脾气好的,婆子们怕七娘调皮受责罚,哄她回去休息。
七娘笑嘻嘻听着,视线最后还是落在田氏身上,目光中却多了几分探究。
她父亲方种公,除了武术了得,医术上也颇为造诣。
七娘是他的独女,自是得了父亲的真传。她脸上红晕已经散去,走到木桶前,举起手来,翻了下田氏的眼皮。
“七娘,不得调皮……”一个婆子见了,忙上前,想要阻拦她。
方七娘已经抬起头来,道:“高大娘,拿出她的胳膊,七娘给她把把。”
高大娘摇头,道:“七娘,快回去,要不然,老婆子可要找老爷去。”
有次方百魁打儿子,打得狠了,被七娘瞧见,打那以后七娘就有些怕方百魁。
所以,但凡她有淘气不听话的时候,婆子们便使用这个杀手锏。
不过,这次却是没有灵验。
方七娘搬了个小凳子到木桶边,自己个儿探出手去,从水里捞出田氏的胳膊,小脸上绷得紧紧的,再也没有丁点笑意……
大门外,曹颙已经到了。
他翻身下马,看着挂着的“方宅”两字,嘴角往上挑了挑,上前两步,握住了门环,使劲地叩着。
“谁啊?”门房开了个门缝,一边往外头打量,一边隔着门问话。
曹颙哪里有心情同他磨牙,冲郑虎点点头。
郑虎已经带着人,将大门挤开。门房见势不对,想要高呼,已经是被捂了嘴巴,提溜到一边。
这功夫,就见影壁后又转过一人,小厮装扮,道:“老爷问呢,是谁来了……”
话说到一半,他也被掐了脖子,拽到影壁前。
曹颙的眼睛,落在院子东侧停着的马车上,脸上似笑非笑,不晓得是该欣喜,还是该暴怒。
田氏,就在这宅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