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斟起一杯茶味不再的微黄清水,刘村长从慢悠悠地从嘎吱作响的摇椅中坐了起来,竹扇搭在双腿上,先是抿了抿杯角,再一饮而尽。
早在十余年前,他就已白发苍苍;而如今这抹流转于其言表之上的老成更似陈酿,愈悠久愈香醇。
“我那死脑经的徒弟在藏了那名女子之后,结果就决意要在泽西州待一辈子了。我一瞅,嚯,学了我这么多本事,结果因情死,说不呆就不呆了,搞得我自己的衣钵都没人继承。一气之下,我就直接与他分道扬镳,到现在也没怎么明面上的来往过了。”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那家伙心里对我有愧呢,还是执意要跟我闹别扭,在他重出江湖的时候,也没有联系过我。弄得我这么一个老大不小的人还得主动拉下脸皮,去四处打听我这徒弟的消息。”
“哎,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不该救他,任由他在那山上自生自灭好了。”摩挲着圆润的杯角,虽是在直言不讳的抱怨,但在雪儿的眼中,他却嘴角带笑。
“啊,扯远了扯远了。”在轻柔注视下幡然醒悟的刘村长挠了挠脑袋,向着在石凳上正襟危坐的雪儿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年纪大了,总是一不留神就走偏路了。刚我说到哪里了?”
“您刚刚回到这里。”一直都在洗耳恭听的雪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啊对对对。我刚回来的那个时候,正好敬禾带着俩女娃来村子里玩。”他如视珍宝般轻轻拍下这个在村子里少有的能够值上几颗碎银的瓷杯,娓娓道:“一大一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的那位应该是叫白兰雨;而小的那一个,就是你。”
“那个时候呀,你还很小,应该才刚满两岁。”在提到雪儿的时候,刘村长却是向着倩影情不自禁地露齿一笑,让正是当事人的女生有些莫名其妙地歪了歪脖子。
“怎么了么?是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没有没有,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挺搞笑的东西。”刘村长惬意地靠回椅背,眉欢眼笑地说道:“当初的你虽然只有两岁啊,却是特别的乖,一点不像雯灵,更不像我那徒弟。”
一想起那个哪怕是不小心尿在了自己的身上也坚持不发一言,直到众人商讨完正事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迈开步子,摇摇晃晃地走到自己身边,轻拽垂袖的小女生,刘村长总会是表现出一副乐乐陶陶的样子。
待心头欢愉总算是翻过了那座高峰,刘村长这才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那个时候我跟我徒弟分别还不算久,之前又恰好见到了那个女生的最后一面。”
“医生嘛,你知道的,对于气的研究,总归是比一般人透彻一些的。当然也只有这样才敢去对别人的命儿负责。”
“那个女生的气息与一般人完全不同,是一种就连我也前所未见的气息流转。就连有一定境界的修者啊,也瞧不出当中的玄妙,只会觉得她与一般人没什么不同,哪怕是我那当时修为几近于登峰造极的徒弟啊,也不例外。”
“她的气息是在不停变化的,跟你一模一样,不论是当初你只有两岁的时候,抑或是现在,都如出一辙。”在长篇大论的铺垫过后,雪儿终于迎来了于刘村长的直入正题。
“气息这种东西,往玄了扯吧,又太过小题大做,往一般的方向说去吧,又不一定解释的清楚。若是只在我个人画地为牢的医界中进行阐述,它最浅显易懂的规律就只有四个字:世代相传。”
“孩子的气息一半传自母亲,一半传自父亲,一般来说,这两种气息不论是截然相反也好,抑或是殊途同归也罢,在孩子的身上,总会是中和一些的,最起码不会完全复刻其中的一脉。”看着一脸郑重其事的雪儿,刘村长淡然道:“但你不一样。”
“在你身上的气息,一个是来自于你母亲的史无前例,它用朴实无华的特点在你身上充当了最外层的羽衣,从而完美掩藏了你体内另外一个来自于你父亲的霸道无双。”
“那是与我的徒弟,与你口中的敦煌大同小异的凌冽。”刘村长向前微微躬身,第一次首肯了雪儿的问题:“你问我是不是早就知道敦煌就是你的父亲,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半是是,一半是不是。”
“我的的确确是知道敦煌就是你的父亲,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并不是早就知道的,而是在前些时候才知道的。”
“前些时候?”
“说得更准确一点,应该是你第二次从白家主城回来之后。”从未听白兰雨或是田敬禾谈起过雪儿身世的刘村长现如今坐直了腰杆:“当你第二次回来的时候,你体内那一直充当着外沿屏风,那一阵变化莫测的气息,彻底消失了,并显露出了其掩藏下的凌冽之意。”
“也正是通过这一阵威风凛凛,我才认出你就是我那徒弟的女儿的。”
“气息消失了?”雪儿的眼睛如蝴蝶一般扑闪着,逐渐转起漩涡的思绪翻涌让她将不久前的一幕幕悉数于在脑海之中绘出,一目十行中,她很快就抓到了当中尤为重要的关键所在。
在那家主府邸之中,她曾与幻化成虚影的母亲相拥而泣。
“难道是因为那一件事情?”独坐石凳的雪儿径自喃喃道,至于其身旁那位不知道已经将话匣子开了多久的老人,这一刻总算是有了收歇的意思。
他将左脚脚跟抵在摇摇晃晃的竹椅凳角,将那乐此不疲的前后摇摆止住以后便悠哉起身,负在身后的右手轻拍着佝偻的背脊,正视西边,目送着那落日余晖的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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